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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如斯死地如何度

  麵對這片凶險的沼澤地,連早就習慣了寒冷的蕭漠寒,也不由得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和沉重。


  震驚之餘,他立刻意識到了它的嚴重性。將玉靈丸化為藥液傾入秦詩雨口中,他側身正欲從草地上的溪流中掬一捧水給她服下,卻呆在當地——


  這小小溪流之中竟有劇毒!

  蕭漠寒眉頭一皺,抱起秦詩雨幾個起落,揀著幹燥枯黃的地方落腳。


  其實他也不知道哪些地方會下陷,但是,那種鮮明的瑩綠自然地被他排除在外了。


  另外尋到了幾處溪流,卻發現無一不是含有劇毒。顯然,是被人從雀兒窩附近的源頭處下了毒。


  蕭漠寒不再尋找,兩指輕夾秦詩雨的下頷,把她的嘴輕輕打開。旋即,他伸出手掌抵近她的櫻唇,她口中的藥液立刻便化為了碧色的藥霧,隨著他的內息催動,漸漸由她喉中湧進體內。


  良久,秦詩雨眉頭一皺,吐出一口黑血,醒了過來。


  她覺得胸中微感舒暢,抬眼問道:“漠寒,這裏是……死地了?”


  “是。”蕭漠寒點點頭,“書上記載,死地東西走向長六七百裏,南北走向約一千二百裏,我們向東北橫穿過去是最近了。”他一頓又說,“你放心,我會帶你走出去。”


  秦詩雨對他微微一笑,繼而向四周看去。隻見黑壓壓的草地一望不見邊,四周一片寂靜。似乎正應了那句民諺——


  “一朝入死地,永世投煉獄。天外盡飛鳥,地上絕蟲豸。”


  草地上幹淨得果然連一隻螞蟻也無。


  再一看,地麵上有些細細的溪水,秦詩雨頓時十分開心,隻要憑借這水流他們就可以走出去了!誰知,定睛一看,她心中頓時涼了半截——水中竟是幽碧一片,隱有劇毒。


  可知那下毒之人的狠毒:且不說在死地中他們會遇到怎樣的凶險毒物,隻要在這溪水中下了毒,他就能夠保證死地中每一寸被溪水浸潤的土地都有劇毒,上麵所有的植被都不能食用。其用心之險惡毒辣實非常人能及。


  這些就是那個馭使“日月星雲”的舒國太子白吟風的手筆麽?

  她皺眉想著。為什麽舒國太子會費這麽大的力來謀害自己?難道是因為她佐弼著高書恒,才引來此劫?


  思忖片刻,她抬頭看向那張清冷俊逸的臉發呆半天,眼中忽然流出淚來:“漠寒,我後悔任性妄為,不聽你的話,相信那玄虎栓……我……”,看著他胸前手臂甚至全身遍布的傷口和血漬,心中酸澀更甚,眼淚止不住掉下來,“你傷得怎樣?……”


  “雨,我沒事。別哭。不要浪費體力和淚水。你……是很好的,隻是太容易輕信人了。……你沒錯,別哭了。”說罷,他從腰間拿出一個包袱,那是剛才他從馬身上取下的。打開來裏麵有一個皮水囊和兩塊肉脯幹,他拿起來在她麵前晃了晃,意思說,我們還很有希望。


  秦詩雨從沒聽過他這麽溫柔的語聲,這麽親切的動作。想起他說的不要浪費眼淚,立刻伸手捏住自己的上下眼皮,想止住淚水,樣子十分滑稽好笑。


  蕭漠寒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略一辨方向,便扶起秦詩雨向東北方躍去。


  不知過了多久,秦詩雨再次醒來發現已是繁星滿天。


  蕭漠寒仍在飛躍著,隻是速度慢了許多。不知道是因為天色更暗了,他怕誤墜陷坑自行慢了下來;還是因為他的體力不支了……


  “漠寒,你累了麽?”


  她伸手拂去他額上的微汗,瞥見他胸口和手臂上的傷滲出絲絲血跡,大驚道:“漠寒,你的傷口裂開了麽?!……”


  蕭漠寒在一處小小的黃色草地上停下來,看著她淡淡說道:“你也看得出我的傷並不重,沒事的。”


  秦詩雨看著他清冷的眼睛,正想再說,忽然心口一痛,不禁低低呻 吟一聲。


  蕭漠寒忙蹲下身,將她扶坐身前,雙手搭在她背上,一股溫熱的內力輸了過去。秦詩雨漸覺舒服一些,伸手拉下他還搭在自己背上輸送內力的手,輕輕說:“漠寒,我真是連累了你。”


  “沒有。”蕭漠寒淡淡地語聲響起,“你餓了麽?”


