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1章 坦蕩

  但佟佳氏怕是怎麽都沒想到,皇上隻是罰她禁足,隻是把十阿哥從她身邊抱離,送往阿哥所養著。


  眼底暗芒閃過,德嬪嘴角緊抿,發誓要記住佟佳氏今日算計自己的這一筆,她有的是耐心,她能等,早晚她要讓佟佳氏為今日算計她付出代價!

  寧壽宮。


  “你確定要這麽做?”


  經康熙帝的手,宮裏宮外這兩日發生的事兒,即便葉夏沒有刻意去打聽,也從總管太監高全和李嬤嬤等心腹口中聽說不少,


  這會子聽顧墨塵揚著小奶音說要前往乾清宮,請求康熙將十阿哥胤祚交由他這個兄長養在寧壽宮,準確些說,養在他自個身邊,葉夏略作思量,眸色認真,靜靜地看著兒子加以確認。


  顧墨塵點點小腦袋,神色同樣認真異常:“我覺得事情並不像表麵上這麽處理完,為免十弟在德額娘禁足期間出個什麽事,由我親自照顧會穩妥些。”


  宮中最不缺的就是爾虞我詐,而他尤為討厭這些挖空心思的算計,但身為皇子,生活在宮中,又不得不麵對,不得不防著這樣那樣的算計手段,可是值得慶幸的是,有母上大人護佑他,出生至今,那些見不得光的算計倒是沒出現他身上。


  然,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以及兒不嫌母醜,打斷骨頭還連著進,如若德嬪,他這一世的生母真被小人算計成功,於他來說,

  有康熙帝的寵愛和信重,雖帶不來什麽大的禍事,卻也難免落人口實,按說他不怕,更不擔心被人談論,奈何德嬪這兩三年對他這個兒子的關心是實打實的,

  除非他沒有心,除非他是真正的三歲幼童,把德嬪今日的遭遇放到腦後,不去想,不去過問。


  問題是,他芯裏住著一個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靈魂,且三觀正常,又怎麽可能做到對生母的事置若罔聞?

  不過,顧墨塵也知道,德嬪被康熙帝禁足,已經算是很輕的責罰,所以,他沒必要為德嬪的事去惹康熙不高興。


  再者,這宮裏,怕是除過他家母上大人外,上到孝莊和康熙帝,下到大大小小的宮人,十之八九都認為他不知自個的身世,


  不知德嬪是他的生母,因此,旁的先不論,單就這茬在,他,貴妃佟佳氏膝下的七阿哥,無立場到康熙帝麵前去為一個庶母求開嗯。


  心裏通透似明鏡,顧墨塵自不會犯蠢,但向康熙帝求旨,把十阿哥養在身邊一段時日,卻是可行的。畢竟這後宮不少人看得清楚,


  他,皇七子,很喜歡十阿哥這個弟弟,平日裏沒少和太子跑永和宮,逗胖團子十阿哥玩兒,眼下,他用想和十阿哥同吃同住作為借口,即便理由有點不怎麽樣,說出來,就康熙帝對他的喜歡和看重,應該不難答應。


  幼兒抵抗力差,稍不留神照顧,出事的幾率很大,尤其在這醫療條件落戶的古代,十阿哥被乳母抱到阿哥所養著,身邊隻有小太監小宮女伺候,

  暗中和德嬪不對付的,算計他這個時常光顧寧壽宮的七阿哥不方便,算計十阿哥一個不到周圍的奶娃娃,卻再容易不過。


  為避免這一世的親兄弟出事,他這做哥哥的怎麽著都得護一把。


  “你整日忙著跑造辦處,忙著做實驗,有工夫照顧十阿哥?”


