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涼意徹骨

  卓越和方瑤偏安在郊區別墅的一隅,卓越享受著他人生里最後的美好時光,方瑤從未在他面前露出過一絲悲戚的情緒。


  自那晚之後,卓越沒有再和方瑤宿在同一房中,而是獨自搬去了次卧睡。


  他怕自己忍不住,也擔心這個傻丫頭又英勇的要把自己獻給他。他對她的慾望雖然從未有一刻消失,但比起她日後的幸福,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為了愛的人,連這點忍耐都做不到,他還配談什麼愛?


  方瑤當做那天的事沒有發生般,日日悉心的照料著他,無論大小事。


  卓越便忍不住笑話她,現在他還能動,眼睛還看得見,手腳靈活,腦子還清楚的很,她這麼事無巨細,是想讓他早些適應病發以後的生活嗎?

  她的唇角登時就往下垂了,杏眼迷濛的看著他,模樣說不出的委屈。


  他只是開玩笑,但這玩笑真的一點都不好笑,自那之後,他們都對他生病這件事隻字不提。


  平淡的日子裡夾雜著浮躁的情緒,他們都明白,可誰也沒有展現出來,這種鴕鳥的情緒伴隨著他們,每一天都過得好像很慢,儘管時光在指縫間走的那麼快。


  姚尚君離去后的第八天,榮標卻從秦邦來到了別墅。


  他局促的站在玄關處,看著方瑤給他拿來乾淨的拖鞋,將他引進客廳,在他面前放上咖啡。


  方瑤的長發高高梳起,經過他的時候,滑落到胸前經過他的長臂,她對著他微微一笑說道:「榮哥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看他起來了沒有,他……」


  ——昨夜很晚才睡著……這句話,她放在了心底。


  他失眠的情況似乎越來越嚴重,總是半夜起來背著她偷偷吃藥,他以為她不知道,其實她卻什麼都知道。


  榮標聽她這麼稱呼自己忙恭敬的站起了身口裡直說著:「嫂子,榮標不敢當。」


  方瑤搖搖頭,往次卧里去叫卓越起床。


  卓越已經醒來,正赤Luo著上身在換衣服,看到方瑤進來忙背過了身去。


  方瑤覺得心口一陣酸澀,這種感覺日漸增多,卓越越是這樣,她才會覺得愈發愧疚。


  她走上前去,接過他手中的衣服替他穿上,起初他還拒絕,直說著:「我自己來。」


  她執拗著沒有說話,身上如蘭的氣息從領口散發出來,鑽入他的鼻腔,她低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頸項,這些刺激著他的嗅覺和感官,手上的力道鬆了,再也不能動作,只能任由她替自己穿戴。


  「好了,進去刷牙洗臉,榮標坐了好一會兒了,已經是第二杯咖啡了。」她推著他往浴室走,自己則走到窗邊,將窗帘拉開,窗戶打開,讓陽光灑進來。


  而後整理了床鋪,拿起他換下的衣物往外走。


  卓越洗漱完,看她開門出去,從身後攬住她,腦袋貼在她頸側,朝著她呼了一口氣笑道:「聞聞看,還有味道嗎?」


  次卧的門正對著客廳,此時門正打開著,方瑤思忖著榮標在客廳里會不會看見?


  她臉上有些發燙,手上推拒著卓越嗔道:「別鬧,榮標在外面呢!」


  卓越被她嬌憨的模樣逗得心裡直發癢,她這副模樣,已叫他魂不守舍。


  多想就這麼一直守在她身邊,聽她撒嬌,聽她數落,聽她喋喋不休的對他說昨天八點檔的連續劇里女主和男主又怎樣怎樣了……


  方瑤看他不鬆手,心裡有些發急,忙推開他往前跑,手裡的衣物落在地上,她動作倉惶,差點沒將她絆倒。


  幸而卓越腿長,幾步就追上她將她攬住了。


  「你看你,怎麼比我這個病人還要糟糕,連個路都走不好?」他的手環在她腰間,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她一轉臉正對上榮標直視的眼神。


  臉頰頓時如火燒般滾燙,一把將卓越推開低聲說道:「我去洗衣服。」


  卓越笑著看她跑遠,這樣羞澀的Xing子,還那麼膽大的想要成全自己?


