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網戀詐騙紀實
儘管郭果和張游二人已經相當努力,但施青青的情緒還是難以控制下來,始終處於瀕臨崩潰的驚懼線邊緣。無奈之下,她們只能先把人帶回101宿舍。
有意思的是,當二人站在寢室門外敲門時,緊閉的木門沒有絲毫動靜,只有隨著敲叩而簌簌掉落的灰塵,活像是已經荒廢了不知多少年的建築。
而在換成施青青的剎那,難以形容的微妙變化就瞬間覆蓋而來,房門又成了正常潔凈的模樣,隨著吱呀一聲被拉開了:
「青青?你回來了!」
開門的是厲綺,她凌厲的眉眼微微一愣,大為意外地將門整個敞開,看到跟在其後的張游郭果二人,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謝謝你們,要不然我又要出去找她了。」
她手裡還拎著件外套,正好把瑟瑟發抖的施青青裹住,後者這才逐漸平靜下來。
郭果趁機問:「我們能進去待一下嗎?」
厲綺神情瞭然,點頭回答:「當然,你們可幫了個大忙,進來吧。」
不知道是厲綺又收拾了房間,還是施青青沒怎麼待在裡面的原因,101宿舍內部明顯比昨天下午更乾淨不少。只是昨天從窗戶上被撕下的黃紙仍然沒有恢復原狀,大片黑白的報紙內容裸露在外,施青青匆匆掃一眼就彷彿受了極大刺激,整個人嗖地鑽進自己床鋪裡面,不肯再出來。
按這種狀態,溝通可就難上加難——郭張二人對視一眼,決定還是以厲綺為切入口。
厲綺卻像是早就知道她們想問什麼,直接道:「從我搬進來開始,她就一直這樣了。本來最近比剛開始已經好了很多,只要看住晚上和凌晨不跑丟就行。但是自從詐騙案發生,尤其是昨天我們被鎖在樓里之後,她受到刺激又狀態下滑了。你們現在問她,估計也很難問出想要的答案。」
張游從這段話里捕捉到一個細節信息:「……從你搬進來開始?」
「哦,忘了你們還不知道。」厲綺坦然回答:「我之前休學過一段時間,最近才重新回到學校。施青青是我第一個室友,也是唯一一個。」
張游和郭果心念微動。
施青青受刺激,是無頭鬼那段副本節點之後。也即是說,從時間線上看,厲綺並沒有經歷過無頭鬼風波,那……
二人異口同聲:「你上過晚自習嗎?」
女生想了想:「沒上過。」
郭果立即追問:「那你受到過攻擊嗎?」
厲綺皺眉:「什麼攻擊?」
郭果雙手比劃:「就是那種、半夜12點以後出現的、可能會讓人變老?反正很痛苦!大家都聞風喪膽,但是又不知道攻擊者是誰——」
厲綺的眉頭越蹙越深,最後簡潔果斷地搖頭:「沒聽說過。」
郭果:「?!」
等等?為什麼同樣是沒上過晚自習,厲綺卻沒受到「懲罰」??
帶著疑惑,五分鐘后,幾人徹底捋清了時間線。
厲綺「重回學校」的時間是一個月前,正好是無頭怪談將息未息,詐騙陷阱剛剛開始的時候。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昨天厲綺看到報紙內容時,反應與宋蓉二人截然不同——她根本沒有心理陰影,自然也毫無畏懼。
可這樣算下來,一個疑問就愈發明顯:
按照李澤雅的說法,只有當所有同學全部接受過晚自習的「教育」並緘口不言之後,懲罰者才會收手。可看眼前對於無頭案毫不避諱的厲綺,明顯不符合這一條件,為何還能安然無恙?
[以學校窮追猛打的作風,應該不會因為漏網之魚只有一個而輕輕放過。]
精神鏈接中,張遊說出自己的剖析。
鄭晚晴有幾分虛弱的聲音響起:[所以,她們兩個人,至少有一個在說謊。]
那麼現在的問題則是:
說謊的人是誰?
這是唯二對她們表現出了正面態度的npc,她們也並不想在此時得罪。郭果正在絞盡腦汁回憶如果是唐心訣站在這裡,她會怎麼套話,卻驟然被厲綺的聲音拉回現實:
「我不知道你們想幹什麼,又對我有什麼疑問和顧慮。但我勸你們,想說什麼最好就直接說——否則,估計是要來不及了。」
厲綺把頭偏向窗外方向,從報紙破爛的縫隙中,能依稀看到有人影正在靠近寢室樓。
校方的人來了!