  葉夏是有意這麽問的,她清楚兒子能當著她的麵把自個的想法說出,肯定已做好計較,且多半和她得扯上點關係。果不其然,顧墨塵嬰兒肥的精致小臉上浮開抹不自在,奶聲奶氣說:


  “我可以把胤祚的搖籃放到實驗室,等我從實驗室離開,再把他的搖籃搬到我屋裏,再不濟,還有皇瑪嬤身邊的李嬤嬤和鳴煙姑姑、鳴翠姑姑幫忙照看。”


  “主子就應了七阿哥吧,奴才們閑著的時候是能幫著七阿哥照看十阿哥,再說,有十阿哥的乳母在,總能照看得過來。”李嬤嬤滿臉堆笑給團子顧墨塵幫腔,隨著她音落,鳴煙鳴翠同聲附和。


  “成,你們都願意幫著七阿哥照顧十阿哥,那哀家就允了七阿哥,不過,”


  葉夏笑眯眯地說著,柔和的眸光從李嬤嬤幾人身上挪回顧墨塵這:“七阿哥需前往乾清宮請旨,皇上那點頭答應,再去阿哥所抱十阿哥到你身邊養著。”


  顧墨塵打千:“孫兒在這替十弟謝過皇瑪嬤。”


  葉夏擺擺手:“八字還沒一撇呢,你用不著這麽早謝哀家,去找皇上請旨去吧。”聞言,顧墨塵再次打千一禮,而後揚起小奶音告退。


  常言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後宮女人從主子到奴才,統計起來得上演多少台戲?在此基礎上,各主子在宮外的關係網再幫著搭戲台子,皇宮裏,準確些說,後宮裏那真真是日日都在唱大戲


  ,你方唱罷我方登場,不去想其中暗藏的齷蹉,很是適合吃瓜群眾悠閑度日。


  “主子,您說皇上沒真惱德嬪娘娘吧?”李嬤嬤給葉夏奉上碗熱茶,壓低聲音說:“若是德嬪娘娘有個萬一,七阿哥有您護著倒是沒什麽,可十阿哥的日子應該不會太好過。”葉夏沒去看

  李嬤嬤,她隨手拿起炕桌上的繡繃,瞅眼上麵尚未繡好的團子保成的Q版畫像,淡淡說:“不過是兩個月禁足罷了。”微頓須臾,葉夏輕淺的嗓音再度溢出唇齒:“如果她真犯了什麽事,皇上


  可不是罰禁足,把十阿哥養在阿哥所這麽簡單。”


  聞言,李嬤嬤無比恭敬說:“還是主子心裏亮堂,奴才愚鈍了。”葉夏搖搖頭:“不是哀家心裏亮堂,是皇上做事向來有理有據。”以康熙帝的脾性,真要查出德嬪犯事,肯定不會這麽不


  痛不癢地禁足德嬪倆月,把十阿哥送到阿哥所養著,他會降德嬪的位分,甚至直接貶為庶人,打入冷宮,將十阿哥送到其他嬪妃那撫養,就是宮外德嬪的娘家,多半會跟著受牽累。


  皇帝有那麽做了嗎?沒有。年輕的皇帝隻是禁足德嬪,隻是將十阿哥從永和宮搬去阿哥所,來日德嬪禁足期滿,說兩句軟話,十阿哥再被抱回永和宮是遲早的事。


  “皇上英明睿智,當得千古一帝。”李嬤嬤這彩虹屁一吹,聽得葉夏禁不住看眼對方,繼而點點頭:“你說得對。”曆史上,康熙確實是千古一帝中的一員。


  寧壽宮到乾清宮有段距離,顧墨塵就算再不想被乳母抱著走,奈何他虛三歲的年齡在這放著,一雙小短腿自然撐不住走太長的路。“貝勒爺,還是奴才抱著您吧。”乳母謝氏前麵抱了顧墨


  塵很長一段路,被顧墨塵要求自個下來走,這會子見主子邁著小短腿哼哧哼哧前行有會子工夫,謝氏心疼得朝顧墨塵張開雙手,且不等顧墨塵做聲,彎腰就將團子抱起。其實要說謝氏是顧墨

  塵的乳母,這名頭並不怎麽符合實情。緣由麽?無疑是顧墨塵這一世自打被烏雅氏生出來,僅僅用勺子喝過謝氏數口奶水,隨後都是用羊乳替代乳母的奶水填肚子,不過謝氏性情敦厚良善,


  又是個心細的,就被貴妃佟佳氏一開始留在顧墨塵身邊,以乳母身份照顧這位七阿哥。


  “過兩年奶娘出宮,胤禛會把皇阿瑪賞的銀子都給奶娘,這樣奶娘歸家後,拿著銀子一家人都能過上好日子,不過奶娘一定要記得供乳兄讀書,有能力考科舉最好不過,若是能力不夠,學

