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放開心瀾
章馳居然沒有驚訝,依然溫和地看著我。
「我最早的記憶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有地獄般的冰冷,也有烈日下的熾熱。當咸澀的風撫過我的面龐時,我緩緩地睜開了疲憊的眼睛。我記得我的頭疼的厲害,四肢百骸如同拆開重組一般,不僅失了諧調功能,每動一下都痛得噬骨。痛與疲乏我可以忍受,最讓我受不了的是,我不知道身處何方?我又是誰?」
每每想到那段經歷,心裡便會躥上一種莫名的恐懼,真正放下心瀾,我倒從容多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條長長的海岸線,海浪將一望無際的沙灘沖刷的極為平整。當我掙扎著坐起身子時,太陽已經熾幹了我的衣服,且皺巴巴地貼在身上。我是誰?我不停地問自己,除了手上那枚鴿子蛋戒指,我身上居然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
我的聲音有些抖,章馳臉上也掛上了淚。
「我強忍著身上的疼痛跌跌撞撞地往綠樹成蔭的海岸上走。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地爬了起來,就在我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倏然發現離海岸最近的沙灘上支著一把七彩的太陽傘,因著那份希望,我一步一挪地向前爬去。太陽傘下支著一個畫架,畫架旁的小桌子上有作畫用的畫具及顏料,還有一瓶喝了一小半的礦泉水。我一口氣喝乾了桌上的礦泉水,感覺四周無人,這才細細地打量著畫架上的畫作。那是一副幾乎作完了的畫,畫布上的蘭天白雲和成片的綠蔭靈動而富有生機,唯一不諧調的是畫作右下角那個長發飄飄的女孩子,她孤單地坐在輪椅上,滿含期盼的大眼睛帶著讓人心碎的微笑靜靜地凝視著海天相接的地方。心,突然綳了起來,冥冥中,我總想為那個面善的女孩子做點什麼。心念轉動的一瞬間,我熟練地拿起畫筆,在女孩子目光所及的方向畫了一個長著翅膀的小天使……」
「是那幅參展的愛神吧?」章馳淚流滿面地開了口。
「是……當我落下最後一筆時,整副畫如同活了起來。而後,我便看到了我的妹妹穆小驕和我現在的媽媽穆娟。我記得,穆娟媽媽叫過我嬌嬌,妹妹卻細碎地抖著蒼白的唇,滿含期盼地說了句:「姐姐,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穆小驕是你妹妹?」章馳倏然愣了。
「穆小驕的媽媽和我的媽媽是孿生姐妹,這之前,生命已經走到盡頭的小驕夢到了兩位一模一樣的媽媽,她們讓她在她父母相愛的地方等一位姐姐,因著心裡的那份執念,小驕終於等到了我……」
「所以……」
「所以,我感謝到了天堂的兩位媽媽,她們不但守護著我,還把我送到了小驕的身邊。儘管不知道自己是誰,因為與小驕有著極為相像的容貌,我便以她的身份活了下來。直到來到Q城,我才知道自己是楊洛嬌!也清楚了與穆小驕的真正關係。章學長,我雖然是未婚的身份,卻是三個孩子的媽媽……」
「我知道!」章馳突然打斷我的話。
「你知道?」這回輪到我發愣了。
「認識穆小驕那會兒,我曾到過她家的葡萄酒庄,也見過你口中的穆娟媽媽。在Q城見面后,即使你說你是失了記憶的穆小驕,我心裡也存著疑惑。為了弄清你到底是誰,第二天我便飛到了英國,去了你家的葡萄酒庄。那時,你媽媽已經被盛承碩接到了Q城,酒庄也有專人打理。好在酒庄的菲佣還記得我,她說你和孩子已經回了Q城,還興奮地把孩子們的照片拿給我看,看到那仨個可愛的孩子時,我就知道你是楊洛嬌……」
「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
「我該謝謝你,肯給我同你見面的機會。」
「其實,章學長是穆小驕心裡的天使!我昏迷的那段時間,小驕也到了生命的盡頭,我依稀記得,她不止一次地在我耳邊說,如果遇到一個叫章馳的,請代我好好愛他。對不起,章學長,我做不成穆小驕……如果你肯接受,我想把她的遺畫送給你……」
章馳再次淚濺衣衫,我也悲感地覺察到,這個真相的確很殘忍。
「章學長?」
「對不起,有點失控……」章馳悲感地笑了笑,連忙拭去臉上的淚。「既然你想開畫廊,就讓那副畫駐進畫廊吧,有時間,我會去看看……」
「謝謝……」章馳至情至性,難怪小驕會被他吸引。「章學長,想不想看看我兒子?」
「一直期待著呢!」章馳痛快地應著。
天賜和天碩果然沒睡,等著與我視頻呢。
讓我驚異的是,見到視頻中的章馳后,兩人不但不陌生,還非常友好地叫了一聲章叔叔。
「真乖……」章馳的聲音有點哽咽,「寶貝,我比你媽媽大兩個月,情如兄妹,如果寶貝們願意,可以叫我舅舅。」
剎那間,哽咽的人是我,開心地笑著的是我那倆鬼精兒子。尤其是天賜,居然一本正經地拜師,想跟章馳舅舅學攝影。
我這才知道,章馳還是一位很有成就的攝影師。
章馳和天賜天碩一聊就是半個小時,若是我不催促,還能聊起來沒完沒了。這倆小子很少與人如此熟絡,和盛承碩也是幾經接觸才放開心瀾,唯有對章馳,不但沒有戒心還像個相識多年的老友。
被天賜天碩一摻合,我和章馳也徹底放開了。
我不去糾結盛承碩的事,儘管父親可能就在洛杉磯,想想楊洛玫,再想想那個叫楊洛君的男孩子,我居然沒有半分去看父親的想法。
應該說,現在的我依然是有些殘缺的穆小驕,有的只是最近這些年的記憶,媽媽和三個孩子幾乎是我生活的全部。
既然沒有楊洛嬌的記憶,我也不想以楊洛嬌的身份找尋對我來說非常陌生,還有些排斥的父親,在異國的土地上,我應該放下包袱,痛痛快快地做我想做的那些事情。
接下來的兩天里,我和章馳行駛在從洛杉磯到舊金山的沿海小鎮上。我極有興趣地跟著章馳學攝影,並把拍下來的美圖發給天賜和天碩,那兩隻便在地球的那一端幫我整理。
閑暇時,我也喜歡擺弄相機,就是沒想到自己也有攝影天賦,看著兩兄弟給我整理出和美圖,我興奮的像個孩子。
章馳的確是位好老師,不過兩天時間,幾乎把我教成了攝影大師。
天賜一直以哥哥自居,很少在我面前耍孩子脾氣。看到我拍得美圖后,心癢難耐的他終於做回了五歲的孩子,不僅噘著嘴,還一個勁地向我抱怨,早知道這樣,他就跟著我來美國了。
直到我和章馳承諾給他帶回一套好的攝影器材,他總算露出了笑容。
好心情保持了兩天,就被章馳媽媽的電話打破了。這之前,章馳總是背著我接他母親的電話,因為風向的關係,再加上章媽媽的聲音有些大,娘倆的通話幾乎被我聽全了。
我終於知道,章媽媽與章馳達成的協議不是看他有多大成就,而是看他的婚姻。若是三十歲之前沒有適婚對象,章馳必需服從安排與母親心儀的女孩子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