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海上波濤聞潮音
“郎郎郎,西去東來尋謝娘,謝娘跟隨玉郎去,辭了阿郎行他鄉。
郎郎郎,東去西來忘謝娘,謝娘展轉尋阿郎,尋得涕淚兩滂滂。
郎郎郎,城東城西美嬌娘,謝娘不可比嬌娘,辭舊迎新花衣裳。
郎郎郎,春夏秋冬無謝娘,謝娘已別重泉路,忘川河畔有未央……”
道旁的小兒無憂無慮念起童謠,總角之齡,垂髫並樂,兩個小女孩扮謝娘和嬌娘,小男孩扮阿郎,還有個小乞兒,扮作玉郎。
秦詩雨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在茶寮旁蹦來跳去地遊戲,手裏拎著些草籽飽滿綴著細碎小花的藤環,給“小謝娘”扮作蓋頭。直到謝娘和阿郎最終分開,他們奶奶糯糯的嗓音禱經般念起這首她從未聽過的民謠,她心裏忽然一慟。
真是有所思,便有所感。連一首民謠,也似在說她。人往往就是這樣,容易觸景生情,事事聯想自身。
她微笑著搖了搖頭,不會,蕭漠寒不會忘記她,他更不是什麽薄幸錦衣郎。
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心底那種莫名其妙的害怕是什麽。
難道是所謂的近鄉情怯?
可又不太像。畢竟,她現在才走到舒國安平的地麵,離海岸線,尚遠。離別太久,世事總是無常。她無法預料,亦無從回避。
她嘬一口茶,閉目養神,不再看那些稚子的遊戲,讓所有浮動擔憂的思緒止戈作罷,休養精神,以便下午上路。奈何他們柔軟的童聲,卻像驚雷陣陣,一遍遍敲擊在心上,使她忐忑不安。
那麽,馬車應再行快些吧,再快些。
……
——*——*——
海上的風,熏得人欲睡。
於是你便會發現,如果一種刺激變得長久且尋常之後,也會使你厭煩。好比這海上的風。腥鹹、篤烈,站在船頭被它吹拂,那種感覺就是像被粗糙的事物劃過麵頰,使你麵上的皮膚簌簌抖動,並隨之起舞。呼呼的聲音,猶如夏雷貫耳。
而在船頭佇得久了,又倦了。覺得那腥鹹,那猛烈,漸變成乏味。
風打在麵上的刺激,也由本來的劇烈,變得麻木。於是昏昏欲睡。
船行數日,幸好風平浪靜。租的是條大船,食物和水儲備得足足,一切還要感謝陌塵居裏存的銀子。
這日是個陰天,秦詩雨搬了張靠椅到船頭,順便提起在舒國沿岸購買的山區雨後茶,開始沏飲。倒也優哉遊哉。
船頭不遠處,一胖一瘦兩個水手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秦詩雨這幾日相處下來,知那胖子姓徐,瘦子姓郭,是舒國沿海的居民。他們的話題無非就是月錢和女人,但最近因為戰爭正風靡未蘭大陸,於是聊天的內容也因此擴充不少。
“……老郭,你沒聽說嗎?到咱們出海那天,陛下的軍隊已經收複了十三座城池。嘿嘿,我早就說了,咱們的小白皇上一回來,包準讓高書恒吃不了兜著走!”
“老徐你高興得太早了。雖然容國對咱們已經夠不成什麽威脅,可現在淥國進攻予阿也是節節勝利,我看這淥國的永荒帝,很快就要把予阿的中心大草原和都城穆爾花都給拿下了。到時候,就不知道他會選擇從黑山內閔一帶進攻容國,還是會從彤州入舒,來打我們大舒國啊!”
“啊……老郭,你說得對啊。萬一這永荒帝從彤州進攻我們舒國,那我們豈不是變成背腹受敵,會死得很慘?哎呀,我七舅姥爺的二姑母的外甥的老婆的堂弟還在彤州呢,這事可真是糟糕。”
“……老徐,你真是太搞笑了。我們的妻兒眷屬尚在沿海,你倒提那麽遠的親戚。若是淥國攻下予阿卻不班師回朝,而真的順流直下,從我國沿海登陸……到時候,恐怕我們此行回去,連家都找不到了。”
“我嚓,老郭你別嚇我啊。早知道這樣,咱們這趟生意應該把妻兒老小都帶上啊!海上倒比陸地安全多了。管他們誰得天下呢,等到太平了,咱們再開船回去。”
“是啊,我本來也想帶上妻兒老小上船……可萬一要是遇上海盜,我老婆又長得如花似玉素有村花之名,那豈不是很糟糕……咦?那是什麽?”
說話間,瘦子老郭驀地從舵前站起,一手前伸,指著迎麵而來的一艘大船,目光中全是驚悚。
胖子老徐聞聲也“蹭”地站起,待看清那巨船上的骷髏頭旗幟,他狠狠一拍屁股,嚇得大喊一聲:“媽媽呀,咱們這回真遇上海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