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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海月清輝滌姽嫿

  步輦緩緩,芳草遲遲。


  秦詩雨算著日子,從沚城薛家出來,已經走了快三天了。


  這兩日,沿路又上來了兩個秀女,一個叫蘇鳳環,一個叫蘇凰佩,是一對雙胞胎,出身優渥,是遠房皇親的嫡女。


  這對姐妹,年輕靚麗,倒是比沚城中那六個死氣沉沉地花瓶女子來得妖嬈、嫵媚。性情也活潑,會說話兒,不多久,已經跟輿上的七個女孩子都相熟了。不像其他的六個沚城女子,兩日來都悶悶坐著,相互間連名字也不知道。


  秦詩雨看這兩個女子倒有幾分趣味,雖然她自己還是不大說話,仍如同一個旁觀者,冷眼旁觀著。不過,看著她們和其他六個女子互相打探的目光,虛偽的笑容,矯情的表演,倒有幾分看戲的意思。雖然看得多了也開始深覺無聊,但到底還是對前兩日的過份沉悶有些紓解。


  這場儲妃秀女的鬧劇,聽這些秀女們唧唧呱呱,她大概明白了怎麽回事。


  這是淥國當朝雪懿太後自垂簾聽政以來的又一政治舉措了。原來,是年三月,雪懿太後在淥國皇宮舉行壽誕,邀請了各國的首腦人物前去參與,而白吟風以舒國太子之尊竟也親臨,還為雪懿太後彈奏了自作的琴曲祝壽,讓她十分歡喜。本就欲與舒國結為秦晉之好的雪懿太後,看白吟風文才人品皆是上選,便指著來參加宴會的十個大臣的未婚女兒說讓白吟風挑選一人回去做妃嬪。白吟風何等聰明,知道這是兩國結盟的前音,立刻應允。誰知一見之下,這些大臣的女兒姿色人品皆為上等,他隻說難以挑選,其實是怕選了一人得罪其他九方勢力。雪懿太後向來爽直,竟發奇想,讓他把十個女孩子都娶回去當做秀女,從中選一人為太子妃,剩下的人將來作妃子即可。白吟風推辭不下,隻好承允。


  一路上,道途顛簸,聽著這些八卦風聞,她微微闔著眼,努力舒緩車馬旅程帶來的勞累。


  其他幾個秀女,則多半已經被旅途的勞苦折磨得越發憔悴了。因為無法沉靜下心來,無法不去想到達舒國皇宮後,該如何在這麽多個美麗的秀女中脫穎而出,如何去奪得太子的青睞,甚至有些想得深遠的還會想到,如何該去穩固自己在舒國宮中的地位,如何幫助自己的家族在這場舒淥兩國的政治婚姻中獲得更多的利益。


  因此,在秦詩雨的默然旁觀和傾聽中,看到的往往還是她們糾盤的眉頭,和緊張而又煩惱地歎氣。


  其實,她自己也在思忖著心事。不過,她倒不是在想該如何獲得舒國太子的青睞,而是在想,該如何從這一百多個送親侍衛的眼皮子底下逃跑!


  眼看著將至海邊重鎮——九畹城,最後一個秀女也將上大輦,她也生出了幾分憂惱了。因為,這三天的觀察之下,她發現這些送親的淥國士兵顯然都是細心挑選的精英,非常地盡忠職守。


  除了每頓秀女們的飲食他們要嚴格監控,夜晚還要在客棧的房門外密密麻麻地結防之外,在平時的行走過程中,他們也警惕性極高地緊圍在大輦四周,結著兵防特訓的陣型,守得滴水不漏。


  想來,是因為怕有心人故意破壞這次和親,造成舒淥兩國結盟失敗,那麽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因此,負責這次送親任務的侍衛應該都是精挑細選的兵士了。秦詩雨看著這些人,暗中皺眉。這些侍衛基本上等同於一支現代的特種兵部隊了,就憑她那些微末伎倆,想要從這些人手中逃脫,難比登天。


