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起死
“小夏夏呀,你確定真的不出來玩嗎?天空有火燒雲,風景很漂亮的。”譚冉冉不死心,再度打來電話。
“不了,我還是在房間裏玩手機吧。”初夏暫時不想充當她的綠葉,她的追求者們太吵了。
“好吧,那我找自己班上的同學去玩。邊踩著小溪的水,邊欣賞黃昏的夕陽,想想心情就很美!”
初夏所住的客房,坐北朝南。
打開窗子,隨著清爽微風吹進來的,還有豔麗如火的夕陽。
這樣子欣賞美景,其實也不錯。
初夏如此想著,挪了椅子坐到窗前。
她拿著手機,看起了懷舊老港劇《鑒證實錄》。
她跟沈念安品味相似,隻中意懸疑劇。
情情愛愛的肥皂劇,她一向看都不看一眼。
她本來就不是公主,何必通過這些華美而不切實際的片子,做白日夢呢?
等初夏摘下耳機,才發現外麵下起了傾盆大雨。
暴風雨連綿不絕,天色暗沉沉的。
地麵積水已深,看來這場大雨下了很久。
兩個外出的女同學,淋成了落湯雞,狼狽的跑回客房。
“真糟糕,剛剛吃完飯出去逛,就碰到泥石流。在小溪那邊玩耍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及時撤回來。”一個女生驚恐的嘟噥。
“幸好咱們沒有去那裏玩。”另一人心有餘悸的點頭。
“哪條小溪發生了泥石流?”初夏的臉色白得嚇人,聲音抖得破了音。
她想起了譚冉冉,那丫頭就是去了小溪裏玩水。
“呃……就是在咱們這棟樓的後麵,直走兩千的小溪啊。”
女生們困惑的急促奔出去的初夏。
一人好心的提醒,“外麵雨大,你在酒店裏玩就行了,別出去啊。”
初夏背著厚重的防水雙肩包,傘都沒有打,奮不顧身的衝進濃密的雨幕之中。
初夏把譚冉冉當朋友,關心她的安慰。
初夏先是去了她們班級所在的那棟樓,老師說,沒看到她。
同學們猜測,她可能去別的樓串門了,畢竟她朋友多。
初夏心神不寧,總覺得她還待在小溪那邊,尚未回來。
“同學,你回自己班級所住的酒樓吧,別再淋雨了。”一位女同學好心的遞了雨傘給初夏。
初夏感激的接過,站在大雨滂沱的門口。
隻是猶豫了兩秒,初夏頂著狂風暴雨,前往小溪那邊。
小溪的兩側到處是崩塌的泥濘地麵,洶湧澎湃的泥石流,順著上邊的山路流下來。
像是殘暴嗜血的猛獸,要將初夏這個弱小的人類吞噬。
狂風大作,打得初夏的臉生疼生疼的。
她手中的雨傘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幾乎要脫手飛走。
四周的大樹被洪水衝得斷裂,樹枝七零八落的倒在混濁的水泥上。
水麵到處漂浮著來不及逃跑的小動物屍體,腥臭的氣味讓人聞了作嘔。
此處,並沒有一個人。
看來,泥石流來臨之前,這裏的遊客們就及時撤走了。
初夏總算如釋重負。
山體滑坡了,頂端的寺廟有可能保不住。
初夏在雨霧中抬頭,還能看見遠處的山頂上,到處是搬離寺廟的僧人,以及不計其數的消防員。
消防員帶著他們,爭分奪秒的撤離山上,免得山體徹底的崩塌。
初夏順著來時的路走,剛走了兩步,馬上被驚嚇住了。
泥石流右邊倒塌的大樹底下,露出一截黑色的褲腳。
這、這個人還活著嗎?
風聲呼呼,如鬼哭狼嚎,初夏小心的挪步過去。
粗如水桶的樹幹,正好擋在那個人的臉上,看不清是男是女。
隻瞧得出,對方個子非常的高。
初夏使出吃奶的力氣,艱難的推著兩米長的樹幹。
她累得渾身冒著汗,豆大的雨水仿佛是無數個鐵錘擊打著她的身子,又冷又疼。
等她千辛萬苦的移開樹幹,天空猛地閃過一道驚雷。
她嚇了一跳。
看清楚那個人的麵容,她整個人更是如遭雷擊。
“顧叔叔?!”
