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雙眼睛
意識到自己可能把葉子衿嚇到了,許奶奶一邊抹眼淚一邊拉著葉子衿的手解釋:“子衿啊,我剛才把你嚇到了吧?”
事實上,聽見許奶奶吼著說自己不活了,葉子衿還真的被嚇到了,她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話了,會讓許奶奶的情緒這麽激動。
但為了安撫許奶奶的情緒,她卻一邊給許奶奶擦眼淚一邊柔聲安慰:“哪兒的話,我怎麽可能會被嚇到呢?許奶奶你又不是老虎。”
她理解許奶奶的心情,一個老母親,行動不方便,又擔心著兒子的病情,難免會有一些情緒。
被葉子衿這麽一安慰,許奶奶的眼淚更多了:“我也是老了不中用了,就算我在家裏餓死,也不能讓老六知道啊,他知道了,可咋安心治病啊。”
瞬間,葉子衿一下子明白了。
剛才因為她自己心裏有心事,忽略了許奶奶的處境。
許奶奶這是擔心自己的兒子啊。
葉子衿雖然還未做母親,但她體會得到許奶奶這顆做母親的心。
做母親的寧願自己受委屈,也不能讓子女受委屈。
可是,許奶奶在家裏無人照料的事實,若是不告訴許老師,她真害怕會出個什麽事情。
她總不能看著老人挨餓受凍啊。
但她還是答應了許奶奶,表示不會給許老師打電話:“您別哭了,我不給許老師打電話了。”
聽了葉子衿這話,許奶奶才放下心來,並且對葉子衿說:“其實我在家裏也挺好的,每天晚上老大媳婦就會送飯來。老二媳婦和老三媳婦會來喂豬喂狗。今天她們可能是忙,才現在還不見來。”
葉子衿知道許奶奶是怕她給許老師打電話所以才這麽說的。
若許奶奶的兒媳婦真的晚上來喂豬喂狗,怎麽狗和豬就像是餓了幾天的樣子?
但她還是表示相信:“那就好。”
見葉子衿相信了自己,許奶奶才想起來問葉子衿:“現在又沒放假,你咋你回來了?”
“我請了幾天假,回來有點事情。”葉子衿說。
許奶奶卻是個刨根問底的人:“啥事情?”
“呃……”葉子衿不知該怎麽說,心情也陡然低落了。
沉默了一下,她還是說了實話:“我爺爺的小兒子回來了,但他不是我爸爸。”
葉家灣沒有秘密可言,什麽事情都會很快傳遍村子的每個角落,與其讓別人傳自己的閑話,倒不如自己先說了。
“你都知道了?”許奶奶忽然問。
葉子衿點頭,但隨即意識到了什麽,趕緊問許奶奶:“您早就知道我本來就不是葉家的孩子?”
但她這一問,許奶奶卻忽然受了驚似的連連搖頭:“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然而,葉子衿已經起疑心了。
為什麽她隻要一提到她的身世,村子裏的人都如此驚慌,就比如張大媽,王婆,還比如許奶奶。
難道整個村子裏的人們對她隱瞞了什麽?
但她也沒有再追問許奶奶,她不想讓老人受驚嚇。
收起了心中的疑慮,葉子衿對許奶奶說:“您要不要上個廁所?”
許奶奶搖頭:“不想上。”
葉子衿卻說:“我來這麽半天了,您都沒有上廁所,那樣會被憋壞的。”
說著,她掀開了一邊的竹椅上的衣服。
事實上,這不是椅子,而是一個自製馬桶。
是把舊了的椅子中間掏開,底下放個桶。
當然,有這麽個家當在屋裏,空氣肯定不怎麽好聞。
這一掀開,就更難聞了,葉子衿倒也不嫌棄,對許奶奶說:“我扶您上個廁所,上出來我去倒。”
許奶奶卻說:“一會兒老大媳婦就來了。”
葉子衿知道許奶奶是不好意思,就笑著問:“許奶奶,您是不是嫌我不會弄啊,我經常這樣照顧我媽,都會的。”
也確實,林瓔珞常年臥床,照顧這種病人,葉子衿是最熟練的。
許奶奶的眼淚又出來了:“子衿啊,我都不知說啥好了,我這一天不敢吃不敢喝就是怕想上廁所沒人幫我。”
葉子衿說:“沒事,這幾天我常過來看您,您放心吃放心喝。”
她抱著許奶奶在特製的馬桶上方便了,又把許奶奶抱到了炕上,才拎起馬桶底下的淨桶去廁所裏倒了,又用水衝洗幹淨了才拿回來擺好。
看著葉子衿默默地為自己做著這一切,許奶奶感動得直抹眼淚。
葉子衿最後把吃的喝的用的都放在許奶奶能夠得著的地方,這才離開了許老師家。
冬天的天氣比較短,太陽已經偏西。
葉子衿匆匆地走在山路上。
畢竟,林瓔珞也是個行動不方便需要照顧的人,她不能給張大媽添麻煩。
張大媽正坐在炕上納鞋底,林瓔珞坐在她身邊。
安靜的時候,林瓔珞看起來倒像是個正常的人。
“子衿,咋才回來?飯我給你擱在灶台上熱著呢,快去吃吧。”張大媽見葉子衿進來,放下了手中的鞋底。
葉子衿答應著說她在許奶奶家吃了,並且將許奶奶的境況跟張大媽講了。
張大媽聽了連連歎息:“這我也知道啊,可我們外人不敢管啊。許老大和許老三的女人天天打麻將打到半夜,連自己家的飯都不做,還給那老婆子做飯,做夢呢。前兒個我去了,給老婆子端了一碗麵條,還被許老三女人知道了追著罵了一路,許老三女人說,她婆婆有她們妯娌幾個伺候呢,外人跑去做什麽?還說我是想偷許家東西了,以後許老六回來了,家裏要是少了東西就找我呢,你說她們這樣,誰還敢去許家啊。”
葉子衿聽了很是氣憤,許奶奶的這些兒媳婦,自己不照顧老人,還不許村裏人去照看一下。
“我一會兒去找村長讓他想辦法處理一下。”她說。
“可別。”張大媽當即反對,“村長哪裏管這些事呢?”
“管不管,我試試,若是真不管的話,我再想別的辦法。”葉子衿隻覺得胸口有一團氣憋得難受。
葉子衿去找了村長。
果然就像張大媽說的那樣,村長聽了就表示無奈:“哎呀,不是我不管,是我沒辦法管啊,那幾個女人一個比一個潑,我一個村長說的頂啥用啊?縣官都不管家務事,我咋管?”
葉子衿隻得無比失落地回到了張大媽家。
路上,她已經打定了主意,這些天,自己先照料許奶奶,直到許老師回來。
她把這話跟張大媽說了,張大媽並不讚成:“不行,許老師做手術不知道啥時候回來,你還得上學,再說,那幾個女人雖然閑閑的,卻不肯伺候老人,也未必願意讓你去伺候,她們分明就是想把老婆子往死了擺壞呢,我那幾天聽許三女人說,說她婆婆也活不了多久了,這大冬天的正好過白事。”
葉子衿聽了氣得不行:“她怎麽能這樣說?”
張大媽就說:“你知道就行了,這也是許老婆子的罪孽,遇到了這麽些個野狼似的兒媳婦。”
葉子衿終究還是又去了許老師家。
她原本是要給許奶奶做晚飯的,但一進門卻看到了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瞪著眼睛看著她。
葉子衿當即有了一種三堂會審的既視感。
三雙眼睛的主人正是許奶奶的三個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