  他卷著CanaliT恤的長袖子,緩步走向榮標。


  方才臉上的溫情已經斂去,取而代之的一臉的不耐。離開秦邦的時候,已經特地囑咐過,不要來找他,有什麼事,他自然自己會回去——他不想讓自己所剩不多的時間浪費在那種地方。


  「什麼事?」


  卓越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身子歪在一邊,極為慵懶的模樣。榮標心裡咯噔一下,這樣的二爺,只有和嫂子在一起才會出現。


  他戰戰兢兢的坐下,收了想要說的話,端起咖啡呷了一口,而後又小心翼翼的放在托盤上。


  「好喝嗎?」


  卓越嘴角微彎,視線落在榮標面前的咖啡杯上,瑤瑤煮的咖啡果真一絕,可是她卻不讓自己喝一口,理由不言而喻了。


  榮標不解他這麼問的含義,結結巴巴的答道:「好……好……好喝。」


  「哧……出息的樣兒,說吧,到底什麼事?」卓越沒有功夫和他在這裡打哈哈,瑤瑤一會兒忙完了,他們就該一起去爬山了。今天她又準備了什麼好吃的點心?


  榮標此時已經打定了主意,改了初衷,篤定的說道:「並沒有什麼事,不過是老爺惦記二爺,讓榮標來看看二爺有沒有什麼需要的。」


  卓越烏黑深邃的眼睛盯著榮標,滿是疑惑,咂了咂嘴嘆道:「真的?惦記我?是不是秦卓陽又給他惹什麼麻煩了?回去告訴他,我沒空,秦卓陽惹的事兒,讓他自己解決,要不就他們商量著辦,不要來找我!」


  榮標一聽他提起秦卓陽,後背一陣發涼,冷汗已經出來。


  但聽完他後面的話,又稍稍放了心,站起身唯唯諾諾的答應著:「是是,榮標知道,榮標也是來完成一趟差事,二爺知道榮標來過就行。那……」


  「慢走,不送。」卓越抬手掌心向上指著玄關處簡短的下了逐客令。


  榮標倒退著身子往玄關走,撞上玄關處的花架,又被卓越嗤笑了一番,他也跟著傻笑著退出了別墅。


  鐵門在他身後咔噠一聲關上,榮標心裡卻如堵了一塊大石無比沉重——可是,二爺,就這麼和嫂子在一起吧,那些煩人的事,自然都可以解決掉。


  「卓越,過來幫我一下!」方瑤在陽台上對著卓越高聲叫著,手裡還拿著才從洗衣機里取出的衣服。


  卓越答應著朝她笑著走了過去。


  在榮標走後的兩天後的晚上,方瑤剛收拾完碗筷,卓越正靠在沙發上對著她喊:「丫頭,你的電視劇時間到了,快來!快來!看你昨天猜的對不對,那男的到底是看上誰了?」


  方瑤擦著手上的水,笑著向她這邊跑來,舉著拳頭做勢要打他,卓越佯裝著一副害怕的樣子,臉上卻掛著寵溺幸福的微笑。


  方瑤才在這裡坐定,手邊的電話便響了,這時候電視里電視劇的主題曲剛放完,已經打出了第幾集的字樣。


  卓越看方瑤沒有接電話的意思,伸手在她腦袋上親拍道:「方小姐,接個電話啦!」


  方瑤毫不客氣的打掉他的手,視線依舊停留在電視屏幕上,嘴裡不滿的說道:「你接,反正都是找你的,又不會有人往這裡打電話給我!」


  卓越看她嬌蠻的樣子,眼裡的寵溺更甚,站起身跨過她,接起電話。


  「喂,嗯……」


  方瑤所料不假,打電話的人的確是找他的,正是兩天前才來過這裡的榮標。


  榮標在電話里的語氣可不怎麼正常,說話香香吐吐,語句不連貫,整體意思被他表達的支離破碎。但卓越已經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榮標來的蹊蹺,來了之後卻香香吐吐說了句無關痛癢的話,原來就是憋了這麼件事!是誰借了他這麼大的膽子,膽敢瞞著他!


