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小夏不打擾你們了,快去倪家解除婚約吧。”沈念安催促言清樺。
後者看向身旁始終未曾抬眸的冰冷男人,輕言輕語,“寒,我們剛下飛機呢,現在就過去嗎?”
“隨你的意。”男人筆直的指尖,在捏著一顆鋼珠把玩。
初夏揪緊衣角,豎起耳朵,傾聽言清樺接下來的答複。
“那就過去啊,免得夜長夢多。我再不徹底拴住你,你再被別的女孩子撩走怎麽辦?”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心虛的初夏,暗自勃然大怒。
顧昕寒人就在她這裏,誰能撩走他?
她是不是在意有所指?諷刺自己?
沈念安重新折回車內,卻不急著送初夏回家了。
他賊笑兮兮,對初夏提議,“咱們跟上清樺嬸嬸的車子,第一時間掌握他們的消息,好嗎?”
“好。”後座上心不在焉的初夏,隨口應允。
他們鬼鬼祟祟,車子在距離倪家大門一百米的時候,就停下來了。
兩人步行過去,在門外的法國梧桐樹蔭下站著。
倪家雖然寬大,卻沒有前後院。
方便了沈念安兩人近距離偷聽。
沈念安表情興致勃勃,初夏卻有些索然無味。
那個男人,跟倪韻而解除婚約與否,她毫不關心。
她落不到任何好處。
倪家大門緊閉,兩人逗留在外十分鍾,都不曾偷聽到隻言片語。
“倪家這道大門,隔音效果真是杠杠的。”沈念安懊惱的豎起大拇指,帶著初夏,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
他們還沒有走動幾步,倪家大門隨即戛然開啟。
一輕一沉的熟悉腳步聲,在他們的身後響起。
“念安,小夏,你們怎麽在這裏?還不回家寫作業?”言清樺踩著5厘米的細高跟單鞋,小跑追上他們。
沈念安假裝偶遇,轉頭驚訝的看她,“我們剛剛去附近的路邊攤吃了麻辣串。喏,我的車就停在前邊不遠處!”
言清樺沒什麽表情的點頭,等待不疾不徐走過來的顧昕寒。
沈念安按捺著自己的八卦之火,故作若無其事的問,“顧叔叔,你跟那丫頭解除婚約了?”
男人似笑非笑,睨了神色大變的言清樺一眼,把回答問題的重任交給她。
“沒法解除。”言清樺低低歎息,說得初夏眼神一亮,“本來雙方約定了,要到兩年以後,才對外界宣布寒跟她再也沒有一絲瓜葛。可打從今年過節開始,倪家的財政狀況便江河日下,越發的糟糕。聽倪老先生的意思,是有人對倪氏懷恨在心,要整垮他們。現在假如沒了顧氏這把保護傘,倪氏勢必四麵楚歌。”
“那麽.……還要再等兩年?”沈念安的臉色,就變得很差了,情不自禁瞟著麵無表情的初夏。
女孩的舉止很正常,看不出絲毫的異樣。
“出於人道主義,我們得幫人家這個忙。兩年的時間,足夠他們找出害自己的人。”言清樺說得大度極了。
沈念安躁動的心,忽然生出惶恐,口不擇言的提醒,“清樺嬸嬸,兩年的時間,七百多個日夜,能改變很多事。”
“我知道。”言清樺無奈一笑,緊緊握住顧昕寒溫熱有力的大手,“不過,我相信寒這個人。我們12歲認識,15歲相愛至今。他對我的決心,我不會懷疑。”
女人說得輕描淡寫,笑容卻是濃濃的自信,仿佛在跟初夏耀武揚威。
是啊,自己一個事事不懂的莽撞黃毛丫頭,怎麽比得上她這位體貼睿智的絕代佳人?