  秦詩雨想起那肉脯幹,剛想說不餓,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蕭漠寒嘴角輕輕勾起,掏出那肉幹和水囊遞給她。秦詩雨卻伸手擋住,搖了搖頭說:“不,你一定也餓了,是以內力壓製著吧?你吃吧。”


  蕭漠寒看著她沉默片刻,見她執意不肯接過去。忽然將手裏的肉脯和水囊又重新包起來,放回懷裏。


  “你不吃,隻能說明現在你還不是很餓。”


  秦詩雨愣住,隨即苦笑一下,見他伸過手來,便自覺地靠過去,讓蕭漠寒抱起自己。借著星月的光芒,他向前跳躍著。


  快到下半夜,蕭漠寒便停了下來,將秦詩雨抱在懷中,運起內力給她取暖,兩人沉沉睡去。這死地的草地上竟連蚊蠅也無,倒是個難得的好處,兩人一覺醒來,倒也睡了約莫兩個時辰。


  第二天一早,蕭漠寒便“逼”著秦詩雨將兩塊肉脯幹吃下,她也以“你不吃我就不吃”為要挾讓蕭漠寒分吃了一塊。蕭漠寒卻將秦詩雨留給自己的一半的水,隻輕輕喝了一口,就盡數留在了皮囊中。


  繼續走這死地。


  到傍晚,秦詩雨傷病複發,再度昏了過去。蕭漠寒將皮囊裏的水喝下一口後,盡數喂進了她口中。


  其時是中夏時節,這死地的晝夜溫差極大。每到白天,便比外麵更加倍的炎熱難耐。


  又過了一天,秦詩雨jike交迫加上那一掌的傷,很快陷入了持續的昏迷。


  迷迷糊糊中,覺得有股和前日一樣的冰涼的冷風吹進喉中,她模模糊糊中想到是玉靈丸的藥霧,冷風入喉,胸口稍覺舒服,但卻仍是渴得難以忍受。


  昏迷中聽到有人在一遍遍輕呼自己的名字,她勉力睜開眼睛,迎上蕭漠寒擔憂的目光。他幹裂的嘴唇一動一動的似乎在說什麽,她卻一句也聽不清……她黛眉輕皺,眼前一黑又昏了過去。


  她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致,蕭漠寒眉頭深鎖,看著懷中的昏迷不醒的人。已經兩天了,再不喝水吃東西,她該不行了。


  他想起她以前提過的那個“逆命萬靈丹”。說是百青葫送給她的見麵禮物。他不知道那丹藥是用什麽煉製的,但既然有救命奇效,不管怎樣,都要試試。她,是拖不下去了。


  伸手探盡她腰間摸索,終於摸到了那個犀角小盒。


  他幹裂的雙唇間露出一縷微笑,燦爛之極。仿佛於幽冥間,見到了初升的朝陽。那麽歡喜、欣然。


  將鵪鶉蛋大小的這顆逆命萬靈丹,珍之又珍地放在掌中。輕運內力,化作藥霧。他輕輕掰開她緊抿的雙唇,傾了進去。


  半晌,秦詩雨竟然微微呻 吟了一聲。他臉上浮現出一縷驚喜。


  而回頭望望無邊的死地。看著依舊昏迷的她,那絲喜色,轉眼就消失了。


  她,到底還能撐多久?

  自己,到底還能讓她撐多久……


  時間又過去了兩天,即便有逆命丹的奇效,秦詩雨還是漸漸又衰弱下去。連蕭漠寒,也覺得隨時會倒下。


  但他咬著牙,看著懷中的人安恬的睡顏。他必須,苦苦支撐。不容許自己倒下,也不容許自己和她死在這裏。


  不知過了多久。


  “有水了,雨,醒醒……水……”


  水……水……她聽見了,是水!


  她終於微開雙眼,陽光亮得有些刺眼。


  那個裝水的皮囊在眼前晃動著。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托起她的下頷,她張開嘴“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然後,感覺到那冰冰的手輕輕幫她把嘴邊的水漬擦去。她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滿意地昏睡了過去。


  似乎過了很久,她再度被搖醒。


  “水,詩雨……”


  這樣往複了不知多少次,她不知道具體過去了多少天,但兩三日時間總是有的。隻是醒了又喝水,喝了又昏沉地衰弱睡去。


  這日,她又被蕭漠寒喚醒,她睜開眼,看見他幹裂的雙唇盡是灰色。他勉強衝她露出個似乎微笑的表情,又喂下她許多水。


  生出了些力氣,她微微抬眼看著眼前的草地向身後掠去,知道漠寒在往前飛躍。


  啊!遠遠地,那丘陵的線條已隱約可見!

  “漠寒,你看!快了,我們要走出去了!”她發出沙啞的嗓音,輕輕歡呼著。


  她這一聲呼喊一出口,身旁的景物卻忽然停止了掠動。是蕭漠寒停下了腳步。而他對於她的歡呼,卻沒有回應。


  秦詩雨心中一陣不安,抬頭一看,看見蕭漠寒嘴角上揚,向她微笑著,隨即安祥著閉上了雙眼。


  轟然倒下。


  仿佛也崩倒了她心裏的一座高山。


  “漠寒!”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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