  他沉默著,臉色瞬間變得陰鬱暗淡,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原先只是說和秦卓陽做個交易,秦卓陽幫他拖住姚尚君,而他將秦邦的掌權之位讓給他!當時他還覺得是自己佔了秦卓陽的便宜,以他的狀況,繼承秦邦根本是不可能的,秦邦遲早都會落入他這個不成器的大哥手裡。


  倒是沒想到,他完全估計錯了!

  他怎麼會相信他這個大哥?真正的本事一點沒有,所有的便是一身陋習,他居然會相信他的話!

  他讓他以孩子為借口困住姚尚君,秦卓陽卻假戲真做,藉此向姚尚君談條件,索取更大的利益!


  他是病入膏肓了才會做出這麼件荒唐之極的事來!


  但現在卻不是追究責任和他自我懊悔的時候,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回孩子!


  卓越的手用力的握住電話,雙拳緊握,牙關緊咬,死死的忍住不敢爆發。方瑤就坐在他身邊,完全沒有感受到這通電話的異常,臉上的表情隨著電視的劇情變化而變化。


  她如此一心一意為他著想,甚至因此而不惜傷害和欺騙姚尚君,他卻把她的孩子交到了那麼一個人渣的手上,現在秦卓陽把他們弄到什麼地方去了他都不知道!


  他必須馬上趕回秦邦,但不能讓瑤瑤知道,若是讓他知道帥帥和悠悠現在下落不明,她還不得當場暈過去?


  他心裡雖然擔憂,但還沒把秦卓陽放在眼裡,從小到大,他就沒有一次輸給這個大哥過!他還能玩兒點更高明的手段嗎?


  今天是不能走了,這麼大晚上的如果告訴瑤瑤自己要回秦邦,她一定會擔心的跟著自己一起走,但他哪裡能帶著她?

  主意一定,這天晚上卓越便在方瑤熟睡了之後悄然離開了別墅,只在她床頭留了張紙條說自己有事要回秦邦,讓她好好的在這裡等自己回來。


  方瑤早上起來看見紙條,還是擔心都要命,不久前榮標才來過,他不是也沒有說什麼嗎?怎麼今天一早就這麼留下一張紙條就走了?他遇到了什麼事,才會從這裡回到秦邦?她記得他分明說過,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天,他都會和她一起度過,再不管任何秦邦的事。


  手上的紙條飄落到地板上,她心裡全是滿滿的對他的擔憂,他去了秦邦,她一個人又如何能在這裡待的住?

  她必須馬上趕到秦邦去,她知道自己根本幫不上他什麼,但她要知道他是安全的,他的情況隨時可能發生意外或者惡化,他這樣一個人跑回秦邦要她怎麼安心?


  心裡這麼想著,已經行動起來。


  不知道卓越是怎麼回的秦邦,車鑰匙他並沒有帶走,大概總是想著她去超級市場需要用車,現在方瑤倒是舒了口氣,否則這麼偏僻荒涼的地方,連計程車都不會經過,她該怎麼離開都是個大問題。


  只是簡單的換了衣服,拿上手袋,她便從車庫上了車,直奔市區,轉而向秦邦趕去。


  到了秦邦門口,車子還沒停穩當,便看見數輛豪車接踵而至的停在秦邦大門外,最前面的一輛是銀色的勞斯萊斯,方瑤心中一動,不自覺的掃向車牌號,是她所熟悉的號碼,當中還有著她的英文名縮寫YY兩個字母——他怎麼會來了這裡?而且還是在這個時候!

  難道說卓越就是因為他才會趕回秦邦的?

  知道他的能耐,想要做這麼一件事,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這的確是像他的作風,在她離開他之後,他怎麼可能放過卓越?


  方瑤氣憤的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姚尚君也由手下開了車門從車上走下來。他的腳剛踩在地上便看見了正朝自己走來的方瑤。


  她臉上憤怒的神色是為了什麼?

