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常恨人心不如水
這天下午第三節課剛一結束，陳小潔就鬧著要去參加動漫社的街頭塗鴉，秦詩雨實在不喜歡那氛圍，加上更對畫畫無愛，便果斷地拒絕了陳小潔。放學後，她獨自一人慢悠悠地在校園裏走著。
她很久沒有這樣一個人散漫校園了，林蔭小道兩旁的花壇裏布滿了白色的小花，像無數的星星一樣，在風中搖曳著一閃一閃，更渡來一陣幽香。她幹脆閉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那糅雜著花香的清新空氣，便覺全身的毛孔都好像立刻舒展了一般。
“流嫣。”
一聲柔和的輕喚，卻讓秦詩雨全身一震。這是多麽讓她懷念的稱呼，親切又熟稔。那是積澱了兩個曾經互相依存互相溫暖少女友誼的叫法，她們曾從淥國一路涉海行陸，一起麵對生生死死，互相保護互相扶持……
秦詩雨沒有忘記自己曾經那麽得意地對許滌嫿說，放心吧，我一定會讓太子喜歡上你！所以，現在，即便是知道吟風心裏一直隻喜歡著自己，她也覺得對許滌嫿有一種辜負和虧欠。她不是不想念那個抱著鳳形箜篌的淑柔女子，她隻是把自己的想念和友情藏得很深，僅僅去通過陳小潔來連結——讓她過來吃頓飯，趁機看看她，和她說上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但她，畢竟是怕單獨麵對這個女子的。
明明知道聲音就在身後，秦詩雨卻僵硬了片刻方才轉身。旋即，她被自己身後的人兒怔住，隻見許滌嫿依舊是綠色裙裳，襯得她更加清新脫俗，而麵色上卻帶著病態的蒼白，不盈一握的腰身越發纖細，仿佛連風都可以吹得走的羸弱身姿，就那樣佇立在自己眼前。秦詩雨心裏忽然覺得痛，她雖然不明白許滌嫿怎會看起來這樣不好，但也猜到幾分。
“流嫣，可以和我談談嗎？”她眼眶微微下陷，漆黑的眼眸定定望著秦詩雨，語中帶了幾分哀傷，幾分乞求。秦詩雨見不得她這樣，喉中湧起一絲苦澀：“當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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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裏，Blue的音樂暈造出一種靜謐又深沉的意境，讓人生出時空就在此刻定格的感覺。
她們之間忽然變得很少話。秦詩雨呆呆地盯著咖啡杯裏嫋嫋上升的熱氣，它們打著旋兒，飛上去。許滌嫿卻伸著纖細的手，握著小勺不停地攪拌著咖啡，目光安靜而帶著憂傷。
秦詩雨總是性格要活潑一些，加上她服了涅槃之後，心思更加單純明朗，隻可惜她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變化。白吟風常笑她，說什麽浴火涅槃的，不一定是鳳凰，也有可能是火雞。她總拿白眼瞪他，以為他學韓國棒子罵自己雞頭，笨蛋的意思。是以，此刻，她終於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而先開口了：
“滌嫿，你在這裏還習慣嗎？”
許滌嫿微微笑了笑，梨渦漾起，卻讓人感覺那笑既冷又單薄：“還好。我的學生大多數都是社會名流的子弟，他們都很尊敬我。給我的酬勞也多。基本上已經不需要皇……吟風提供給我資金了。”
秦詩雨點點頭，很欣慰：“聽吟風說，你和很多高層人士都打成了一片，看不出來啊，滌嫿！”她邊說邊笑，一副羨慕稱讚的表情，盡可能想讓氣氛好一點。
“你愛他嗎？”
秦詩雨被她驟然的一句話噎住，差點被一口咖啡嗆進氣管，她吭吭地咳起來：“什……什麽？”
許滌嫿歎了口氣，眼神明亮而專注地望著這個顯得有點狼狽的女子，她還是以前那個鎮靜而隱忍的薛流嫣嗎？水綠色的身影往椅上靠去，重複道：“我是問你，你愛吟風嗎？”
秦詩雨正色看著她，點了點頭。
她忽然幽幽一笑，那笑在秦詩雨看來，說不出的淒美動人：“如果我說，你沒有我愛他，你信嗎？”
