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陪著他到生命的盡頭?
這一天傍晚的時候,帥帥和悠悠就被卓越送到了學校里。
方瑤想要攔著,她一病蹉跎,已經太久沒有陪著這兩個孩子了,才見面卓越就說要帶走,著實有些捨不得。
但卓越解釋說這裡離市區太遠,還是早點趕去學校的好。若是惦記,還可以搬回原來的房子,那房子在她走了之後也是一直空置著,他也沒有處理掉。
方瑤對於他的這個想法未置可否,但她想孩子不在也好,卓越如此反常,她正想好好跟他談談,於是也就點頭應了。
當天晚上,方瑤親自下的廚。
五花肉燒筍乾,紅燒獅子頭,配上兩盤青菜,還有一碗焉都鮮湯。方瑤將米飯遞到卓越手上,骨瓷碗里飽滿的飯粒渾圓可愛。
她自己吃的並不多,倒是卓越將所有飯菜一掃而空。
喝完最後一口湯,他長舒了一口氣。
和她在一起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一起,吃著她做的飯。
「吃飽了嗎?先去洗澡吧,水我已經幫你放好了。」方瑤挪開他面前已經空了的碗盤,拉起他就往浴室推。
卓越腳步不穩還是有意,她無從探究,總之是他高大的身子瞬間將她嬌小的身軀籠罩了。
這又是她所認識的卓越了,雖然看似霸道,但其實很脆弱。他像個孩子一樣趴在她肩頭,想要從她這裡得到溫暖。
雖然他沒有開口說,但她大致明白他這轉變的原因是什麼。他也會不甘心吧?
——被她如此呼來喝去,最後卻什麼也沒有得到。
「卓越。」她的手撫在他的脊背上,劃出一道道軌跡,這軌跡無始無終,卻都直指他的心底。
這個他愛的女人,他真的要這麼做嗎?即使讓她恨,還是要這麼做嗎?
「對不起。」他在她耳邊這麼說,為了他還沒有造成的傷害。
「還是做我的妻子,永遠不要離開我,在我死之前,就留在我身邊不行嗎?」
方瑤突然覺得很悲傷,這樣一句祈求的話,怎麼會和箏箏離開那天有同樣的味道?
是她太過敏感了嗎?還是因為覺得太過虧欠他?
她沉默著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不想欺騙他,給他一個不真實的答案。也不忍心開口拒絕他,拒絕他的話之前已經說過太多次,到這一刻,已是難以啟齒。
卓越從她身上離開,轉身去了浴室。
方瑤空蕩的懷抱驟然沒有了他的體溫,變覺得有些冷。她緊了緊身上的毛衣外套,去了次卧的浴室。
等她出來的時候,客廳的等已經全部熄滅了,只留著一盞微弱的檯燈。費了有一會兒的功夫,她才適應這光線。
整個客廳空蕩蕩的沒有卓越的身影,難道說他已經睡了?
她有些不放心,轉而走向了主卧。
「卓越,我可以進來嗎?你睡了嗎?」
手掌反扣著敲在門上,裡面卻是寂靜一片,卓越沒有出聲回答她。她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其實那時卓越就靠在門邊,掌心貼住她敲在門上的位置,帶著濃烈的愛意隔著木門感受她的溫度。
「那你早點休息吧。」她放下手,迴轉了身子,依舊停在原地。
在她放下手的那一剎那,卓越便打開了門。
長臂一伸,勾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將她貼在了自己身上。
方才沐浴過的兩人,身上都帶著氤氳的水汽。
距離貼的這麼近,她身上的沐浴露的香氣從她身上殘餘的水汽里蒸發而出,鑽進他的鼻尖,順著鼻腔往下到達喉間,停留在那個位置不上不下,只是那麼一瞬,就將周圍的水分一併帶離了原來的位置,他咽了下口水,頓覺口中乾燥無比。
她的睡衣完好的裹住了她的曲線,就連鎖骨他都不能窺探到一二,只能貪婪的望向她露在外面的那一截雪白的脖頸。
——那光滑的線條,竟是這麼美!