看著厲綺逆光下有些模糊的輪廓,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又一次湧上郭果心頭,在一時莫名衝動和著急的促使下,她竟然真的一股腦把疑問都說了出來。還連帶著鄭晚晴昨夜遇襲,今天生命垂危的事也一口氣說了。
「果果!」
張游一把拉住她。
不用室友在腦海中提醒,郭果也知道自己說多了。
把過多的信息,尤其是與團隊安全相關的透露給npc,無疑是一種危險行為。但凡厲綺表現出的友好和安全感是某種格外高明的偽裝,都可能會帶來難以預計的損失。
更何況,無論是厲綺還是李澤雅的「正常」,也只是相對於更詭異的其他學生來說的。只要稍微公允點說,這個副本迄今為止根本沒有完全正常的npc,也不可能存在。
——如果非要算,恐怕只有被逼瘋的施青青,才是真的「正常人」的狀態。
再看向厲綺,女生仍沒有太多神情變化,只是似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我知道了,我會幫你們看著點的。」
這時,寢室樓正門處有動靜遙遙傳來。光是隔著這麼遠也能聽出,那明顯是幾個成年男人的聲線。
校方的人已經到了。
儘管早就已經做了心理準備,真正看到面前的npc時,郭果還是瞬間寒毛倒立,幾乎差點就要倒退一步。
張游的手牢牢托在她後背,人的掌心帶來適宜的溫度,與血玉吊墜的滾燙不同,卻有一股更令人安心的力量。
這令她冷靜下來,將手中的申訴表遞了過去。
接表的是一個精瘦又矮小,臉上長滿黃斑的中年男子,他滴溜轉的視線快速在紙張上掃了一圈,隨即馬上逢迎地轉到另外兩名男子身上:一個是戴著眼鏡,笑眯眯的啤酒肚;另一個則是黑色中山裝一絲不苟,表情嚴肅的老年男人。
最年輕的黃斑男和兩人分別對了眼神,再落回申訴表上就充滿了鄙夷和嫌棄:「這是什麼東西?」
張游不卑不亢:「這是你們剛剛開門見山主動索要的東西。」
黃斑男:「……」
「哦——」他陰陽怪氣地挑高眉毛:「這就是你們宣稱不滿意學校的調查結果,不遵守學校的規定,最後組織了好幾天,自己鼓搗出的玩意?啊?」
一沓紙被狠狠摔了回來:
「簡直是一團垃圾!」
在空中紛揚的紙張中,眼鏡啤酒肚才慢悠悠開口:
「同學,你們已經是成年人了。我們這裡是大學,不是九年義務教育,也不是你們耍脾氣的地方。學校已經給了你們反饋的機會,你們最起碼也要按照規章流程,把相關的……」他瞥了地上的紙一眼:「……文件整理好,這樣才能讓學校審批起來更方便,而不是耽誤領導們的時間。懂嗎?」
正如606一開始擔心的那樣,男人果然抓住申訴表數量不全的問題開始做文章,從個人能力到人格素質、再到學校的規矩和名聲,紛紛揚揚講了一大堆,最後的核心答案就是一個:
不收。
張游從地上逐一撿起被扔的申訴表,不論精神波動中是不是和郭果一樣血壓上頭,外表都依然保持著冷靜:
「我不認可你們的觀點。」
「哪怕受害學生再多,難道這其中13人的意見就不重要,沒有價值嗎?那這麼說,整個學校上萬名學生,校方教師和管理者相比之下更少,可以說你們的意見都不重要,一票否決嗎?」
「恰恰相反,就算只有一張表,就算只有一個學生有意見,學校也有責任和義務收下並且解決。何況你們所謂的規章和流程,正是我們要反饋的問題之一,怎麼能仍然用來約束我們?」
「你!」黃斑男勃然大怒:「你強詞奪理!目無領導!」
郭果:「你亂扔東西,沒有禮貌!」
如果不是對方的壓迫感與惡意太過明顯,她甚至想再替張遊說上幾點,至少要比眼鏡啤酒肚說得更多才行。
但郭果還是不得不剎住車。與此同時,從張游鬢角處也能隱隱看到細微的汗水滲出:能在短時間內臨時說出這兩句回應,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雖然被駁回一部分,眼鏡啤酒肚也並不怎麼惱怒,笑眯眯的神情彷彿列印在了臉上:「那好吧,退一步講,就算我們收了你們的申訴表,你們又想要什麼結果呢?只要沒滿足你們的要求,就脅迫學校不吃不喝搞抗議?」
……???明明是你們把我們關在這裡的!!
