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對他恨之入骨
水中的虛弱少女,氣息近乎沒有。
顧昕寒急速的把她撈出,帶回岸上。
沒有絲毫的耽擱,他撥打急救電話,用力的擠壓初夏的胸口。
“噗!”麵色白如死人的她,吐出一口又一口的池水。
她依舊沒有醒轉的跡象,整個人呈現出毫無生機的冰冷溫度。
若非,男人的指尖還能感應到她緩慢的心跳。
他幾乎以為,她已經離開這個人世。
再遲一步,他就真的害死這個孩子。
生平初次,渾身冷汗的顧昕寒,滿心的懼怕。
這股悔不當初的心情,比當年言清樺葬身火海帶來的打擊,還要令他心慌。
他隻簡單的在腰部綁了一條浴巾,就抱著隨時可能死去的女孩,火速衝進VIP電梯。
所有顧氏的員工,目瞪口呆的瞅著表情一絲不苟的冷凝男人,把生死未卜的少女送進門外的救護車。
車子呼嘯而去,卻帶不走人們的驚駭心緒和八卦。
麗莎剛才偷窺顧昕寒,可是真真切切的瞧到顧昕寒把那個女孩丟下水中。
在她快要死亡之時,他才撈她起來,大發慈悲的送去醫院。
從麗莎口中得知事情始末的高層,難得八卦的將消息傳遍整個顧氏。
人人心底驚惶。
這樣的顧總,太冷酷,太可怕了。
明知人家是戴副總的朋友,他也下得了這樣的毒手。
大家還是安心做事吧,別再把風花雪月的壞主意,打在他的身上了。
……
初夏被推進手術室,搶救了兩個小時,仍然沒有出來。
等候區的走廊上,模樣憔悴的硬朗男人接連抽了兩包煙,煙蒂丟得到處都是。
“先生,這裏距離手術室不遠,煙味太濃,會影響醫生的手術環境。”一個倩生生的小護士,借著工作的名義,大膽的搭訕氣質冷凝的男人。
男人幽幽的掃視過去,眼神冰寒,夾雜著冰雹的冷意,凍得她直哆嗦。
護士長剛好經過,低罵著拉走她,“活得不耐煩了?醫院的大股東也敢招惹……”
“他、他是咱們這間醫院的老板?”小護士震驚。
接下來,院長的舉動更讓她震驚。
她竟然被辭退了!
隻因為,顧先生看向她的那一眼,已經形同一個死人。
她的工作,在那一刻就死了。
小護士哭哭啼啼,到死都不明白。
平白無故的,自己為什麽會被炒魷魚?!
手術持續到三個小時之後,沒迎來初夏的蘇醒,反而敲醒了顧昕寒心中的警鈴。
七點了,晚自習開始了。
那孩子還沒有去學校,老師該打電話回家詢問了。
這事瞞不過秦茵。
顧昕寒揉了揉發皺疼痛的眉心,聯係林經理,要來秦茵的電話號碼,“初太太,你的女兒在市立醫院動手術.……”
向來運籌帷幄的男人,說出這麽一句話,卻仿佛耗費了畢生的力氣。
他英俊的容顏無比蒼白,額頭溢出滿滿的熱汗,發虛的感覺,勢如破竹的湧出。
“啊!”極度震驚的秦茵,隻發出短暫的驚悚尖叫,電話就被掛斷了。
顧昕寒癱坐在地上,掌心的手機摔落,重重的砸在他鮮血淋漓的左腿上。
那裏遍布了十多個深可見骨的傷口,觸目驚心。
他跟隨救護車來醫院,醫生說那孩子溺水太久,腦細胞受損嚴重,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他一時間難以接受,衝進手術室,奪過醫生的手術刀,就往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捅。
他用這種自殘的方式,重重的懲罰自己。
醫生們七手八腳的鉗製他,把他隔離在手術室外,這才撿回他的一條命。
除非見到那個孩子安然無恙的出來,否則,他不願意上藥包紮。
他是這麽的固執。
五分鍾後——
披頭散發的秦茵,連滾帶爬的來到手術室門外。
“寶寶,你怎麽了?你回答一下媽咪,你生什麽病了?”秦茵淚流滿麵,絕美的瓜子臉藏不住的驚恐。
若是她手裏有斧頭,她會立馬劈開這扇門,跑進去陪她苦命多難的女兒。