順著這誘人的線條往上,她削尖的下頜,帶著倔強的弧度,再往上,就是她嬌軟的唇瓣,她身上最芬芳的地方。
閉上眼,鼻尖蹭過她的鼻尖,唇瓣已經幾乎貼上她的,他不敢看她,怕看到她驚慌的神情,而後自己就會心軟。
「你想要的,就是這個?」她的唇瓣掃在他的唇瓣上,吐氣如蘭,帶著滾燙的溫度,讓他整個臉都如火燒般灼熱起來。
「瑤瑤。」他閉著眼,依舊不敢看她。
他要的是什麼?她問他究竟要的是什麼?他想要的就是她的身體嗎?
是,也不是。
他想要她的身體,但他想要的又遠遠不止於此!
可是,除了她的身體,他可以憑藉蠻力佔有之外,其餘的,他是連想也不要想!
她的心不是銅牆鐵壁,也不是無門無窗。
只是那個男人進去之後,所有的門窗就已經封死了,再沒有人能夠到達她的心底。
他的手掌從她的腰際被她握住,引領著他貼上了她的臉頰。在她的臉上細細摩挲,指尖下是她肌膚柔滑的觸感,這觸感引得他一陣戰慄。
她還在繼續引領著他,他的手指被她帶到她的衣領上,觸及一枚原形的硬物,是她睡衣的第一顆紐扣。
她在做什麼?
是在默認自己的舉動,甚至還在主動向他獻上自己?
她瘋了嗎?!
不是應該一巴掌打在他臉上然後痛斥自己是個畜生嗎?可是為什麼,要這麼任由自己任意妄為?
那顆原形的紐扣已經在他指間的纏繞下被解開。
他的心彷彿要跳出胸膛,而她仍舊在繼續,順著綿軟的布料繼續下滑,到達第二顆紐扣。他的呼吸急促起來——不,這不是他要的!
他猛地睜開眼,眼前的女孩早已是淚流滿面!
她就在他懷裡,她是如此善良,竟然一點都不怪,她在默認他、引領著他。儘管她是如此不甘!
「為什麼?」他的手指滑過她細嫩的臉頰,擦去冰冷的淚水,眼中飽含著疼惜與不解。
「我欠你這麼多,能給你的除了這個什麼都沒有……」方瑤揪住已經敞開的領口,淚水還在往下滑。
她的眼如秋水般清澈溫潤,從來不含一絲雜質,這一刻,卻充滿了矛盾與掙扎。
「真是個傻丫頭。」他捧住她的臉,細細端詳了許久。
她閉上眼,不再說話。濕潤的睫毛在輕輕顫動,顯示出她內心的不安。
她以為自己要做什麼?繼續方才想做卻沒有做的事嗎?
她以為在聽了她這句話之後,他還能對她作出那樣的事情嗎?如果是報答的話,是她的心該有多好?!
「傻丫頭。」他在她耳邊聲聲呢喃,最後抱起她,往主卧走去。
「陪著我睡一覺,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躺在我身邊好嗎?」他將她放在床上,看著她如小鹿般閃爍的眼神笑了。
她四肢僵硬的被他攬在懷中,感受到他灼熱的體溫,動也不敢動一下。
他亦是如此,她的氣息像是千百萬隻小手在撓著他的心,撓的他奇癢無比,他卻抓不得,碰不得,一旦碰觸,怕是即使撓到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也不能止住這瘙癢。
這一夜,他卻睡得極好,這久違了的感覺,讓他沉沉睡去,遲遲不肯醒來。
早上方瑤起來的時候,卓越還在睡。他的長臂一隻放在她頸項下,一隻搭在她的腰間。
方瑤輕輕挪開他的手,下了床,將被子給他重新蓋好,這才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
卓越張開眼時,便發現懷抱已經空了,心登時往下一沉,像是從高空突然墜落般驚恐不已。
——她走了!
