星環世界56
「你……」
周霜霜看到投影，突然醒悟過來：「你上次說的將自體申請成為實驗對象的事……就是你要在自己身上做實驗嗎？」
林侖看著她，半響，點了點頭。
「對。」
「因為我的處理器等級偏高，星環市政考慮很久，才終於把同意書籤署。」
「因為這項試驗有極大的可能會降低處理器的運算率，還需要處理器運轉正常的壯年……因此，整個星環城，除了我之外，恐怕也沒人甘心來做。」
「可是……」
周霜霜有些著急了。
星環城智人對處理器的運算效率極其看重，別說是有可能降低1%，就是0.01%，也根本不會有人冒這個風險！
她勸道：「你試試發別的辦法吧！比如高薪聘請什麼的……總會有人願意的。」
她嘆口氣，實話實說：「我一直覺得，處理器雖然在情緒管控上走極端，但是對整個世界的發展，真的是相當重要。」
「而你，」周霜霜看著他：「你比我更清楚，能研究出這樣的成果來，靠的除了先天優勢，更多的，還是處理器的幫助。」
「萬一情緒管控失敗，你的處理器受損，那你這輩子……」
「沒關係。」
林侖看著她，指了指自己的後腦：「已經下降了。」
「什麼？！」
周霜霜脫口而出。
林侖卻沒什麼表情。
「我是說，我現在每天都在用大數據衝擊處理器，再加上連續高強度運算作業，它早就因為過載，導致效率下降了。」
「那……」
周霜霜不由有些著急了。
可林侖的表情卻是千篇一律的平靜。
他冷靜的給周霜霜分析道：
「如果我的情緒管控還依然百分百的話，是根本做不了這些實驗的。」
「畢竟，情緒管控放開到什麼程度，也要有實際數據來支撐的。如果我放不開，那這個實驗將永遠都沒辦法得出成果。」
正是因為他體會到了情緒管控放開的感覺，才能隨時隨地調整數據，把研究進程推到最快。
「當年，陳伯倫先生將第二處理器搭載時，考慮的其實很周到。」
「處理器搭載的同時，還要考慮社會環境。」
「處理器在大幅度激活我們腦細胞的同時，也要避免個人的私慾和雜念。不然，在最初處理器並沒有大範圍普及時，豈不是人人都可以成為高智商罪犯？」
「那種情況，是絕對不能夠被允許的。科學發展的最終目標，是保證所有人的生活質量，而不是讓大家陷在災難與恐慌當中。」
「就算是現在，我同樣也要小心掌握住這個度——可以允許人們的思想有些微的放鬆，但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提高整個社會運轉的效率。就像你說的，不要再有那麼多人自焚了。」
「思維完全成熟的人員損失，就算有足夠的胚胎，也是相當難以平衡的。」
——畢竟，近期星環市民自焚的年齡段，已經越來越小齡化了。
周霜霜眨眨眼，有些愧疚了。
——她沒有想過這一點。
在她的心裡，只考慮到了智人的自殺率實在太高，未來這個社會，恐怕人到壯年就沒有生存慾望了。
可是在這個表象的同時，她卻沒有考慮到，一旦百分百放開情緒管控，那些突然間被這樣激烈情緒支配著的人，再配合高效率的處理器，究竟會引發什麼樣的災難——
這一瞬間，周霜霜渾身冷汗都下來了！
如果沒有林侖……
如果林侖不是這樣理智又冷靜……
一旦他真的放開情緒管控，恐怕自己首先面對的，就是一個高智商的瘋子！
而瘋子能做出什麼，誰都無法揣測。
周霜霜那麼想改變他們，可他們的生活其實原本就不需要改變，只要一點點線路更正就行了。
畢竟，每個世界發展都有其自由的意志。
她也不能再將地球的生活，完全轉化到這邊來。
這個認知前所未有的深刻，周霜霜臉色煞白，神情慘淡。
——差一點。
只差一點。
如果最開始，她的想法不趨近於保守，只想著循序漸進改變智人生活的的話，這會兒自己已經犯下滔天大錯了……
而這時，林侖看著她，突然開口了。
——那與地球上少年林倫彷彿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成熟版面孔靜靜注視著她，口中卻依舊平淡的說道。
「別傷心。」
「別想這些。」
「這不是你的錯。」
他的情緒永遠都是謹慎又矜持的，但說出的話，卻永遠叫人那麼信任。
最起碼，周霜霜就放鬆了一點。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在剛才激烈的情緒當中，憑著大力氣，竟硬生生將自己費勁千辛萬苦的感應芯給攥斷了。
她攤開手掌。
牆邊有自凈裝置出了風，吹到她的掌心潮乎乎，涼颼颼的。
林侖也發現了。
他微微笑了起來。
「你讓我看到了自然人的不一般，讓我察覺到自主思維的好處。但是真正讓我做出放開情緒管控這想法的，並不是因為你。」
他垂下眼睫。
「而是因為……」
「我自己。」
他學著周霜霜伸出右手，五指張開又合攏。
陽光透過窗幕穿進來，投射在他的掌心，被緊攥過後，卻依舊不受半點影響。
這一瞬間，林倫重複這一動作，彷彿著了迷。
「我選擇開放一定程度的情緒管控，是因為我發現等級干預，絕不容許再進行了。」
「但這項政令是從星環市政發出的，現如今，整個星環城百分百的處理器都會接受等級干預。考慮到整個政令的運轉，沒有80%以上的人請願，根本不可能被阻止。」
畢竟，處理器等級高，也證明這人的先天智商優秀，在星環城，腦力決定一切。
只有放開情緒管控，讓人能夠感受到自由被限制這一點情緒，哪怕只有些微的……
「但天長日久，潛移默化，總會有更多的人人懂得抗拒的……」
「也就不會有人再像我那樣……」
這一瞬間，他語氣輕得彷彿能被風吹走。
周霜霜需要凝神，才能聽到他最後一句話。
「……毀了整整一個家庭……」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