  點算術,識點字也是好的。”謝氏出身漢家,是一村婦,家裏沒什麽根基,照顧顧墨塵這兩年,很是盡心竭力。對於這樣一個用心照顧自己的婦人,顧墨塵就算沒喝其多少奶水,心裏也是感


  激謝氏的。


  畢竟能被選進宮做阿哥公主們乳母的,皆是剛生產沒多久的婦人,就因為皇家一句話,需要這做母親的進宮奶阿哥公主,不得不離開自個的親生兒女,如此犧牲,於一些阿哥公主們的乳母

  ,及乳母們的家族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榮耀整個門楣,但個別婦人或許並不願舍下自個的孩子,進宮服侍皇家小主子。


  謝氏便是其中一個不願進宮的,奈何身份在那擺著,由不得她違抗皇命。進宮前,其家人千叮嚀萬囑咐,既已被皇家選做乳母,務必要照顧好阿哥公主,不然,很容易給家裏招來禍事。牢

  記家人所言,謝氏在照顧顧墨塵這兩年裏,是能不說話盡量不說話,隻悶著頭把主子照顧好,更不會與其他乳母,亦或是宮女湊在一起談論是非。


  因此,這麽一個少言,隻知幹實事的婦人,挺得顧墨塵這個主子的心。


  “內務府每個月都有發例銀下來,貝勒爺無需另外給妾身恩賞。”謝氏恭敬無比地說著:“至於妾身的孩兒讀書一事,進宮前妾身的公公和夫君就有說過,到了適齡,就將妾身的孩兒送去

  學堂啟蒙。”顧墨塵點了點小腦袋:“這就好,識文斷字可以明理,日後即便不能通過科舉取仕,找個其他差事謀生也是極為方便的。”


  謝氏輕“嗯”一聲,淺聲回應:“貝勒爺說得是。”小太監蘇培盛和倆宮婢緊跟在謝氏身後,不知不覺間,一行人來到乾清宮門外。“七貝勒稍等,奴才這就進去通稟皇上。”守在乾清宮

  門外的小太監向顧墨塵見禮後,躬身走進殿門,不多會,人便從殿內出來:“七貝勒請,皇上在東暖閣候著您呢。”顧墨塵聞言,朝小太監像模像樣地點點頭,接著吩咐謝氏和蘇培盛還有跟


  他過來的那倆宮婢在乾清宮外等候,方抿著嘴兒,繃著嬰兒肥的小臉,吃力地跨過門檻,走向東暖閣。


  “找皇阿瑪有事?”沒等顧墨塵打千行禮,就被康熙帝從地上抱起,坐到暖炕上,見小人兒點頭,康熙帝沒眼含笑:“說吧,需要皇阿瑪幫你做什麽。”想好措辭,顧墨塵揚起小奶音,把

  自己來乾清宮的目的說明,聞言,康熙帝半晌沒有做聲,隻是神色不明地觀察著眼前小團子的麵部表情,卻未看出絲毫異樣,禁不住故作嚴肅,問:“你可知宮裏傳的留言?”顧墨塵搖頭:


  “兒臣不知,但兒臣知道皇阿瑪做任何決定都有皇阿瑪的道理。”


  康熙帝的神色依舊嚴肅:“既如此,你為何還要來找朕?為何還要給朕出難題?”不等顧墨塵做聲,康熙帝語氣加重又說:“朕不妨告訴你那些流言是什麽……”聽完康熙帝所言,顧墨塵

  遲遲沒有開口,就聽康熙帝低沉,不怒自威的嗓音再度響起:“告訴朕,你如何看待那些流言,還有,你覺得朕給十阿哥取名胤祚,有無它意。”顧墨塵不帶猶豫啟口:“兒臣隻知雷霆雨露


  皆是君恩,今日兒臣所擁有的一切,是皇阿瑪賦予兒臣的,皇阿瑪一旦收回,說明兒臣做錯事,不該再尊享皇阿瑪賦予的榮耀,至於皇阿瑪給十弟取的名字,在兒臣看來,它僅是個稱呼,並


  不具備特別的意思。”


  “你說你虛三歲,小小年紀,腦袋瓜裏怎就裝了有的人一輩子都悟不出的大道理?!”顧墨塵之言無疑說到了康熙帝的心坎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康熙帝這,他是大清的皇帝,是一國之君,掌控著整個大清,不管是皇子公主,亦或是後妃、朝臣、萬民,他給的才是他們的,他不給那就不是,而他想要收回他給的,一句話便能完事,為何有些人就是不明白,非得暗地裏耍伎倆,來試探他心裏的尺度?