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衝出房門,客廳里安安靜靜的,也沒有她的身影。他在房子里亂竄,沒有她,她真的走了!
餐廳的餐桌上還有她親手做的早餐,她用便利貼貼在冰箱上,紙條上寫著
——咖啡在壺裡,自己倒來喝,不許空腹喝,先吃早餐!
右下方的落款是她的英文名字:YOYO。
她真的走了,沒有跟他告別就已經走了!
她很恨他吧,沒有經過她的允許將她強行帶到這裡,還差點對她做了那樣的事。
所以她就這麼走了?
便利貼的小紙片從他手上飛離,他跨著大步衝出了客廳,嘩啦一聲拉開了大門。
「瑤瑤!瑤瑤!瑤瑤!」
他站在空曠的院子里呼喊著她的名字,似乎這樣就能喚回她來。
——到最後還是分離,卻是以那樣的方式。
他想他還是不夠狠心,為什麼又將她放走了?不是說讓她陪他到生命盡頭嗎?
這個願望真的很奢侈嗎?
——是的,他不得不承認,這個願望如天方夜譚般奢侈無比!
「瑤瑤……」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他整個人頹然的倒在門邊的階梯上,再也站不起來。
院子里的鐵門卻有鑰匙在鎖芯里轉動的聲音,那麼細微,他根本沒有察覺。
方瑤手上拿著一把水竹,勾著鑰匙串就從鐵門外走了進來。
遠遠地看見卓越坐在門口,以為他是特意在這裡等自己的,忙快步走向他,笑著說道:「來接我的嗎?早飯有沒有吃?」
卓越緩緩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張刻在他腦中的絕色容顏,靠的這麼近,就是昨天被他抓來的方瑤沒有錯。
他騰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豎在她面前,望著她巧笑的模樣,呼吸急促,血氣直往上涌,終於怒道:「你跑到哪裡去了?」
方瑤被他這麼一吼,手上的竹子都掉到了地上。
翠綠的植物散亂的打在她腳面上,根部的須還纏繞在一起,被這麼一帶,有些已經斷裂開。
他跨過這些礙眼的植物,狠狠的將她摟入懷中。
她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那麼慌亂,那麼不安。
他為什麼這麼害怕?她不是已經留了條子告訴他,她只是按照醫生的吩咐每天早晨出去走一走,這樣對她的肺好嗎?
卓越一定是有什麼事吧?
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患得患失的樣子,他這麼脆弱,到底在害怕什麼?
身上的男人好容易平靜下來。
方瑤好笑的看著他,拉著他進了客廳,直接走到餐廳的冰箱前,指著上面的便利貼說道:「不是在這裡給你留了條子嗎?你是沒有看見,還是看不懂中文?怎樣啊,二爺?」
卓越臉頰霎時滾燙起來,還有這麼一張條子嗎?
他是真的沒有看見!剛才這張條子也在嗎?
「咳咳……」他只好輕咳著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方瑤見他羞澀的樣子,捂著唇瓣笑了起來。但她沒有笑多久,就想起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秦卓越,你賠我的竹子!」
她大叫著追著他要他賠償,男人早已一溜煙跑遠了。
她追在他身後,兩人笑鬧著,都暫時忘卻了心底的煩惱。這些日子以來發生在他們身上的這些不幸,讓他們都發生了很多改變。
花園裡奔跑著追趕自己的女孩,還和當初一樣有著美麗年輕的容顏,卻已經受過這樣多的苦。
他從飛機上救下她的時候,以為會給她一個完全不同的嶄新人生,而後過了那麼多年,他才咬著牙承認:她的世界里滿滿的寫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那個男人那麼霸道,再也沒有給其他後來人留下一絲縫隙!
這裡,那個男人始終會找到的吧?
拜託秦卓陽做的事情應該能做好吧?姚尚君不會不顧及孩子,知道孩子在他手上,總不能這麼義無反顧的就來將她帶走吧!
他出現在她的世界里,就是個流氓,現在要從她的世界里消失了,還是要用這樣的方式嗎?