躺在泥濘地麵的男人,滿臉的泥漿雨水,濕淋淋的黑襯衫緊貼著硬邦邦的胸肌。
血腥的味道,自他的小腹位置溢出,漸漸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初夏驚魂未定,雙手哆哆嗦嗦的撩起他的衣擺。
腹部的地方,一個血肉模糊的槍洞,觸目驚心。
男人被槍擊的可怕畫麵,在她脆弱的大眼睛裏顯現。
“啊!”她受驚過度,恐懼的尖叫一聲,立刻被緩緩醒來的男人伸手捂住嘴巴。
“想把別人吵過來?”受重傷的緣故,讓他的臉上血色盡失,嗓子沙啞如破鑼。
他的衣褲被樹枝勾得破破爛爛,並不顯得狼狽,反而多了頹廢憂鬱的獨特魅力。
哪怕受傷了,樣子都還是英俊無雙,上天對他真是厚待。
她得打電話,讓救護車過來才行。
初夏的右手往後背摸,卻摸到一片詭異的平坦。
“我的背包呢?”她嚇得彈跳起來。
東張西望周圍之後,她的小臉蛋就唰唰的慘白下去。
剛才推拉樹幹太用力,以至於她的背包帶子斷裂。
背包被她的大幅度動作,撞得直接飛到了泥石流裏,她也渾然不知。
這會兒,她隻剩下欲哭無淚。
屋漏偏逢連夜雨。
就在這時候,初夏感應到了一股難以忍受的劇痛。
她淺藍色的牛仔褲,不可描述的地方被染紅了一大片。
她疼得冷汗陣陣,麵色白得堪比僵屍。
“疼就去醫院看。”顧昕寒腹部不斷湧出的血液,混合著雨水,腥臭味濃鬱而惡心。
初夏太疼了,說話都要一字一頓的擠出來,“我走了……你怎麽辦?”
“死不了。”他不屑一顧。
“我……平常被刀子割一下.……都疼得死去活來.……騙人,你一定非常疼……”她額頭的冷汗嗖嗖冒出,對他關懷備至。
男人凝眉看她,眼中似乎有光芒閃動。
他仿佛笑了一下,精致的五官就帶出絢麗如朝陽的美妙光圈。
他還是很不好的語氣,“你是不是傻?”
“我傻.……你今天才知道啊?”少女費力的起身。
“今天再次領略。”可這一次,他看出了她傻氣之外,還有著難能可貴的可愛。
我去找人過來,你別到處亂走啊……”初夏一直捂著疼痛不堪的肚子,要跑去找幫手。
“走了,不用再回來。”他收斂溫和的神態時,不怒自威。
初夏頓住腳步,氣惱又不解,“為什麽我不能回來啊?你受了重傷.……”
“我的事,不用別人來管。”他冷冽著臉色,仿佛那一圈圈溢出的鮮血,並不是他的。
做好人,還反過來被他罵。
初夏真是被他的無理取鬧氣急了,哼唧著轉身,“不管就不管!”
“轟!”天空猛地炸起幾道驚雷。
下一瞬間,她旁邊的一顆大榕樹被劈成兩半。
其中一半倒在她的麵前,另一半,則朝重傷無法行動的顧昕寒砸去。
“小心!”驚恐尖叫的少女,毫不遲疑的飛撲向他。
用她薄弱矮小的身軀,奮不顧身的為他擋去這沉重的一擊。
她後背上的衣物,被粗糙的枝幹劃開,細嫩的肌膚多了幾處傷口,鮮血淋漓。
男人被她壓著,心中的錯愕,一寸寸的放大。
眼底的她,清清嫩嫩,小巧的鵝蛋臉,玲瓏剔透的大眼睛。
“還好你沒事。”腹中的疼痛又加劇幾分,重傷的虛弱少女卻是歡喜的鬆出一口氣。
顧昕寒的視線,出現了一瞬間的模糊。
恍惚之間,她的麵容,與他少年記憶中的另一張美麗容顏重疊。
雖然沒有那個人的精致絕美,卻讓他鬼迷心竅,移不開眼睛。
“傻不傻?”他低低的聲線,磁性而沙啞,多了她聽不出的暗沉。
“我當然傻,明知道幫你,會被你罵,還笨笨的貼過來!”少女渾身難受,劇痛讓她的力氣逐漸缺失。
吼他的時候,小嗓音也低弱得像是撒嬌的呢喃。
他的胸口一陣起伏,那是他發出低笑導致的。
忽然間,地麵一陣晃動。
眼前的草地,以肉眼可見的驚人速度,飛快的分裂開來。
是地震!
兩人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大難臨頭的不安。
“顧叔叔,我們快離開這兒!”初夏驚懼的尖叫,顧不得身體的劇痛。
力氣的匱乏,讓她使不出多少力拉他。
男人受的傷太重,子彈尚未取出,會加劇傷口的惡化。
加上他又是讓雨淋,又是被樹木砸傷,這會兒開始變得氣息奄奄。
他剛才強撐著,不昏睡過去。
跟初夏說話,消耗了那麽多的寶貴精力,讓他的傷情越發的嚴重。
突然間,男人身下的地麵斷成大塊。
“放手!”他的身子,無法自拔的朝斷裂的巨大地縫墜落,震驚的仰視抱緊他的少女。
恐慌讓她淚流滿麵,她倔強的搖頭,硬是擠出一抹安撫的淺笑,“不放,要死一起死……”
如果她死不了,還能留下來救他。
她的良知良能,讓她無法對熟人的遇險置之不理。
她的笑容真摯單純,莫名的讓他心口悸動。
他安靜的目光中,有深邃的光芒在凝聚。
“好,一起死。”他斬釘截鐵,笑得魅惑眾生。
這樣堅貞不渝的語氣,他十年前,隻對另一個女孩說過。
她再度顯露笑顏,不明白他此刻的心境轉變。
一片地動山搖之中,兩人墜入了深不可測的黑暗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