  她繼續假寐著,既然暫時想不出辦法脫身,那她就隻有走一步看一步,等一個契機,等一個機會了。


  緋衣似火。仿佛彼岸的曼珠沙華般鮮豔奪目的女子,一手支頷,微合雙眼,又回複了沉靜而安詳地睡顏。


  步輦中幾乎所有人都在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秦詩雨卻能夠感覺到,東邊有兩道目光正帶著濃濃的敵意和探究的意味朝她射來。她驀地睜眼看了過去,蘇氏姐妹回避不及,被她冷漠的目光逮了個正著。


  蘇家姐妹反應很快,馬上從仇視的、鄙夷的目光,變成了微微有點尷尬和勉強的笑容。秦詩雨也嘴角輕揚,衝她們點點頭,眼中臉上心間,卻是一片漠然。


  次日,風中傳來海的腥鹹,秦詩雨越發知道,這是離上船不遠了。


  “九畹許家,許滌嫿。上輦——”


  隨侍的老太監拖長了聲音喊著,隨即九個秀女也感到步輦慢慢停下了。看來邊城重鎮九畹到了,最後一個秀女也馬上就要上輦。


  從輦上的繡簾往外看去,目光穿過侍衛叢,遠遠地也能看出這座邊陲小城別樣的繁華和熱鬧。販夫走卒,水產海物,豐富多彩地各色人生,碌碌匆匆正以濃墨重彩的色調描繪著這些市井和凡塵。


  看著那些海貨,想起自己在薛府烹製的那些食物,想起那些家丁們吃到那些食物時,臉上那些小小的滿足和快樂,秦詩雨心中也漾起一絲的暖意。這幾日的壓抑和沉悶似乎都有一些緩解。


  “你好,請問……”怯怯地聲音傳來,卻也如黃鸝出穀,婉轉悅耳,“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嗯,當然。”秦詩雨連忙往旁邊挪開一些位置,抬頭看向來人。


  誰知,本來漫不經心的一眼,讓她如中雷亟,大張著嘴看著麵前的女孩,再也發不出一句聲音。


  “小潔?!”


  半晌,她失聲叫道。


  “嗯?你叫我麽?你好,我叫許滌嫿。”甜美的笑容漾起,兩個梨渦淺淺。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淡淡地失落從心底傳來,她歉意地對許滌嫿微微一笑。


  是啊,不是小潔呢,雖然很像很像。但小潔是沒有這麽好看的梨渦的,身材也不大相似,但除了這兩樣,真的好像她啊。


  秦詩雨默默想著,又覺得自己好傻,剛才那一霎那,她竟然以為小潔會跟自己一樣,穿越到這裏來。哼,這會兒那小妞,指不定正窩在哪看什麽穿越言情小說呢!


  又想起小潔躲在被窩看小說哭得稀裏嘩啦的樣子,她忍不住莞爾而笑,嗬,這丫頭,現在還真有點想她啊。


  “你笑什麽?很開心啊。”身旁的女孩從上車就一直盯著秦詩雨看,或許是覺得她有點特別,忍不住搭起話來,“你叫什麽名字?”


  “秦……薛流嫣。我現在叫薛流嫣。”她微微笑道,這個許滌嫿看上去,倒跟另外的八個女孩子一臉勢利的模樣有些不同。加上她長得跟陳小潔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秦詩雨心中對她比較親近。


  “你以前還有別的名字?”許滌嫿似乎還是比較敏銳。


  “嗯。名字,不過是個符號,代號吧?”秦詩雨笑笑,心想,能說得通就說吧,說不通那就無緣繼續這段對話了。


  “嗯……有道理。”許滌嫿忽然掩嘴笑起來,“就好象我叫許滌嫿,跟我叫阿貓阿狗沒什麽區別一樣吧?隻不過這樣說,似乎對爹娘有不敬之嫌呢。”


  她自說自笑,明眸皓齒,甚是可愛。秦詩雨心想,怎麽以前沒有發現小潔的臉可以變得這麽好看,這麽可愛?


