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好漂亮的眼睛
風寒雨細的春天,天上烏雲密布,雷聲震耳,男子就是被那霹靂驚醒,迷蒙中睜開了眼睛,滿目猩紅。
血早流了一地一臉,忘了是怎麽甩脫追兵的了——百青葫加上淥國皇宮裏最善戰的精兵,連他也扛不住。幸好,他們並沒瞧見自己的真容。
他伸手想拭去目上的血水和雨滴,卻辦不到。滿身的傷,隻要稍有動作,便會痛不欲生。所以他隻是微微一動,已是滿頭冷汗。他又沉沉地閉上眼睛。
然而,下一刻,他聽見了細碎的腳步聲。
一顆心像要從腔子裏跳出來了。
他很想動,卻動彈不得,他伏在這山道旁的木芙蓉花堆裏,已經兩天了。隻沒想到,這裏,也會有人來。是啊,肯定不是追兵,這是一個人的步子,輕巧細碎。
“你怎麽了?”
是個女聲。可這聲音比赤木坡的鶯鳥兒叫得還好聽。比離火宮的一眾侍女的歌喉加起來,還要悅耳。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昏迷得太久,生了幻覺。於是強迫自己再度睜眼,瞪得鬥大。
那女子“呀”地一聲驚呼,似是被他忽然的睜眼嚇到,蹦出兩步遠。她武功很好啊。
映入男子眼簾的,是一片微燦的金色,就好像他自己的金烏劍。明媚,又活潑。
少女一身粉金長裙,襯托出窈窕已極的身段。她一頭長發傾瀉垂下,雪白的肌膚上是絕美的容顏,纖長的手指中握著一把黃油紙傘的傘骨,她亭亭立在路中央,和道路兩旁大片大片緋紅的木芙蓉交相輝映,成為其中最燦爛的一朵。
那女子本該是氣咻咻下山來的,她倒豎的修長眉毛似還在訴說著怒氣,她一路下山口中未停地碎碎罵:死顏過、臭顏過。可當她目光與地上那人相接,竟驀地就安靜下來。
在血水掩蓋下,那雙睜開的眼,妖冶中透著剛毅,魅惑中兼備疏離。
好漂亮的眼睛。
少女的眉頭不知什麽時候舒展開了,頰邊梨渦淺淡,她蹲下身細細端詳著地上流了一地血紅的人。
獨孤無憂不是個善良的女子,她是山莊的二小姐,從小嬌縱慣了,恣意妄為無人能及。加上美貌無匹,誰人都得讓她三分、寵她三分。她自幼殺死過無數的弱小昆蟲,折磨過數以千百計的小動物。等她發泄完,將那些動物或屍體或傷殘的丟給顏過時,總會看到他眼中露出一副悲憤痛苦的模樣。她更打斷過奴婢的腿,讓他們徹底成為廢人。她也見過鮮血漫湧的情景,有人來獨孤山莊挑釁,她見到家兵殺死那些人,甚至會拔刀相助。
總之,她不是個慈悲的人,但卻在看到這渾身是血的男子睜眼看著自己的霎那,很想救他一救。
當她把黃油紙傘就地拋下,將灰衣長袍的男子背到身後,天空一聲巨大霹靂,驟然暴雨傾盆。
冷雨潑在她的臉上,使她好幾次嚐到雨水中夾雜的血腥味。那是從背上男子的臉上流下來的。這讓她莫名興奮。
於是,腳步蹣跚的少女,背著沉重的男人,從孤鸞山上一步一滑,跌了許多跟頭,磕破了膝蓋和頭皮,她終於下了山。
也沒驚動誰,獨孤從偏門輾轉回了自己的房間。也從來沒誰管過她的作為,因此她更加落得自由方便。
第一回服侍人的獨孤無憂有點心神恍惚,她隻是打來一桶清水,幫他清洗了全身的傷口,然後灑上金創藥,胡亂地纏上繃帶。最後,她還不忘替那人洗洗臉,果然是一副清奇的好相貌。
她忙得累了,坐在床邊端詳那男子半天,竟不知不覺趴在他身上睡著了。
男子後來有醒過來一次,渾身上下還是疼痛不堪,可似乎上了藥,竟然比前些時候好受很多。他睜開眼,就看見那個絕美的少女正伏在自己身上,睡容安恬。除了麵上全是血跡、泥汙,狼狽不堪。
他看著身上被清理得幹淨,纏著錯亂的紗布,啞然失笑。
他正在笑,一個身影忽然從門外飄然進來,一個重重的拳頭砸在他臉上。
他並未痛呼,而是昏了過去,但獨孤無憂卻已被驚醒。
“顏過,你幹什麽!”獨孤無憂衝著渾身濕透蒼白似鬼的少年喊。
“無憂,你這是幹嘛?跟個男人睡在一起,你想氣死我?!”顏過喊得很大聲,似乎全然忘了自己是獨孤無憂的屬下。
獨孤無憂一愣,這才恍然剛才自己是伏在這男人身上睡覺。她斜睨著眼一笑:“是啊,我就是同別的男人睡覺,你管得著麽?”
顏過渾身一震,一雙清秀的鳳眼中全是傷心,朦朧成一片。他雙拳握緊,克製了自己的怒火,半晌咬牙切齒蹦出幾個字:“你醫不好他的,讓我來。”
獨孤無憂笑道:“我怎麽知道你是要醫他還是要殺他?這樣吧,你醫不好他,你就跟他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