她跟顧昕寒之間,還有多年不變的深厚感情加持,她當然有恃無恐。
初夏抵擋不住心口潮水般湧來的妒忌,落寞的低下頭。
沈念安可不會學她這樣無動於衷,他極其熱心的出主意,“跟倪韻而解除婚約,其實都不再重要。熟知你們的人,當然知道你跟顧叔叔才是一對。你們可以在新加坡悄悄結婚生子,等時機成熟,再對外公布你和倪韻而已經分手多年。”
“現在沒辦法結婚啊。”言清樺撫了撫精致的眉端,苦惱的模樣十分靈氣逼人,“不知是不是更年期提早到了,我的身體不是很好。醫生建議我療養兩年,再要孩子。”
“什麽更年期提早?”漠不關心一切的顧昕寒,終於肯開口,卻是刮著她的高挺鼻梁嗤笑,“你比我小兩個月,說自己老,豈非在間接諷刺我是大叔?”
女人倚著他,笑得花枝亂顫,風華絕代,“顧先生說得太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
這秀恩愛的畫麵好刺眼,初夏不動聲色的皺眉。
“暫時不結婚也行,可以先訂婚的,清樺嬸嬸。”沈念安為免夜長夢多,恨不能他們立刻將生米煮成熟飯。
“你這孩子,這麽操心我們的事,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言清樺眉目如畫,笑容中含著幾分哭笑不得。
沈念安抖著大長腿,嘻嘻哈哈,沒個正經樣,“因為我想看著你們幸福啊,你們的感情如此深厚,任何人都拆散不了,遲早要做夫妻的。既然是這樣,不如早一點兒確定婚姻關係。”
任何人.……這個包羅萬象的字眼,把初夏的心髒紮出血。
她安靜垂眸,緊盯著地上自己孤獨的渺小陰影。
對麵那兩道陰影,高大而相依著,襯托出她的落魄。
“訂婚也需要看日子啊。寒,哪天找個風水師傅來,咱們選個黃道吉日,舉行一個小小的訂婚儀式。不需要太隆重,隻邀請我們的朋友,好不好?”言清樺興致勃勃。
目不轉睛瞧她的男人,薄唇邪氣側彎,“我們的事,一向是你拿主意,還來問我?”
“唔!你是一家之主,我以後總歸要看你臉色嘛!”妖嬈與清純並具的絕世佳人踮起腳尖,雙手環著他的脖頸嬌笑。
初夏心情煩躁,這地方不想再待下去。
她根本沒法走,因為言清樺突然叫住了她,“妹妹,等我結婚那天,你來給我當伴娘,好嗎?”
“你說什麽笑話?!”初夏猛地大吼,眸底冷芒陣陣,憤怒又厭惡。
讓情敵給自己當伴娘,送她出嫁!她故意的?
言清樺輕咬嫣紅的桃唇,表情微微受傷,“我這個年紀,兩年後結婚,朋友同學都嫁人完了,我隻能找相熟的未婚女孩做伴娘。念安多年前就說過做我們的伴郎,那自然由你來當伴娘,有什麽不對嗎?”
“對得很,對得很!”沈念安救場的插嘴,笑容飛揚清新,“我們不止參加你們的婚禮,還會當你們孩子的幹爹幹媽。”
初夏聽得勃然大怒。
她的眉毛淡淡抽搐,都要發飆了。
眼角的餘光裏,掃到少年左掌一道深刻的傷痕,她隻好窩囊的住了口。
那是他當日在小島救她時,被看守她的大漢用刀劃傷的。
寬5厘米、長6厘米的重創傷口,雖然早已結痂,卻再也回不到往日的光潔白皙。
這傷痕仿佛是一把大刀,將她冷硬的趕到他的身邊。
這個傻男孩當日為了她,差點兒性命不保。
這般濃情蜜意,她如何辜負?
就像左亦說的,人家為她犧牲至此,她不能忘恩負義。
“不好意思,清樺嬸嬸。我太驚喜了,所以說錯話。”她語氣故作平靜,眼眸卻悄無聲息的觀察顧昕寒。
麵前有了失而複得的初戀情人,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他專注深情的眸子,沒有從女人的身上移開過片刻。
言清樺就像是一壇女兒紅,雖然不再年輕,可是隨著封存的時間越久,她的美麗氣韻也越發的濃厚。
等到恰當的時機開壇,重現人間,絕對是萬眾矚目,十裏飄香。
她每天素麵朝天,已然美得令人窒息。
結婚那天,她再盛裝打扮,精雕細琢,豈非要把天下間的所有女人都比下去?