  “我……我覺得,你有些特別。”許滌嫿又道,“你,跟她們似乎有點不一樣……”說著偷偷指了指蘇家姐妹為首的那堆女孩子,看來那幾個女孩子已經開始結黨了,看著秦詩雨和許滌嫿的眼光都帶了幾分敵意。


  “你也跟她們不太一樣啊。”秦詩雨低聲,指了指她懷中的箜篌模樣的樂器。


  雖然她叫不出這種樂器在這裏的名字,但看那形狀,與中國古代的鳳首箜篌倒十分相似。


  這十個女子中,除了秦詩雨,其他每個人都抱著自己的擅長的樂器或者特異的具械。或抱琵琶,或攜清箏,或帶胡琴,或擁瓦罄,不一而足,形態各異。想來都是極有才藝的了。


  而秦詩雨本人最喜歡的樂器其實是二胡、古箏、洞簫,但她穿越至此,薛流嫣似乎是以吟詩作畫聞名,所以她這次卻什麽也沒有攜帶——本來就打算逃跑了,還帶些累贅做什麽。


  現在看見許滌嫿抱著的這把箜篌模樣的東西,她自然覺得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樣。因為箜篌本身是最難學的樂器了,加上許滌嫿懷裏這把,雖然跟鳳首箜篌有些類似,但看起來琴弦交錯的模樣,似乎該是還要更難一些。


  “它叫‘海月清輝’。”許滌嫿指著那樂器,眼中十分寧靜溫柔。


  “嗯,好名字。有機會你奏給我聽。”秦詩雨笑笑。


  “好啊!其實我認識的會彈坎侯的人很少。我師傅是……”許滌嫿忽然住了口,不再往下說下去。神神秘秘地看看四周,似乎倒是很想跟秦詩雨講她師傅是誰,但終於還是忍住了。


  哦,原來這個在他們這裏叫做坎侯。這跟中國古代箜篌的別稱倒很相近,也是根據它的聲音來命名的吧。秦詩雨暗想。隻是她為什麽這麽神秘,不肯透露教她箜篌的人是誰呢?

  “教我彈坎侯的師傅,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她來我家住了十多天,教了我基本的指法。她走以後,我根據她留給我的曲譜,慢慢琢磨、練習,終於是會了。可是卻也好幾年沒見過她了。”


  “想來她是很少出門的,她出一次門,也不容易。有一點,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我學了坎侯,就沒有時間再去學習武藝、經史。而我師傅卻可以文才武功樣樣精通呢?”許滌嫿滿臉崇敬,陷入了對她師傅的回憶之中,卻仍不肯提及她師傅的名諱。


  “她雖然是女子,卻絲毫不輸於任何男子吧。更何況,她獨自支撐著大局……”


  秦詩雨側耳傾聽著,心中倒也被她說出了一番好奇。不知道她口中的師傅到底是何人?竟然這般神秘。支撐大局?莫非是個當權者?

  “嗯,不如你教教我?”一時想不明白,看這鳳形坎侯模樣倒是不錯,她也想學上一學了。


  “好啊!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學會了。我師傅說,這個是要看天分的。”許滌嫿正色道。


  秦詩雨一愣,她其實也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個許滌嫿立刻就同意了。絲毫沒有擔心自己學會了她的拿手本事,會威脅到她競爭太子儲妃。想不到這個女子,不僅長得像陳小潔,連心思也是一般的單純可愛。


  “好。那咱們就試試!看我學不學得會。”秦詩雨調皮地衝她眨了眨眼,一臉不服輸躍躍欲試的模樣。


  箜篌空靈,叮咚琮琮地回響在步輦大隊伍上空。漸漸引來道旁圍觀秀女的人群,發出一陣陣讚美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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