「瑤瑤……」
他已經跑得很遠,她站在離他遠遠的地方,聽他喊著她的名字,誇張的配合著他將手圈在唇邊答道:「哎!」
他笑了,樹影投射在他臉上,斑駁而明媚。
這樣的歡樂,讓他如何不想一貪再貪?
他收住了聲音,用唇瓣無聲的對著她說道:「瑤瑤,我希望到最後,能在你這裡結束自己的生命。」
方瑤聽不見他說什麼,傻傻的看著他笑了,點點頭。
「傻丫頭。」他在心裡一遍一遍帶著寵溺的口吻罵著她,眼裡的酸意被他逼回,生生的咽進肚子里。
他和她安靜的在這別墅里度過了幾日,她從來沒有對他提過要離開的事,也不問他想要這樣將她留在這與世隔絕的別墅里到什麼時候。
她像個妻子一樣照顧著他,飲食起居,無一不體貼入微。
他無比珍惜著這最後一刻,所謂白頭到老,就是這樣一天天度過吧?難怪世上所有的愛人都會得到這樣的祝福!
他很訝異於自己竟然在她身邊能夠睡得如此安穩,有時候,他會想,她真的就是他的葯,只有她,勝過一切靈丹妙藥。
但這種跡象在這個晚上之後,徹底結束,而且將往更殘忍殘酷的道路上發展。
卓越擦著頭從浴室出來,通常這個時候,方瑤會在客廳看電視,這麼大的人了,看八點檔的連續劇還會看得又哭又笑,不知該誇她純真呢還是幼稚呢?
他搖搖頭,瑤瑤的話,應該兩者兼有吧!
電視里女主角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一幕正在上演。
今天她卻很安靜,沒有跟著一起傻笑或是傻哭?
慢慢向客廳走近,看到方瑤斜靠在沙發上,眼睛卻沒有看電視,手裡攥著的是電話?
她沉默著握著電話,甚至連「嗯,啊」的字眼都沒有,神情有些獃獃的。
卓越擦頭的手頓住了,停在了原地沒再靠近。
而方瑤也只是保持了那樣的姿勢一小會兒,便放下了電話,視線重新回到電視屏幕上。
不一會兒,她就又跟著裡面的劇情變得純真而又幼稚。
那一夜,他再度失眠了,緊閉著雙眼,貪婪的問著她身上的氣息,卻如何都不管用了。
她握著電話失神的樣子不斷浮現在他眼前,她是想打給那個人吧?怕那個人擔心著急,卻又緣何沒有撥通電話?是因為他嗎?
越想腦子越清晰,想要入睡就愈發困難。
她就在他身邊,他連翻身都不敢,估摸著她總該睡著了,下了床,走到餐廳到了杯水,香下那苦澀的藥丸。
如今他必須要靠著這些藥片,才能夠緩解癥狀,但他的癥狀還在變得愈發糟糕。
這樣的情況,他並沒有能夠隱瞞很久。
方瑤也是睡眠警醒的人,他這樣夜裡起來的次數多了,她就難免會被他吵醒。
起初她問他為什麼總是起來,他笑著說,是因為日子過得太悠閑了,並不怎麼需要睡眠的緣故。
這分明就是敷衍的說法,她又怎麼會信?
漸漸的她發現,他在吃藥。
他病了嗎?可看他的樣子並不像是生病了,那為什麼要吃藥?吃的是什麼葯?
她問他,他卻不肯好好告訴她,只說那是保健葯。
她也曾想偷偷查看他到底吃的是什麼葯,但他將藥品藏得很好,她根本找不到他把葯都放在了哪裡。
但是這麼一來,她心中的疑慮就更重了,究竟是什麼葯?需要他這麼藏著掖著?
他不想說,她又問不出來什麼,除了干著急,她竟一點主意都沒有。
直到有一次,她把泡好的茶杯遞在他面前,只隔著一臂的距離,她那時就坐在他身側,他卻生生將被子接空了。
她所有的疑惑和不安終於全數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