  她和她的情人幸福快樂的過二人世界,卻把他的孩子丟在這麼個龍潭虎Xue里,讓他們此刻正在面臨著危險!


  而她見到他居然沒有一絲悲傷和愧疚,反而是這麼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架勢?女人一旦變了心,還真是面目全非,陌生的讓人生畏。


  一想到她的背叛,心中那股恨意便迅速左右了他的心智,他已經不能好好的對待她,不是他的,他要怎麼珍惜?


  收回在她身上的視線,彷彿看個陌生人一樣,眼光從她身上無意的掠過,眼波流轉間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方瑤呆在原地,看他波瀾不驚的仿似當她不存在一般從她眼前走過,當即心口便抽痛起來——原來失去他,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痛!


  他說她不要她了!

  這話這麼快就已經變成了現實,現在正無比殘酷的展露在她眼前!不要,不要這麼對我!


  她心裡分明想著的是怎麼向他解釋和挽回他,可是當她站在他身後,看到他一隻腳已經踏上大門階梯,她只是揪緊了衣領對他說到:「是你,對卓越做了什麼嗎?」


  他的腳步停在原地略頓了片刻,而後向前走了幾步,踩在正門前空地上,緩緩回過身來,左手放在右手腕部,手指輕輕撥弄著金質的袖扣。


  狹長的雙眸微眯著看向她,薄唇親啟,沒有說話,倒是先笑了起來。


  這笑聲和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一樣,冰冷的不帶一絲溫度,讓人不寒而慄!


  「呵呵……」他仿似周圍沒有人一般張狂的笑著,看到眼前的她越來越不安,他的恨意沒有一絲減少,指尖卻傳來鮮明的疼痛,而且這疼痛毫無預兆的直指他的左胸口!他討厭極了這種感覺,為什麼?背叛的人是她,卻要讓他這麼痛?

  方瑤害怕的朝後挪了幾步,這樣的他,彷彿是她遇見他的第一個夜晚,那時候,他的眼裡心裡完全沒有她,身上就只有對他的厭煩。


  他已經開始厭煩自己?

  雖然知道從此之後,和他再無可能,但她還是痴心妄想,她再他心底總還有一席之地,而他現在的眸光中哪裡還有對她的半點留念?

  生Xing涼薄的他當真如他所說——往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他已經將她從他的生命里除名!雖然她不相信,可卻由不得她不信!


  蘇碧成和他十年,他都能斷的那樣乾脆,而她,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時光是那麼短暫!她的腦袋被憂傷蒙住了,無法正常思維,沒有意識到,這樣思考問題的方式是錯誤的,而且在這之後,她一直保持著這樣的思考方式,以為自己終於也變得和蘇碧成一樣,徹底成為了他的過去。


  「方瑤,不要讓你可笑的愛情蒙蔽了你的雙眼!你這樣子,怎麼配當帥帥和悠悠的母親!」姚尚君心裡懷著對孩子的擔憂,說話口氣難免重。


  何況他本就是故意不想看到她和秦卓越太過得意,但他也未料到自己出口如此狠毒,看到她蒼白的臉色,他的心緊緊的糾結在一起,左手猛的一用力,金質的袖口便被他扯落了從袖口滑落,滾在地上,沿著階梯而下,最後停在她腳邊。


  方瑤聽他如此嚴厲的指責自己,並不明白他的意思,是指她拋下孩子和他,選擇了卓越嗎?但他幾近惡毒的責罵,是在她面前從未有過的姿態!

  涼意徹骨,從頭頂到腳心。


  她站在原地看他的袖扣滾落到自己腳邊,她蹲下身子,伸手拾起,緩步走向他,想要送還給他。


  察覺到她的意圖,姚尚君冷哼一聲,說到:「我們進去!」


  他在離她遠遠的台階之上轉了身,根本不屑於她的靠近,似乎她是有著什麼傳染病的病源——想著那時她得了肺結核,真正的特大傳染源,可他卻夜夜擁她入睡,從不知避諱……


  袖扣握在她的手心,她和它,他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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