初夏自愧不如。
“沒關係,人在情緒亢奮的時候,確實會說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話。”言清樺的臉上笑出了一朵花兒,燦爛而瑰麗。
自己牽住的小手沒有掙脫,沈念安倏然大喜,暗暗鬆了一大口氣。
他迫不及待的跟這對金童玉女告別,拉走了麵色淡靜的初夏。
她的心,也變得淡靜。
她強迫自己去接受沈念安,努力適應他對她的親昵動作。
對方愛你,勝過愛他自己,你才會幸福。
因為,對方會事事把你放在第一位。
左亦說的這兩句告誡,初夏聽進去了。
她開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放在沈念安的身上。
她給自己洗腦,總有一天,她會忘了那個可惡的男人,接受待她溫柔細致的沈念安。
……
日子轉瞬即逝。
距離顧昕寒跟言清樺訂婚之後回新加坡,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五一小長假來臨,A大曆史係二年級的所有女同學,約定了一起出去露營。
兩天一夜的清新之旅,地點定在A市百裏之外的大王山。
這是一個旅遊景點,到處是巡邏的保安,遊客們不怕會出事。
譚冉冉與初夏不同係,自然不能去露營。
初夏見全係的女生都去了,當然不能拒絕。
她在班上沒有朋友,打算到時自己住一個小帳篷,默默的玩自己的。
女生們結群成隊,隻有她獨自行走著。
眾人對她被孤立的嘲笑聲,她懂,早就做到視而不見。
同性相斥。
太過美麗的女孩子,總是遭人抗拒躲避。
抵達目的地時,已是傍晚時分。
大家都帶了小鍋跟食材,就地煮吃的。
初夏選了離人群最遠的小角落。
然後,她從書包裏拿出了麵條、雞蛋、礦泉水、西紅柿跟平底鍋。
沒辦法,她做得最熟悉且不會出錯的,隻有這道菜。
她撿來樹枝生火燒水的時候,一個穿著C大校服的高個子身影踱過來了。
來人說話好似在捏著嗓音,嬌嗲得跟娃娃音有得一拚,“哎喲!這裏有那麽多人野餐啊?我獨自來附近露營,可是我迷路了。我不是你們學校的,可以跟你一起玩嗎?”
初夏一直低頭掃視麵前的篝火,聞言微微抬頭,隻看到一雙套著黑色運動鞋的大腳,“當然可以。這隻是同學們自發組織的活動,沒有老師監視。別校同學加入,也是允許的。”
對方坐在她的旁邊,幫她折斷樹枝。
眼睛一斜,初夏發現這個一直幫忙的女孩,雙手也很大。
有多大呢?初夏覺得她一個頂得上兩個自己的。
這麽想著,初夏好奇的小目光,由著女孩修長得不可思議的雙腿,漸漸往上.……
那張粉底抹得跟小仙女似的濃妝麵容,初夏總覺得似曾相識……
腦子靈光乍現,初夏猛地出手如電,脫下了這人左手戴著的手套。
果不其然,一道讓她終生難忘的深刻傷痕,就這麽跳入她瞪得圓圓的杏眸之中。
下一刻,她勃然大怒,呐喊出聲,“沈念.……”
附近的女同學們,紛紛看過來,初夏及時的閉嘴,捂住自己發現的驚天秘密。
眾人又回過頭,繼續忙各自的事。
“小美女,你猜對了呢~人家的名字,就叫做沈念念哦!”身旁的人吃吃低笑,倚著初夏風中淩亂的小肩膀。
初夏假裝若無其事的煮麵條,用低得幾乎聽不到的小聲音斥罵,“沈念安,你找罵啊?突然男扮女裝跑出來,不怕你爹地媽咪生氣?”
“不會哦。人家出來之前,有跟粑粑麻麻交代清楚的啦~”沈念安一張臉美得旁人側目妒忌,刻意嬌滴滴的聲音,聽得初夏的骨頭都酥麻了。
她不由得扭頭瞪了他一眼,“正常點說話。”
女聲一秒恢複清朗,還隱隱透著男性特有的低沉,“小甜心,你確定我好好說話了,不會嚇到任何人?”
“算了,你還是保持陰陽怪氣吧。”初夏很挫敗的嘟噥,剛才就不該收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