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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小朋友,謝謝你

  屋裏,廖老孤獨地躺在潔白的床單上。


  床頭的呼吸機呼嚕呼嚕地響著,本來正在輸液的針頭都被拔下了。


  廖老麵色沉靜,就好像睡熟了一樣,顯得無比安詳。


  保健醫生站在床邊,看著進來的廖小雅她們,緩緩搖了搖頭。


  廖紫沒忍住,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廖小雅倒沒哭出聲,她徑直走到床邊,伸手握住廖老放在床單外的一隻手,緊緊貼在自己臉上,任由淚水滾落在廖老那雙飽經風霜的手上。


  許一山眼眶一熱,差點掉下淚來。


  他小心過去,貼著廖小雅的耳朵道:“別讓淚水掉到爺爺身上。那樣以後你不會再夢到他。”


  廖小雅趕緊去擦爺爺手背上的淚水,嗚咽出聲。


  他們姐妹是廖老親手帶大的。他們的父母走得早,在父母走後,她們留在世上的親人就唯有爺爺一個人。


  廖老早年在妻子過世後沒再娶,孤獨地活了五十年。


  兒子兒媳走後,兩個孫女就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縱觀廖老一生,生得偉大,活得努力。人間悲歡,盡在他九十年的歲月裏。


  人生就是一條河流。小時候是河流的源頭,水不多,也無風浪。到了少年,河床逐漸變寬,水流慢慢急了。


  到了青年中年,就形成了奔騰的大河,奔騰在高山峽穀之間,勢不可擋。縱橫千裏,蔚為壯觀。


  到了老年,河流慢慢恢複了它的平靜,最終流入大海,完成一條河的使命。


  突然,廖老的眼睛慢慢睜開了。


  他打量了周圍一圈人,臉上露出一絲安詳的微笑。


  許一山知道,這是老人的回光返照。


  廖小雅兩姐妹緊緊依偎在床邊,一聲聲喊著,“爺爺,我是小雅。”


  “爺爺,我是小紫。”


  廖老似乎想抬手去撫摸孫女,可是他已經沒有了任何力氣,隻好輕輕歎息一聲。


  廖小雅和廖紫趕緊一邊一個,將爺爺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安慰他道:“爺爺,你會好起來的。”


  廖老嘴唇一動,吐出來一句話:“傻孩子。”


  他的眼光終於看到了許一山,不禁露出一絲驚喜。


  許一山也趕緊過去,低聲道:“廖老,我是許一山。”


  廖老笑了笑,“小朋友,謝謝你。”


  許一山眼眶一熱,終於沒忍住,讓淚水掉了下來。


  廖老沒再說話,雙眼空洞地看著天花板。


  這間屋裏,曾經住過他最心愛的姑娘。他似乎看到了她巧笑倩兮的模樣,看到了她給自己改名字的俏皮。


  多少次,他夢回茅山。想來看望孤獨守在這座冷清小院的她。


  但是,每次他在最後關頭都退縮了。


  他感覺自己對不起她,沒臉再見她。如今玉人已去,他將緊隨其後。心裏的負擔一瞬間輕了。


  屋裏籠罩著一股濃濃的悲傷,所有人的臉上都罩著一層肅穆的神色。


  黃山書記不知什麽時候趕來了,正悄無聲息站在一邊。


  廖老突然說道:“我多想回到小時候啊。”


  說完這句,他沒再開口。上午十二點整,廖老安然走完他人生旅程。


  廖小雅和妹妹廖紫放聲大哭,淚如雨下,屋裏所有人都被感染得眼眶濕潤起來。


  黃山書記上前去扶住廖小雅,安慰她道:“小廖同誌,節哀順變。”


  許一山心情十分難受,似乎一下還沒從廖老歸去的現實裏回過神來。


  黃山倒很冷靜,他環顧一眼屋裏的人,咳嗽一聲道:“大家都不要過於沉湎於悲傷,當務之急,是料理廖老的身後事。”


  一句話驚醒了廖小雅,她愣愣地看著黃山,哽咽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黃山安慰她道:“小雅同誌不用急。這件事就交給縣裏來處理。”


  黃山提出,茅山縣迅速成立治喪小組,全麵負責廖老後事的辦理。


  他親任組長,副組長由段焱華擔任。茅山縣相關職能部門有選擇性進入治喪小組。


  他安排得行雲流水,似乎早就有了準備一樣,不由一邊的許一山暗自折服。


  廖小雅姐妹已經六神無主。聽到黃山的安排,隻有感激的份,哪還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


  廖老身份特殊,他逝世的消息必須向組織匯報。組織會給廖老最後的生平認定,從而決定廖老追悼會的規格,悼詞的措辭以及參加追悼會人員的資格與範圍。


  在未舉行追悼會之前,必須要對遺體進行保存。


  黃山現場辦公,吩咐按照他治喪小組上的名單,逐一通知相關人員,迅速趕往老街招商局集合。


  治喪小組會議就在前院招商局的會議室進行。


  許一山不是治喪小組成員,不能進入會議室。


  老董在一邊憤憤不平道:“這些人真會來事啊,連你都排除在外了,他們真做得出來。”


  許一山沒吱聲,治喪小組是黃山書記親自指定的。而且從一開始就沒有過任何考慮與斟酌,直接就將成員名單定了下來。說明他早就有了準備。


  家屬廖小雅和廖紫被請進會議室,就廖老遺體的處理表態。


  有人提議直接給遺體注射防腐針。這種操作手法在茅山當地很常見。


  通常是有人老去後,為防止在辦理喪事期間出現遺體腐敗,從而在人落氣之後的三個小時內,給遺體注射大量的防腐劑。


  這樣做的後果是,遺體不但變得如石頭一樣的僵硬,而且皮膚呈火燒過後的焦黑。


  黃山當即否定了這個提議。


  段焱華主張從縣殯儀館借來冰棺,暫時存放遺體。


  所謂冰棺,其實就是冰箱冰櫃一類的冷凍箱。它與防腐針的唯一區別就在於遺體表麵不會變黑,但僵硬程度絲毫不亞於注射防腐劑。


  因為誰心裏都不清楚,廖老的遺體究竟要作何處理。是棺葬還是火化,無人表態。


  就在大家僵持不下,意見無法達成統一的時候,胡進趕了過來。


  胡進在聽取黃山的匯報後,驚異地咦了一聲,問道:“治喪小組裏怎麽沒有許一山的名字?”


  黃山趕緊解釋道:“一山同誌這幾天辛苦了,我想讓他多休息休息。治喪是一件很複雜很累的活,一山同誌不參加最好。”


  “不行。”胡進斷然否決了黃山的建議,“他辛苦啥?他能將老爺子從千裏之外弄來,就有本事送老爺子走完最後一程。”


  胡進讓人去叫了許一山來,當著大家的麵宣布,“許一山,爺爺逝世,本是家事。不宜給組織添麻煩。我看,你就代表我們家屬,全權處理爺爺後事吧。”


  許一山小聲提醒他道:“縣裏成立了治喪小組。”


  胡進臉一沉道:“你沒聽清楚嗎?這是家事,怎麽能麻煩組織?爺爺一輩子沒麻煩過組織,你想讓他老人家在最後一程給組織添麻煩嗎?”


  許一山心領神會,當即答應道:“好,我來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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