秦詩雨低下頭，沉默不語。心裏似被她這些話攪亂成了一團。
“是，我承認之前，從吟風選妃大典那天晚上，把我錯認成你開始，我就開始恨你。到他後來不遠千裏去找你，又把你帶回宮裏來，我更加恨你。那時候，我把你當成了我和他之間的破壞者，或者用這世界的話來說，是第三者。”她說到這裏，語調愈發平和，“但後來我聽吟風說了才知道，他心裏一直隻有你一個人。其實，我才是第三者。但流嫣，你知道嗎？就算我之前就知道他心裏隻有你，我依然不會拒絕你的幫助，讓我成為太子妃的！”
她不容秦詩雨說話，又道：“我隻想他能時時來看我，時時和我在一起就好了。真的，都不怪你，你從前盡心盡力幫我，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哪裏還該怪你呢？”
秦詩雨握著溫熱的咖啡杯，掌心似有一條脈絡在一跳一跳，她好怕聽到許滌嫿說出什麽話來，好怕自己會不忍心去傷害她……
“滌嫿，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麽？”秦詩雨終於開口，打斷了她的感恩。
“流嫣，再給我一個機會！”她眼眸中水光灩瀲，本來漆黑無神的目光在說出這句話後，變得神采奕奕，她咬著牙，細薄的唇一瞬間連一絲血色也沒有了，蒼白灰頹起來。
她忽然伸出手抓住秦詩雨顫抖的手，放重了語音，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能說出來：“我好後悔！我當時真的不該告訴你我決定離開他，即便是他將來恨我，討厭我，我也該守在他身邊！我求你，求你給我一個和你公平競爭的機會……”
秦詩雨心口一陣絞痛，不知道是為了她還是為了自己。這算什麽？算什麽？！是，她是比自己先成了白吟風的女人……她常常一想起這點，心就疼得厲害……但她有資格這樣要求自己嗎？要求現在已經做了白吟風妻子的自己……
秦詩雨抬起眼來，本來的一腔怒怨，卻在對上對麵那個單薄女子的一刻，消失殆盡。她仿佛從那瘦弱的身形上，看到了從前那個無依無靠的自己。
許滌嫿忽然又鬆開了她的手，秦詩雨頓覺手背上一股冷風躥過來，好冷。卻聽到許滌嫿又開腔了，她的聲音變得又冷又狠，還帶了份果決和堅信：“薛流嫣，你覺得自己真的愛他嗎？”
轟地一聲乍響，在秦詩雨腦中裂開。她腦海裏一片空白，怔怔瞪著帶著似乎是勝利的微笑看著自己的許滌嫿：“你……你什麽意思？”她連話也說不清楚了，不明白許滌嫿這勝券在握的笑容是何意。
我真的愛他嗎？
秦詩雨雙手抱著頭，忽然覺得這個問題，讓她困頓不已。
她把跟白吟風在一起的那些片段拿出來。想起那天從老屋醒來，他柔情脈脈看著自己的目光，自己怦然巨響的心跳，想起他落在自己唇上身上那火熱的吻，還有他沙啞顫抖的聲音一遍遍喊著自己的名字，向她訴說著他愛她……但當時，她知道自己還沒有那麽愛他。直到後來，她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愈長，她對他的愛就一天天加深，到現在，她早已把他當成自己生命裏的全部去愛，她心裏滿滿的，再也裝不下其他人的半寸影子！可為什麽，為什麽這個女人在這個時候還用這種笑容來質問自己，問自己愛不愛他？！
正當秦詩雨忿然欲語時，許滌嫿卻又輕掩著嘴詭異地笑起來：“流嫣，恐怕連你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愛上他的吧？你記得嗎，從前你跟我還是秀女的時候，你對他一點愛意也沒有，難道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忽然愛上一個人，很奇怪嗎？”說到這裏，許滌嫿神態間有點興奮和癲狂，聲音變得又尖又細，“高明如他，明明就是用了異術，給你下了降頭！或是讓你喝了情蠱，哈哈……吟風有這樣的絕世容顏，他條件這麽好，你以為他會守著你一世嗎？等他厭了你，說不定便想起我的好了，到時，我們再看看誰能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