郭果想反駁,嗓子卻黏滯得發不出聲音。
或者說,是發不出一部分特定的聲音了。
事實提醒著她們,這不僅是三個令人不適的校方老師,同時更是極為厲害的鬼怪。
彷彿有一種看不見的規則正限制著她們,每一句看似正常的對話,都要花費很大力氣才能說出口。而越是正面的反駁和否認,消耗的能量就越多——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不」字,
這種恐怖的能量內耗,展現在外表上只是畏懼和語塞。如果從普通人的外部視角來看,彷彿真的只是兩個不善言辭的學生在面對三名老練的校方領導,在對方的逼問下囁喏著給不出回答。
精神鏈接中,郭果第一次後悔沒有帶著唐心訣和鄭晚晴兩人一起下來,倘若是四個人平均分擔壓力,此時對線的空間肯定能提升不少。
[它們肯定用了某種技能,壓制你們必須按照規則來說話做事。要是被它們套住了,現在這些對話絕對都會成為以後的坑。千萬別被拖太久,必要的時候直接動手!]
鄭晚晴雖然著急,但也沒辦法立刻趕來,只能遠程提醒。
張游:[好。]
雖然她們當前還不能明確鬼怪的意圖,但這種虛偽的訓誡搭配無聲的鬥法,每一秒都令不詳預感更加濃郁。
看著兩個學生的「默認」,眼鏡啤酒肚笑容擴散得更深:「學校辛辛苦苦培養你們,你們卻這樣無理取鬧,實在太讓老師們寒心了。看來是學校平時的教育還不夠到位。這樣吧,今天晚上第一教學樓,由我們的品行德育主任,親自給你們上晚自習!」
「……詐騙案調查有進展了嗎?」
張游終於發出了聲音,卻沒有直接反駁,而是轉移到了另一個話題上:「詐騙者沒有抓住,我們的訴求沒有反饋,受害者接連意外身亡……你們卻要教育我們?這些風險誰來承擔?」
她話鋒又一轉,提出要求:「我們需要學校的人身保護。」
連續幾個延展的問句和轉折,讓啤酒肚好幾次準備好的應答都失去了作用,面部表情罕見地凝滯了須臾,直到旁邊的嚴肅老年男咳嗽一聲,他才不甘不願地放棄了這一話題的對線,改口道:
「學校當然也很關心你們的安全,可是現在正值多事之秋,問題實在太多,老師們也沒辦法周轉,最多調兩個保安過來,保證一下寢室樓白天的秩序。你們也要多體諒學校,不要總是提出無理取鬧的要求啊。」
……等等,這句話可以反駁!
張游眼前一亮,抓住話語里的邏輯紕漏剛要反駁,另一道凌厲的女生聲音卻忽然插了進來:
「你在開什麼玩笑?」
幾人俱是一驚,卻見厲綺不知何時站在了走廊出口,抱著手臂眉心緊擰:「這棟樓昨天晚上死了四個人,你們告訴我要看守白天秩序?怎麼,你們是怕晚上要死的人白天逃走嗎?」
三個中年男也沒想到會突然被人打斷,措手不及地愣了兩秒,才要匆匆打發走她:「你懂什麼!我都說過了,要體諒學校……」
「我拒絕。」厲綺直接打斷:「體諒你們什麼,體諒你們包庇詐騙犯,體諒你推諉不作為,體諒你們不給吃不給喝,體諒你們把我唯一的室友嚇成傻子?」
一連串的回懟不僅把校方炸懵了,郭果二人也驚異對望:
厲綺說話的時候,並不受那詭異規則限制!
眼鏡啤酒肚的臉蹭地漲成豬肝色,伸出手哆嗦著指她:「你,你目無紀律,目無領導……」
「上一個天天強調紀律的學校是我高中,後來再一次衛生檢查中,從上到下都被革除了。」
厲綺冷冷道:「你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有一個更好的建議,不如你們別幹了,換成有時間的人來管,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