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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五章 不許拒絕我

  夜涼如冰,澆灌在被窩裏哭泣的初夏身上,冷透身心。


  兩隻瘦弱的拳頭,都被她咬出了通紅的牙印。


  生怕鄰居聽見,她無法哭出聲,隻能用這種辦法荼毒自己。


  做人何其窩囊,她連大哭一場都不可以。


  黑暗令她害怕,她卻不得不適應。


  如今哪怕是在噩夢中醒來,也不會有爹地跟媽咪衝進來安慰她了。


  始終在哭,傷心得無法入睡。


  她哭了一整晚,竊聽器那頭的俊冷男人,也默默地聽了一夜。


  有些安撫之話,顧昕寒這時候不能說。


  說了不能讓她的情緒有所緩解,隻會加劇她心中的自卑。


  從小到大受人排擠的內向女孩,很多傷心事都壓抑在心口。


  她習慣了把委屈往肚子裏吞,留給外界一個天真無憂的蠢笨假象。


  即使是再笨的人,到了夜深人靜,孤獨一人的時刻,思緒也會百轉千回的。


  她極度的自卑,又很敏感。
……

  第二天,頂著一雙熊貓眼的初夏,騎山地車趕往城堡喂動物之後,才去做她的分外之事。


  野菜並不是任何田野的路邊都長有。


  初夏從最開始的每天幾把菜,到今天一把都收不齊,內心的焦慮越來越濃重。


  A市東西南北的市郊,初夏都快踩平了。


  手裏的三根短小野菜,在嘲笑她賺大錢的異想天開。


  突然,眼前塵土飛揚,髒兮兮的泥土沾了初夏整張臉。


  是30輛前去別處接親的婚車,經過路邊時,不小心弄髒她的臉。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們趕時間去外地接親,車子就開快了一點,弄出大堆的灰塵。”新郎下車道歉,給了初夏一袋子的喜糖瓜子作補償,“給你吃,討個吉利,讓你將來找到一個如意郎君。”


  少女麵色木然,呆滯的俯視手中喜氣洋洋的食品。


  這些車早就離去,她卻渾然不覺。


  良久——


  嘴角發苦,她揚出來的笑容堪比哭泣。


  如意郎君……

  她不會有的,沒人喜歡她.……

  她心愛的男孩,再也不會理她了。


  她一無所有,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

  朝霞燦爛,印在她暗淡無色的臉上。


  那抹印出來的橙紅色彩,像是少女哭泣嘔吐出來的鮮血。


  她感受到的,隻有疼跟冷。


  一瞬間,她想了好多事,情緒往破罐子破摔的歧途而去。


  她一無所有,念大學給誰看?


  為了爭氣嗎?

  那她在給誰爭氣?

  她過得好,還是快樂,無人問津,也不屑於理睬。


  從前,她為了家人而活。


  以後呢?

  沒有以後了,她一個人,得過且過吧。
……

  初夏再度折回城堡,顧昕寒已經起床,正在做早餐。


  眼角的餘光瞥到進廚房的她,他漫不經心的吩咐,“去把餐桌擦幹淨,等下就能吃了。”


  8點鍾才起來,他9點還要去工作,隻能簡單的煎了雞蛋跟三明治。


  新鮮的牛奶是左亦剛才送過來的,加熱一下就能喝。


  “這些食物成本多少錢?我付一半給你。”女孩沒有乖順的走開,認真的詢問他。


  “你有錢給我?”男人輕嗤一聲,不以為然。


  “今天你發我工資,我就有錢還你了。加上左先生為我做飯的22天,這些食材價格我估摸了一下,可能兩個月才能還清。”


  她很認真的語氣,竟然不是在說笑。


  顧昕寒臉色一凝。


  早餐也不弄了,回過頭,男人眯眸盯著她,“那是你的學費,你給了我,拿什麽去上學?”


  “還上什麽學?沒用的,有學曆並不代表什麽,隻會浪費那些錢。有些小店也聘請17歲的服務員,我可以自力更生了。”女孩自嘲的勾唇,黑眼圈看起來分外的可憐,像是被人打腫。


  顧昕寒沉著眉眼,闊步出門。


  他進了主臥,撥通一個電話,“小虎,有人刺激她了?”


  “沒有啊,顧總。您叫我每天貼身盯著初小姐,防止她出事。她若是真的遇到什麽意外,我怎麽可能不第一時間向您稟報?”


  “早上她去了哪裏?一來就說她不想念書了。”顧昕寒陰鬱的沉聲問。


  他的女孩,就算是讀到老,他也供得起,怎麽可以委屈她?

  小虎想了想,“初小姐去市郊挖野菜,後來有一群婚車路過。然後,初小姐就開始發呆,表情又哭又笑。可能,她是羨慕別人成家立業了吧?所以,想早點兒出去打工賺錢。”


  男人聽完了,默不作聲,關機下了樓。


  客廳裏,空無一人。


  顧昕寒在前院找到了初夏。


  碩果累累的葡萄藤下邊,蹲著弱小可憐的倩影。


  兩隻小母雞嘰嘰喳喳,圍著她打轉。


  它們活蹦亂跳,故意引誘她,想讓她陪它們玩。


  發現她許久都不動彈,也不開腔,它們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因為,她的眼角在無聲的落淚。


  “咯咯咯!”