“她溺水……在搶救.……”顧昕寒艱難的開口,呼吸發冷。
這抹寒冷,透進他的心底,整個人飽受煎熬,猶如置身修羅地獄。
“我女兒不會遊泳,她怎麽會去海邊?”秦茵敲打手術門的雙手頓住,僵在半空中。
“不是海邊,在顧氏頂樓的遊泳池,她.……掉進去了.……”男人吐字模糊,慫包的沒了勇氣,不敢承認是他親手丟初夏下去。
“顧先生,我女兒她去顧氏幹什麽?她一個學生,人生地不熟的,那裏又沒有她認識的大人物!”秦茵變得激動,一針見血,雙眼通紅的朝顧昕寒走來。
她身姿清瘦,性子弱不禁風,卻仿佛千軍萬馬,壓迫在男人沉痛的心口。
他深深的歎息,“是為了戴榮的事,戴榮撿到了她在地震中丟失的手機和雙肩包。她感激戴榮,關心他,就特意來問我戴榮的事。我當時,正在遊泳。”
秦茵聽到這兒,大致明白了。
肯定是自己粗心莽撞的女兒,去岸邊纏著人家問東問西。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方才她火急火燎的趕來醫院,前台的導醫告訴她,是一位姓顧的先生送初夏來的。
他還代替家長,預先簽了字。
“顧先生,太謝謝您了。你提前簽字,我女兒就能早一點進手術室。您這個大恩大德,秦茵這輩子沒齒難忘!”秦茵激動得熱淚盈眶。
她唰地跪下來,要給神色複雜的男人磕頭道謝。
男人受之有愧,把她扶起來,避嫌的別過臉,不忍心看她欣喜感激的美麗容顏。
“顧先生,聽醫生說,您在這裏受了好久,晚飯都沒有吃。您去吃飯吧,這裏交給我就行了。我們這些無關緊要的平凡人,占用您太多的時間了。”
“吃不下。”他自嘲的勾唇,卻不像是在笑。
濃長如扇子的睫毛,在他大而渾圓的桃花眼灑下大片的陰影,覆滅了他眼中的真實情緒。
秦茵聽了,更加的感動。
“您真是個好人,如此關心一個外人!”她的聲線流露出發自肺腑的讚賞,比千萬句阿諛奉承還要悅耳。
顧昕寒的頭垂下來,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栽贓嫁禍給別人,最後卻被老師表揚般的難堪。
感激的話,多說無益。
秦茵的心思,還放在徘徊於生死邊緣的女兒那裏。
她隔著冰冷的手術室,在門口輕柔的呢喃,“寶寶,媽咪來了。你要好好的,戰勝死神,繼續陪著媽咪,好不好?我們的苦日子,已經到頭了,幸福和快樂正在等著我們。媽咪一個人,感受不到那樣的快樂的。隻有夏夏也在,媽咪才會開心。你是個好孩子,很孝順,很愛媽咪的。舍不得拋棄我的,對不對?”
女人笑中帶淚,哽咽的繼續對不省人事的初夏灌輸心靈感應。
手術依然在持續.……
從夕陽西下,到華燈初上,再到夜深人靜。
隔著薄薄的門板,門裏門外的人都是滿頭大汗,希望那個被母愛包圍的可憐女孩,最終蘇醒。
“.……夏夏,天氣越來越熱了。你晚上睡覺,節省得風扇都不願意開。媽咪不忍心啊,給你買了空調。我自己用不著,你不回家,那空調不就成了擺設?多麽浪費錢啊?”秦茵說了一整夜,長時間處於缺水狀態,導致喉嚨沙啞不堪。
她發出的聲音,跟母鴨子叫喚差不多,難聽極了。
努力進行手術的醫生們,卻聽得心酸唏噓。
這個昔日的A市第一美女,生得國色天香,卻溫柔賢淑。
她對女兒的柔聲細語,竟是訴出了她丈夫去世這一年,她所遭受的苦痛。
人人都以為,她是為了錢財,才嫁給其貌不揚的初越。
殊不知,她原來過得這麽的苦。
外麵的男人覬覦她的美貌,想逼她求他們,處處打壓初氏。
同行的太太妒忌她的美貌,總是指使員工為難她,讓她在行業裏卑躬屈膝的艱難生存。
這些不為人知的心酸,一下子被她若無其事的道出來,隻是為了喚醒女兒的共鳴和回應。
這樣美好的人兒,誰會舍得丟棄她?讓她一個人在這個人情薄涼的世界痛苦掙紮?
