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繼曉與南家
張眉壽麵不改色:「隨口一說罷了,你怎還當真了——事到如今,嬸子就莫要再自欺欺人地抱著僥倖了。」
她既問了,又怎有可能當真只問一句。
「你當初跟著柳氏使手段,進了張家,犯下諸多過錯,這些過往,在我助你假死之日起,便不會再提了。但此事,我是必須要知曉真相的。」
張眉壽語氣里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你若說,便痛痛快快兒地與我說了,休要再左右言他。你若當真不願說,我也不怕多費些周折,去問一問旁人。」
旁人?
田氏有著一瞬的怔愣。
「定國公府里的季大夫,自稱是前世子夫人南氏的家僕。想來,他應當也知曉不少內情——如今,他正在尋你,若以此作為交換,他未必不肯說些什麼與我聽一聽。」
張眉壽眼神沉靜,看著田氏忽然有些慌亂的神情,心底疑竇不免愈深。
她說這話,一則是脅迫,二則是試探。
「姑娘……可是與那季大夫說起過我了?」田氏連忙詢問道。
「我動用生息蠱時,他必是猜到嬸子身上了。可,是否要促成這場故人相聚,我卻還未拿定主意。」
田氏哪裡聽不出她話中之意。
這位二姑娘,自幼便與旁人不同,由她口中說出的話,她皆不敢不去重視。
怪不得今日忽然向她問起這些,原是從季大夫處得了線索。
哎,季大夫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怎也反被姑娘套出話來了?
張眉壽又道:「再不成,我便去找大國師好了。」
田氏臉色登時大變。
「姑娘莫要說笑……大國師狼子野心,最是信不得。」
「我沒有說笑,大國師信不得,難道你便信得?」
田氏愣了愣,旋即低聲說道:「姑娘向來聰慧謹慎,怎會當真去找大國師……」
說這話,不過是為了嚇唬她,誘她說出實情罷了。
「為何不能?」張眉壽看著她,語氣聽不出玩笑之意:「將嬸子交出去便是了。」
女孩子語氣冷靜,因著過分冷靜,便透著漫不經心的狠心。
她當真不單是在嚇唬田氏。
若真查到了什麼,或是有一日她需要這麼做,她甚至連猶豫都不會猶豫。
她便是有善心,也絕非是不分時機,不分利弊的。
見田氏神色反覆,張眉壽自袖中取出了一物。
「嬸子可見過此物?」
那是一串佛珠。
顆顆經歲月打磨過的佛珠光亮圓潤,其上刻著梵文。
田氏幾乎是大驚失色。
「這佛珠,為何會在姑娘手中?!」
「既嬸子知曉這佛珠的來歷,便該清楚不是我能搶來偷來的。」張眉壽語氣依舊沉靜:「此乃大國師相贈——他與我言,若有難處,可隨時前去尋他呢。」
田氏眼神驚惶,甚至要站不穩。
大國師為何要贈姑娘佛珠?!
莫非是已然知曉了她與池兒的下落?
不……若是當真知曉了,便不會沒有動作。
田氏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雙手卻不可遏止地顫抖著。
「所以,嬸子覺得我更該去問誰?是季大夫,還是大國師?」
女孩子語氣里聽不出一絲威脅,彷彿只是在單純地拿不定主意,在向他人尋求意見。
田氏心底只剩下了苦笑。
姑娘從起初便不曾「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大約是真正看清了什麼法子對她最為有用。
她雖膽小,如今卻不怕死,只怕身份敗露,因此給池兒和張家引來禍事。
張眉壽確實從未想過以情理動之。
這些年下來,田氏將所學傳授於她,她若說毫無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這份感情,遠遠不足以令她放棄真正想要保護的東西。
「嬸子還是痛快些說罷,我著實不喜歡繞彎子。」張眉壽看著田氏講道。
田氏到底是輕輕點頭。
此時,她別無選擇。
田氏緩緩開口。
「……當初,繼曉尚在天門山寺中修行,他拜在天門山寺主持門下,乃是主持方丈的兩名親傳弟子之一。他極有慧根,又天賦異稟,加之得方丈真傳,彼時在湘西之地,已是有幾分威望。」
「可卻甚少有人得知,他心術不正,野心勃勃。因覬覦南家蠱毒秘術,竟假借主持方丈之名,放出南家致使湘西之地災禍頻發的謠言,將南家置於艱難境地。」
天門山寺,乃湘西之地佛教之宗,素來有天門仙山之稱,其威信遠非尋常寺廟可比,主持方丈更是聞名天下的高僧——此言一出,足以讓百年世家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張眉壽在心底微微點頭。
這一點,倒與父親說得相吻合,想來田氏並未撒謊。
「後來,繼曉約見南家家主,便是我家中祖父——他聲稱災禍之源在於此代南家嫡女乃煞星轉世,若要破除此劫,需將南家嫡女送至天門山寺中靜修贖過。如若南家不答應,他便唯有『替天行道」。」
田氏話至此處,語氣中皆是嘲諷。
她看向張眉壽,說道:「姑娘怕是不知,南家上等毒蠱秘術,多由歷代天資出眾的嫡女相傳。」
張眉壽瞭然點頭。
也就是說,什麼南家此代嫡女乃煞星轉世,需送至天門山寺中靜修贖過,不過只是繼曉想要得到南家秘術的手段與說辭罷了。
這和尚一張臭嘴,可是了不得,不知害了多少人家。
這舌頭,早日拔了為好。
而正因煞星之說,只是他的說辭,所以才於私下約見南家家主,而非公諸於眾——便是刻意給南家留有「後路」,以此作為脅迫。
先是借謠言施壓,再軟硬兼施,這等勢在必得的手段,想必暗中早已籌謀許久。
「嬸子便是此代被選中的南家嫡女?」張眉壽問。
田氏點頭。
「南家答應了?」
田氏點頭又搖頭。
「是答應了,卻非是為了就範,而是命我前去取妖僧性命,以絕後患……」田氏嘆息道:「南家的牽心蠱,因不同尋常,威力甚大,為防招來禍事,向來不為外人所知。本以為,有此蠱在手,我必能得手——」
「可誰知那妖僧神通廣大,警戒非常,我一直未能取其血。」
其它蠱毒,更是派不上用場。
她本性懦弱膽小,那段時日於她而言,就如一場可怕至極的噩夢。
直到後來有一日,她偶然聽到了一個更為可怕的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