  宮裏宮外傳的流言,按著從太皇太後那得來的線索,他的確查到德嬪的永和宮,但經過審訊永和宮的那個灑掃宮婢,流言與德嬪並無關係,而他順著那宮婢提供的線索繼續往下查,結果查到幾個包衣奴才主犯外,背後的主子卻沒有揪出來。


  不是揪不出,是找不出切實有力的證據,指正流言背後的真正主謀。這讓他既惱怒又感到無力,在處理了那幾個包衣奴才主犯後,著梁九功傳口諭到永和宮,禁足德嬪兩月,抱十阿哥胤祚到阿哥所養著。是,德嬪確實與流言無關,但德嬪這近半年多來有點飄,卻是不容爭辯的事實。前邊生下七阿哥胤禛這麽個異常聰慧的兒子,緊跟著又生下十阿哥胤祚,小哥倆一個虛三歲就被他這個皇阿瑪冊封為貝勒,一個出生沒幾天,得他賜下頗有深意的“胤祚”二字為名。德嬪或許不會有留言中那樣的想法,覺得他有易儲之心,可卻不妨礙她漲心氣兒,說話行事不再似先前那般有分寸。


  於是,他趁著這次留言的事兒,禁足德嬪,將十阿哥送完阿哥所養著,意在敲打德嬪,人一旦飄起來,最是容易栽跟頭。說起來,料理德嬪娘家那位族叔,不過是他隨手之舉,但不可否認,對德嬪依舊起著敲打作用。


  “兒臣是皇阿瑪生的,懂得再多,都是皇阿瑪給了兒臣一顆好腦子。”顧墨塵這彩虹屁一吹,聽得康熙帝忍不住朗笑出聲:“你這嘴巴是吃了蜜嗎?”顧墨塵繃著臉兒,看起來好不萌萌噠,他搖搖頭:“回皇阿瑪,兒臣沒有吃蜂蜜。”這話一出,逗得康熙帝再次朗笑出聲:“你呀,小小年紀怎麽就像個小老頭?不過,這樣子很可愛,皇阿瑪很喜歡。”輕捏捏兒子肉嘟嘟的臉兒,康熙帝清清嗓子,一臉凝重問:“真就那麽不放心阿哥所的安全?”


  顧墨塵搖頭:“不是。兒臣隻是和十弟同吃同住,在不忙的時候,能和十弟好好玩兒。”拿起一本奏折在兒子腦門上輕敲了下,康熙帝笑說:“你成日忙得不見人影兒,有時間照顧你十弟?”這小子哪裏是想和十阿哥同吃同住,和十阿哥玩兒,說了半天,不過是想護著十阿哥,保證十阿哥在德嬪禁足期間安全無恙。


  莫非他的七阿哥已經知道自己的生母是德嬪,知道十阿哥是他的胞弟?


  康熙帝如實想著,神色不由變得認真起來:“告訴皇阿瑪,你是不是知道德嬪和你之間的關係?”抿了抿唇,顧墨塵“嗯”了聲,回康熙:“兒臣是在一次偶然間路過禦花園,聽到有宮人在兒臣經過後,低聲說兒臣的親生額娘是德嬪娘娘。”“知道後你是怎麽想的?”康熙帝問,深邃的眼眸定定地鎖在顧墨塵精致的臉兒上。“回皇阿瑪,兒臣要說什麽都沒想,那肯定是假的,但兒臣知道,不管兒臣的親額娘是哪個,在皇阿瑪沒開口告知兒臣前,兒臣的額娘唯現在的額娘莫屬。”


  “你說你怎就這麽懂事呢?”伸手揉了揉兒子的發頂,康熙帝靜默片刻,溫聲說:“你很聰明,這一點在你沒滿周歲前皇阿瑪就知道,既然你有聽到關於你身世的傳言,那麽皇阿瑪也就不瞞你了,你的確是德嬪生的。”


  “哦。”顧墨塵的反應淡淡的,倒是令康熙帝一時間怔住,須臾後,他問:“就這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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