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高台吹簫
楚子晏手提一盞白色的燈籠,站在黑暗的門內孤燈弔影,似是已經等了很久,等得一身寥落……
曾聽管家跟蒙律說過,只要她在附近,楚子晏就能聽見她腳上的鈴鐺聲,哪怕是雨雪阻隔他也能聽見,看來這話不假。
明月怔怔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猛然回神,對面無表情的他呵呵笑:「殿下這麼晚還要出門?」
明知他不是出門而是等她……這次不會再想岔了吧?
「看來本王讓明月不自在到不想回來。」楚子晏話里有淡淡的諷刺。
「沒那回事。」
「花酒好喝嗎?」
「呵。」明月乾乾笑了笑,「就喝了一點兒。」
「明月早出夜歸是為了躲我?」
「沒,沒有……」明月說完又想了想,從袖子里掏出一條精緻的鏈子,但看起來並不名貴,而且吊墜是一根小小的骨頭,她將它遞給楚子晏,「吶。」
楚子晏低頭看了一眼:「何物?」
「千年狐妖的牙齒,雖妖邪之物,不過我用術法封了邪氣做成一個容器,能吸收五陰之體的寒氣,當這牙齒出現黑色瘴氣時,請大司命凈化之後就可以繼續使用。」
楚子晏細長的眼睛直視趙明月,依舊似笑還諷:「此物作何用?」
「我之前不是說過要給長平公主做個附身符嗎……」
「這話你倒記得清楚。」楚子晏沒有接骨鏈繼續淺淡說道,「既然明月如此有心,那本王就先代長平公主收了。蒙律。」
蒙律從黑暗之中走出來,上前接護身符,低頭低聲責備明月:「你到底想幹什麼,每天都讓殿下為你熬夜……」
「既然明月已經回來都早些歇息。」楚子晏說完折身往院子里走。
他似乎不生她的氣,護身符也收了,這麼晚還依然點著燈等她,到底他的心思要怎麼猜?趙明月看他的背影好一會兒,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後。
「殿下以後不用等我。」
楚子晏停下腳步,手指緊了緊燈籠的提竿。
明月覺得自己的話可能有歧義,又解釋一遍:「我是說以後不用給我等門。」
楚子晏細長的眼垂下,低聲道:「回不回來是你的事,等不等你是我的事,我管不了你,同樣,也管不住自己……」
說完提燈繼續前行。
留下明月愕然站在原地。
這……幾個意思啊?
蒙律沒聽見主子說什麼,不過看明月傻乎乎就站在原地,想著送主人進去之後出來一定要問問,但他出來的時候明月已經離開。
第二天早飯時間,明月準時出現,乖乖吃飯,禮數到位。白天也不出去鬼混,就是不知道去哪兒弄來一根竹簫,一個人在井樓上吹,不知吹的什麼曲子,反正亂七八糟不成調。
蒙律看她老實呆著也沒打擾,反正主子的意思就是跟著她就行。
晚些時候,主子就出現在了井樓附近,並順著那難聽的簫聲上了樓台。
趙明月正在搗鼓著那天晚上楚子晏吹的那首曲子,她就是琢磨到死也不可能做到跟楚子晏那樣。
「怎麼可能聽一遍就記住?我太笨還是他太聰明……」明月靠柱子上唉聲嘆氣說,「真的是個聰明無雙的人。」
「公子謬讚。」
明月嚇得差點從柱子上滑倒,反應過來還迅速將竹簫藏在身後,隨後察覺到自己多此一舉,有些尷尬地問:「殿下怎麼來了?」
「再不來周圍人都待不住了,你那簫聲能聽嗎?」
明月想反駁,但人家說的事實,可分明她已經躲得挺遠,還被別人聽見?
「吶。」
他遞過來一張羊皮卷。
明月接過來打開,上邊寫的是曲譜,而且還是哆來咪發梭拉西哆的文字標註,這似乎是七音階的曲譜啊。
明月忍不住問:「這是曲譜?」
楚子晏補了一句:「你專用的曲譜。」
「我專用?」
「那天晚上你念的音階與常人所用不同,哆、來、咪、發、梭、拉、西是七個音,常用的只有宮、商、角、徵、羽五個音階,我對比之後發現其實也算是大同小異,七音是相當於多了發、西兩個音。」
他舒緩陳述,趙明月聽得再次傻眼。
這傢伙聽了一遍就能記住譜子也就算了,還能直接破了七音與五音的差別。
「所以你給我寫了七音階的曲譜?」
「不然從頭教你五音得費不少時間,還是我遷就你簡單些。」
這不簡單吧……
這世上真的存在太多不公平,眼前這人長相逆天也就算了,智商也逆天還讓不讓其他人活了?!
