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遺書（六）

  劉小柳是金玉大學同寢室的好友，當初四個舍友中屬她家庭環境最差，畢業後的去向也最不理想。找工作的時候，一個考研去了外地，一個家裏有錢直接出國。金玉憑借良好的外語在外企找了份文秘的工作，隻有劉小柳在雲城遲遲沒有著落。 當初也並不是沒有公司接受她，但小柳心中有個糾結是一直獨居的父親。小柳家在農村，從小沒有母親，是父親將她撫養成人。她是全村第一個大學生，離開家的時候還綁著大紅花。 但小柳的父親身體不好，所以她一直考慮要不要回去留在父親身邊。 可是畢業這麽多年，除了同學聚會，小柳幾乎沒給金玉打過電話。尤其知道她嫁給了外企的高管，當了全職太太，聯係就更加少了，今天怎麽會忽然打電話過來。 小柳在電話那端的聲音很輕柔，語氣有些局促。 “我……是想問你最近有沒有時間。” 金玉愣了愣，沒做直接回答。她望了眼旁邊的安定片，不知該如何拒絕。 “是這樣，過兩天我想帶父親來雲城玩玩，順便請你吃頓飯。” “哦，怎麽……這麽突然。” 小柳原本在電話那端緊繃的聲音忽然崩塌下來，拖著一絲哭音：“我父親剛查出患有肝癌，他沒出過遠門更沒見過大海，我是想替他了了心願，我不能讓他帶著遺憾走。另外……當年真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勸我，我也不會回到老家陪他度過這麽珍貴的歲月……” 說到這裏小柳已經泣不成聲，她的話將金玉的記憶拉回幾年前。 記得當時小柳在宿舍裏詢問大家的意見，自己到底該不該回去。另外兩個舍友，都勸她留在雲城，等將來站穩腳跟再將父親接出來。隻有金玉，勸她還是回去。因為父親已經老了，能享福的日子不會太多。 金玉拿著電話遲遲沒有回答，因為她總不能告訴小柳自己正在結束生命。大概聽出金玉語氣中的生疏，小柳趕忙清理了嗓子，識趣回道：“沒事，你要是忙，就不耽誤你了。” 金玉癡癡地掛了電話，她腦海中一直在重複著小柳的話：要替父親完成心願，不能讓他帶著遺憾離開世界。而自己……她拿起那厚厚地一疊信，這全部都是她的遺憾。 金玉跌坐在床上，將腦袋深深埋入身體裏。原本已經被磨滅的希望，竟然隻是一通電話就被簡單的燃起。她的病，如果不管不顧還至少有兩年的生命。而如果配合化療，或許能更長。這些時間都將是她平白賺來的，或許能幫自己完成這些帶不走的遺憾。 這一夜金玉沒睡覺，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身體每一粒死亡的細胞像是正在重生，沒想到她還可以有這麽長時間完成自己的心願。 第二天蒙蒙亮，金玉拿起手機給小柳發了個短信：什麽時候來，提前通知我。 而後將頭埋進被子裏，狠狠睡了過去。這樣舒適且沒有顧慮的睡眠，不知是多久前的事了。她忽然變得開始無畏，曾經讓她擔憂的甚至失眠的事，也再無法阻擋她放鬆地睡去。 這一覺金玉睡的很香甜，就連常年糾纏的那些夢魘也都悄然消散。既然無所畏懼，自然不再有任何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