  靈氣的它們發現了顧昕寒,求助的望向他,期盼他過來安慰小主人。


  顧昕寒的心仿佛被針刺了一下,有些疼,源於少女悲傷的哭泣。


  他才上去兩分鍾,這孩子怎麽又哭上了?


  他忽然發現了,初夏的手裏有一個破碎的壞氣球。


  粉紅色的氣球,上麵隱約可見6個筆跡娟秀的字。


  (寶寶生日快樂)。


  這顯然是某個家長為了慶祝孩子生日,放到天空的氣球。


  氣球剛好飛到院子裏,被樹枝勾破。


  好巧不巧的,初夏正好看見。


  她觸景傷情,情緒瞬間崩潰。


  媽咪生前,最喜歡寵溺的叫她寶寶.……

  “嗚嗚.……媽咪,想你.……好想你.……”少女沉浸在思念的悲傷心境中,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


  “我該用什麽辦法,才能讓你回來?沒有你,我真的痛不欲生……我的日子過得好糟糕,沒有盼頭,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麽.……如果可以讓你死而複生,我哪怕是折壽到隻能活一天,我也甘之如飴……”她泣不成聲,悲傷的神情嚇住了小母雞們。


  它們甚至不敢叫出聲,隻是溫柔的依偎在她的腳下。


  大大的眼睛瞅著她,它們的眼眶也滲出一滴晶瑩的淚花。


  她的悲傷,它們感同身受,想起了自己慈祥可愛的媽媽。


  “我總算明白,你們親眼看著親人死去的心情了.……可是,小紅,小黃,你們並不孤單啊,你們還有彼此依附.……我隻有我,我什麽都得靠自己……”她羨慕的慘笑。


  驟然被一雙大手攬住,她帶進男人溫暖的懷裏。


  她淚眼汪汪,望進一雙沉痛的桃眸當中。


  她艱難扯起的雪白唇瓣,笑得比哭還難看,“顧叔叔,我這個樣子,很醜吧?對不起,就算嚇到了你,我也不能露出漂亮的笑容。我不僅醜,還討人厭。”


  討她最愛的男孩的厭惡,即使努力千萬倍,也得不到她想要的一絲美好。


  “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哥哥。”頭頂的男聲,沙啞的歎息著。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跟施舍。”她推開他,笑得倔強而自卑,“更不、更不需要你的愛屋及烏。”


  念安已經跟她絕交,兩人再也沒有絲毫的瓜葛。


  這位叔叔,也沒必要再勉強自己對她好了。


  肉麻的話,顧昕寒向來不屑於開口,隻會用實際行動來表明。


  他很強勢的一語雙關,“不許拒絕我。”


  初夏笑不出來了,震驚的仰視他。


  他居然不是在說笑。


  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呢?


  她毫無優點的啊,也沒有公主的好命,沒人關懷她才對。


  顧大爺的一貫風格,是想到就要去做。


  “過來,我讓你看看,你苦不苦。”他並不溫柔的抓住初夏的右手,有些急躁的把她塞到車子裏。


  “我們.……要去哪裏?”女孩還在抹眼淚,不過哭聲已經止住。


  男人專心致誌的開車,不言不語。


  他到的第一個地方,是坐落在市郊北部的貧民窟。


  那裏的男人跟小孩,窮得上衣都穿不起,僅用一塊髒兮兮的麻袋罩著。


  同樣的袋子,也穿在了那些小女孩的身上。


  她們的衣服雖然補丁很多,至少還有一件稱得上是衣服的東西遮羞。


  這兒的房子,都是用廢棄的小木板,一點點的拚接釘成的。


  最大的房子,不過10平方米。


  最小的住所,僅能容納一個成年人睡覺,翻個身便會滾出家門。


  因為,他們的家都沒有門。


  這裏既然是貧民窟,自然是一貧如洗。


  哪怕是家門敞開著,也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給人偷。


  所有人家的門口,都配著一口爛鍋。


  哪怕是鍋底有了破洞,他們把鍋子傾斜著,架在火堆上,也能勉強煮東西。


  為了防止食物跟水漏出來,他們一次能放進鍋裏的東西非常少。


  導致煮一頓餐食,需要重複好幾遍。


  貧窮的婦女們忙活著,樂此不疲。


  扭過頭,瞧著一旁坐在地上寫作業的孩子,她們的臉上始終帶著微笑。


  那是對未來的美好生活還有著憧憬,所以她們並不怨天尤人。


  A市這樣豪華的國際大都市,居然藏著如此落魄的蝸居之處。


  初夏大為震驚。


  “這裏的人,有些是家裏破產,每月賺的錢都要還債。有些是親人生了重病,看病賣房子,最後變得傾家蕩產。”顧昕寒淡淡的解釋,表情略微傷感。


  他們站得很遠,並沒有進去,免得打擾這些人的生活。


  “我生活了18年,都不知道A市還有這樣的地方。為什麽.……你會曉得?”初夏看到了男人眼中的情緒,艱難的吐出一句話。


  “想知道我跟這裏的故事?左亦,你來說。”顧昕寒抱胸走開,交給開車前來的左亦。


  左亦把初夏帶到自己的白色賓利裏,跟上顧昕寒在前頭開的車。


  他微笑述說,“是這樣的,顧家也曾經破產過。那時候,顧總才18歲。享受慣了錦衣玉食的他,覺得天塌下來了,沒法承受,就任性的離家出走。毫無生活經驗的他,僅靠著一本護照,和好心人的幫忙,流浪到了A市。最後,他餓得昏倒,被另一個流浪漢所救,帶他回了貧民窟。”