明月看著羊皮卷上的曲譜說:「你這遷就是挺讓人感動,但我怎麼高興不起來?」
「為何?」
「你這麼聰聰明不是顯得我更加笨?」
楚子晏一愣,啞然失笑,指著羊皮卷上的說:「這標註是重調,這標註是長調,這標註是長重調……」
明月認真記,然後將曲譜放在欄杆上,將竹簫放到嘴邊,手指按住的音孔照著樂譜吹奏,雖然有些磕磕絆絆但還是找到了音,不過她的簫聲十分不悅耳,漏氣聲此起彼伏。
楚子晏嘴角微揚,走過來輕撥她的手指:「中指第一個關節這個部位按在音孔下方,如此才能密實控制音孔發音……」
「這樣?」明月認真地學。
「肩膀放鬆。」他提醒了一聲後退,聽她再吹奏。
大概五六遍之後,她才能稍微順手了一些,楚子晏在一旁靜看,作為老師他極有耐心,即便被她不堪入耳的簫聲摧殘很久,也還是耐心十足,只是偶爾會因為她的破音與指法失笑。
「你別笑嘛,會打擊我自信心。」
楚子晏忍著笑站到她後方,托起她手肘,點撥她手指:「這指頭起來時,無名指別跟上……」
說完他又忍俊不禁。
明月回頭笑罵一句:「很好笑嗎?你得承認作為初學者我已經學得很快。」
「嗯,是比我想的要好一些。」
「你把我想得多差?」
楚子晏只笑不答,從她身邊退開了一些,看著她須臾感慨:「不作怪不折磨人的時候是不差。」
被他這麼一說,明月想到自己前兩天的各種糾結也挺有點不倫不類,其實不管是什麼身份,不管他是拒絕還是接受她,只要能在他身邊也覺得開心了。
明月不提之前,抿嘴一笑把簫給他:「你吹給我聽。」
不過就是這麼一個小人兒,卻無意之中牽動著他的喜怒哀樂,明月啊。
楚子晏接過她的簫,輕輕吹奏。
蒙律看樓上兩人一個教一個學其樂融融,傻笑,跑回去抱了一把琴來到井樓,給了楚子晏。
楚子晏跟趙明月被蒙律的舉動給震了一下,然後相視一笑。楚子晏往琴前坐下,撫了撫寬大的袖子:「蒙律如此盛情,明月,本王就賞你一次合奏的機會。」
明月手拿竹簫拱手行禮:「請殿下賜教。」
竹簫在她手上旋轉出幾個花樣,瀟洒湊到嘴邊吹奏起來。
楚子晏看她嘴角捲起,垂眸,修長的手指波動琴弦。
依舊是她吹他附和,琴聲配合著她的簫聲起落,明月的簫聲頂多也就是個單曲熟練的程度,但搭配楚子晏包容與追隨的琴聲,如同一幅彩雲追月的極致美景。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
梁昭君站在遠處望著井樓,看著樓台之上,墨發白衣人靜坐撫琴,旁邊青衫少年翩翩立著持簫吹奏,眼中不覺也羨慕起來。
「蒙律急匆匆回來拿琴,原來是晏王在與明月彈奏。」
貼身照顧她的倪往道:「公主若是也有興緻,倪往這便回去拿琴。」
「不必了。」梁昭君垂下眼睫,她彈琴的功底是要比明月好很多,但之前她邀請過楚子晏數次,除了在馬車上那一回之外,他從來不曾答應。
趙明月如此生疏的技藝,楚子晏不僅樂於傳授技法,而且還樂意伴奏。
梁昭君看著倪往說:「殿下待明月果然比兄弟還親。」
倪往望著樓台頷首回答:「明月是殿下的天命福曌,兩人之間確實比別人親一些。」
「只怕不止一些,殿下對明月可謂有求必應,夜夜為明月掌燈等門,你們也快把明月當成自己主子了吧?」梁昭君微笑著問。
倪往看了一眼梁昭君,自然聽出了梁昭君話里的不悅,低下頭:「殿下的福曌屬下有義務守衛。」
「呵呵,我只是很羨慕明月罷了,其實殿下這三年沒有福曌也能安然度過,而且在明月之前的那些福曌,蒙律也會每餐都會叫來與殿下同桌而食嗎?」
這倒沒有,以前的福曌殿下極少過問。但倪往知道不該如此回答:「明月救過殿下數次,殿下是在以禮相待。」
「也是。」梁昭君笑了,從袖子里拿出蒙律早上交給她的附身符,「明月也是個有心的孩子,擔心我被殿下的命格影響,還給我做了一個附身符。」
倪往:「明月原本就是個善良的孩子。」
「是,不過這簫聲,真是有待提高……我們也不打擾他們主僕二人雅興,回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