“寶寶,那麽多醫生哥哥,醫生姐姐救助你。你狠得下心,不醒來感謝他們嗎?媽咪當初被別人把便當踩在腳下,讓我撿起來吃完了,才能跟他們談生意。我不也照辦了?那麽難受的日子,我都挺過來了,你還懦弱著,躲在手術室幹什麽?”
顧昕寒沉默的聽著,臉色冷冽如冰。
不重視的人,哪怕她的家人,包括她自己,再怎麽狼狽,也觸碰不到他的憐憫之心。
但是這一刻,他生出了心疼的感覺。
或許,這就是愛屋及烏?
“病人的眼睛動了一下,還流出了一滴眼淚!”
“真的是呢!她的手指也在動了!”
醫生們的歡呼聲,從手術室裏振奮人心的傳出。
對於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來說,沒有事什麽比看著病人從鬼門關跑回來,更讓他們激動欣喜。
“感激上蒼!”秦茵熱淚盈眶,虔誠的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
精神緊繃已久的男人,心底的那根弦一鬆懈。
體力不支,心力交瘁的他,竟是忽然昏了過去。
“顧先生!”這下子輪到秦茵著急了。
醫院裏,頓時兵荒馬亂。
醫生檢查過顧昕寒,如釋重負的笑了笑,“顧先生一整天不進食,精神不好,加上血糖過低,才昏迷而已。給他吊點兒葡萄糖,待會兒就能醒過來。”
“麻煩你們了,我先去看看我的女兒。”秦茵心中的大石放下,馬不停蹄的奔進初夏所在的病房。
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雪白色病房裏,幽幽醒來的女孩,睜大一雙迷蒙空洞的大眼睛,呆滯的仰望天花板。
“寶寶!你醒了?”秦茵欣喜若狂的撲上來,給了她一個結實熱情的擁抱。
“嚇死媽咪了,以為從此就要失去你!”秦茵聲嘶力竭,接連吻了她煞白的鵝蛋臉幾口。
母親的安撫,並沒有抹去初夏臉上的慘淡雲霧。
她的呼吸,猛然急促了幾分,伸出纖細如竹竿的雙手,緊緊的抱緊秦茵。
劫後餘生的後怕感覺,讓她淚眼汪汪,哭個不停。
“怎麽了?別哭啊,媽咪來了,以後會好好看著你,不再讓你去水很深的地方。”秦茵啞然失笑,輕柔的給她擦拭眼淚。
不管秦茵怎麽安慰她,都無濟於事。
單純膽小的女孩,真的是嚇壞了。
那個狠心如鐵的男人,竟然想殺了她!
她惹到了他,就因為那杯無關緊要的所謂果汁!
他那麽小氣,一次不成,還會殺她第二次!
少女瑟瑟發抖,手心裏的冰涼,在看到匆忙跑來的顧昕寒,又加重了幾分。
“顧先生,葡萄糖還沒有吊完,您怎麽把吊針拔掉了啊?”一個醫生追隨他而來。
迫不及待想看到初夏安然無恙的男人,一聲冷沉的低喝,“滾!”
他粗暴的抬腳一踹,醫生有怒不敢發的狼狽起身,咬牙離去。
見狀,內心懼怕他的初夏,越發的驚慌。
他得知她死裏逃生,急不可耐到沒有吊完葡萄糖,又要來取她的性命嗎?
她視他如洪水猛獸,那雙清靈秀雅的杏眸,迸發出的恨意,像是一股無邊無際的凶猛海嘯,要將他吞噬。
男人的內心被苦澀的冰水填滿,冰塊侵蝕到了他的喉嚨。
他唇齒發寒,硬是說不出隻言片語。
“夏夏,愣著幹嘛呢?顧先生把你送來醫院,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快跟顧先生道謝啊!”秦茵把女兒的異常反應,誤解為害羞。
她笑著催促女兒。
“不!”對他恨之入骨的初夏,抗拒的大吼一聲,把頭鑽進母親的懷抱裏。
“這孩子,總是這麽的怕見外人。”秦茵搖頭失笑,對神色陰鬱的顧昕寒說,“讓您見笑了,我這個上不得大場麵的文靜女兒。”
“沒事。”男人緩緩的搖頭,別開失魂落魄的俊臉。
他盡量不去瞧初夏,免得秦茵看出他們熟識的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