  “後來呢?”初夏來了興致,情緒也恢複了不少。


  “後來,流浪漢用地溝水,就著辛苦找到的兩根爛菜葉,給顧總煮了一碗什麽味道也沒有的熱湯。這湯水讓他蘇醒,也令他重新振作.……”


  當時,流浪漢對顧昕寒語重心長的說,“你看,平日裏你們嫌棄的臭水爛菜,最後還不是救了你一命?這些廢物的存在,都有它們的偉大意義。你堂堂一個人類,還比不上它們?我每天撿垃圾吃,我怨天尤人了嗎?”


  報警求助的顧昕寒,被遣送回了新加坡,並因此發憤圖強。


  “所以,顧氏是顧叔叔起死回生的?他真棒!可是,我怎麽沒在八卦雜誌上看到過這樣的報道?”初夏驚奇極了。


  “這是丟人的往事,他怎麽可能跟別人說?”左亦微微一笑。


  “.……”思索了一會兒,初夏的八卦小宇宙在熊熊燃燒,“既然是往事不堪回首,那他後來發達了,也沒有回去找過對他的人生影響極大的流浪漢?對不對?”


  “不,他找了,也報答了,一直放在身邊重用。”左亦臉上的笑容逐漸燦爛,迷死人不償命。


  “時常在顧叔叔身邊,還受到重用的,不是隻有您嗎?”初夏發自肺腑的笑出聲,對左亦豎起大拇指。


  “因為,他的兒子接替了他的任務。他現在年事已高,在家裏安享晚年。”左亦的笑意,流露出一絲促狹的亮光。


  “啊?您是流浪漢的兒子?”初夏驚得下意識的扭頭,瞪大眼睛看他。


  “是啊,人與人的相識,一切都是緣分,注定一生在一起。”左亦話裏有話,在暗示她跟顧昕寒。


  傻乎乎的小妮子,是完全聽不懂的。


  她在好奇另一件事,故而小臉微紅,有些吞吞吐吐,“左先生,我、我問另一件事,您、您別惱火。”


  “隨便問,我自製力向來很好。司南溪每天打電話約你,我也沒有衝過去揍他。是不是?”最後一句話,左亦說得笑裏藏刀。


  初夏腹誹,那是她根本沒有想過赴約,他才這麽淡定的,好不好?

  “那我問了哦。”輕咳一聲,初夏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含笑開車的男人,“據說您是馬來西亞華僑,二十歲以前從未來過中國。您看著不像是不孝順的啊,為什麽會任由父親,千裏迢迢的在異國他鄉當流浪漢?”


  “那麽多人好奇,都識趣的在背後偷偷議論,隻有你敢當麵問出來。”左亦故意板起俊臉嚇初夏。


  他本就膚色黝黑,帶著一抹不悅之色盯向她的時候,真能嚇得她屁滾尿流。


  她幹笑著連連擺手,“我不問就是,您別生氣。”


  左亦收回嚇唬她的視線,目不斜視的開車,“我爸爸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隻是娶了我媽媽,才為了她留在馬來西亞。他以前是作家,當年他要寫關於貧民的文章。天馬行空的亂想,哪裏有親身經曆更有說服力?”


  “所以,他來了這兒的貧民窟當流浪漢。”初夏做完總結,隨即不好意思的幹笑道歉,“抱歉,誤會了您。”


  “沒事,我沒有生氣。”左亦笑過之後,說起了人生的大道理,“你看那些人,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要隨時擔心房子被城管拆掉。他們的日子過得這麽艱難,都沒有想過輕生跟放棄。你衣食無憂,還能念書,又有什麽理由自暴自棄呢?”


  初夏被說得有些慚愧,更多的是埋怨,“我就是不滿自己現在的生活。習慣了事事依賴別人,我無法好好照顧自己。”


  左亦挖好的大坑,此時才露出來,“顧總向來獨自生活,也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他童年時,一直盼望有個妹妹。如今,你如了他的願,就讓他順便幫襯你。對他來說,多個人,多一雙筷子而已。這麽簡單的事,你還不樂意?”


  被徹底說服的少女,還是心有餘悸,猶豫著,“我怕他哪天聽了沈念安那個混蛋的話,恨屋及烏,趕我走,我的下場會很慘。”


  “沒那麽誇張,顧總針對人,是因為對方有錯。”左亦和顏悅色的看著她。


  初夏半信半疑。


  她也沒有怎麽做錯,那位叔叔卻時不時的懲罰她,讓她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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