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魏宮遊說
翌日,郁暘涎隨惠施入宮覲見魏王。
上了車輿后,郁暘涎問道:「敢問惠相,大梁城近來可有不尋常之處?」
惠施聞之略微色變,卻忍而未發,反問道:「賢侄何出此言?」
「昨夜我的司妖羅盤發生異動,依我之見,大梁轄境似有些不甚太平。」話到最後,郁暘涎特意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盯著惠施。
惠施本就心中有鬼,雖然故作鎮定地並未迴避郁暘涎別有深意的目光,到底還是被盯得越發心虛,最後無奈嘆息道:「賢侄果然神通,這大梁城內確實有些不太平。」
郁暘涎未再繼續追問,只是正襟而坐,作洗耳恭聽之態。
惠施暗道無需再在郁暘涎面前隱瞞,便如實相告道:「其實怪事發生已有半年之久,只是近來發生的次數比過去多了許多。」
郁暘涎聽得越發仔細。
「半年之前就有大梁城中的百姓無故失蹤,官府派人四處尋找,卻如何都找不到,也沒有任何她們出入城鎮的記錄,也就是說她們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惠施強調道,「失蹤的都是年輕女子。」
「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
惠施搖頭嘆道:「毫無線索,失蹤的除了都是年輕女子之外,她們之間幾乎毫無關係,樁樁都是無頭案,根本無從查起。」
「還有呢?」郁暘涎想起昨夜追蹤那股妖魔之氣到達北門就再無蹤跡之事,問道,「大梁城外可有怪異之象?」
惠施細想之後搖頭道:「未曾聽說有奇怪之處,正常得很。」
郁暘涎卻不以為然,稍加思索之後道:「等見過魏王之後,煩請惠相將大梁城北的地形圖交於我。」
惠施聞言驚奇道:「難道賢侄有了著手之處?」
郁暘涎搖頭道:「沒有十足把握並不敢向惠相作出承諾。」
惠施雖已為此頭疼許久,但他更希望郁暘涎能夠說服魏王接受尋找大羿陰陽魚靈骨一事,藉以緩和魏、秦兩國邊境上的衝突,減少魏國的壓力。但面對郁暘涎的熱心,他心有感激,道:「賢侄古道熱腸,讓人欣慰。」
「收妖除魔本就是我太虛家之門規宗訓,若能為惠相分憂,我也榮幸。」郁暘涎道。
待入了宮,郁暘涎在殿外等候,惠施先入內覲見魏王,然而殿內還有另一道身影。
一見公子卬立在一旁,惠施的臉色立即陰沉了不少,腳步都稍稍慢了一些。
公子卬速來與惠施政見不合,往日不過維持著表面關係。現今見惠施進來,他亦面容嚴肅,只是想起方才與魏王商定的計劃,心裡尚有喜悅,便不想與惠施一般見識,這就作辭告退,走前不忘以眼神向惠施示/威。
惠施但見公子卬如此得意就知大事不妙,立即問道:「大王可是答應公子卬要出兵伐秦?」
魏王見惠施急得連禮數都作不周全,難免不悅,卻仍沉著氣道:「惠相又要勸和?」
惠施此時行了大禮,道:「大王三思,切勿一時衝動。」
魏王早有伐秦之意,然而兩國交戰數次均兵敗而歸,讓整個大魏的國威、讓他這魏國君王的臉面大大受損,便更有心要對付那西蠻秦國,卻礙於惠施一味求穩求和,哪怕當真打了,也打得好不盡興。
如今惠施又要陳詞濫調,魏王根本無心再聽,揮手道:「惠子莫再多言,寡人已經同意了公子卬的意見,稍後就下詔書發強兵。寡人不信,憑我魏國勇士,還制服不了一個秦國。」
「大王。」惠施揚聲懇求,直接伏去了地上,道,「臣尋得一位通靈神人,可為我魏國效力。大王何不請入一見,聽聽高人作何說?」
魏王本不想理會惠施所言,但見他伏地不起,心意已決,出於無奈,他問道:「你口中所說高人在殿外?」
見魏王態度轉變,惠施即刻回道:「就在殿外等候。」
魏王少見惠施如此欣喜激動,不由對那所謂高人有些好奇,便命人宣了郁暘涎。只是當那白衣少年走入視線之後,魏王卻深覺惠施為了勸和不惜跟自己開這樣的玩笑,居然找了這樣一個看來毫無說服力的少年郎,實在好笑。
郁暘涎已從魏王的神情看出了這一國之君對自己的不屑,他卻不作聲,直至到了王駕之前,才行禮,並雙手奉上一隻玉扣。
魏王一見那玉扣當即伸手按在自己腰間,果真發現腰帶上的玉扣不翼而飛。
侍者見狀只覺好笑,卻不敢在魏王面前放肆,只得強忍笑意,上前將玉扣收起。
魏王被郁暘涎戲弄,總是不甚高興。然而這少年在沒有近身的情況下就出其不備地取走了他腰間的玉扣,確實有些本事,他也就按捺住了要治郁暘涎罪責的想法,問道:「報上姓名。」
「太虛家弟子,郁暘涎。」
「太虛家?就是那個只在山中修行,信奉通靈之術的術派?」見郁暘涎默認,魏王再問道,「你不在山中修靈,來我魏宮作甚?」
「是惠相讓我前來拜見魏王,進獻寶物的。」郁暘涎道。
「什麼寶物?」
「魏王一心伐秦,卻屢屢兵敗,可曾想過是出於何因?」
敗於秦國本就是魏王羞於與人提及之事,郁暘涎卻堂而皇之地在大殿中說了出來,著實令魏王惱怒。
惠施見魏王已現怒容,唯恐他一怒之下就問罪與郁暘涎,便上前調停道:「郁賢侄長居山野,不通人情,不知事故,大王見諒,且聽他說下去吧。」
魏王這才忍住了躥上心頭的怒火,示意郁暘涎繼續。
郁暘涎昂首道:「魏國將士勇猛,魏國鐵騎也所向披靡,加上魏軍兵力充足,對付山西秦國本應該易如反掌。可近來與秦國交鋒,強魏之兵卻敗於弱秦刀下,究其原因只有一個。」
魏王皺眉催促道:「別在寡人面前故弄玄虛,且入正題。」
「天下歸於周室,只因周室乃當時當刻天道所選正統。周室百年,卻最終衰微,諸侯並起,便是因為其自身正氣已經消耗殆盡,天下需要一位新的領袖。」郁暘涎道,「太虛家修習靈術,上通天道,下會地精,旁人或許以為我們只是借鬼神之說蠱惑人心,但若靈術研習到一定修為,確實是可以窺得天機的。」
「天機?」魏王雖覺得這異國少年的一番侃侃而談聽來好笑,卻仍舊有些心動,遂問道,「什麼天機?」
郁暘涎舒張手掌,掌心上方隨即出現一副畫面,道:「這就是天機。」
惠施驚道:「大羿陰陽魚靈骨!」
「什麼東西?」見惠施如此激動,魏王便想將那畫面看得再清楚一些。
郁暘涎稍一抬手,虛像畫面便飄浮在空中並展開放大,他繼續道:「這是上古神祗大羿用以治理百鬼的陰陽魚靈骨,天生神物,有平定乾坤之氣。得此靈骨寶令,便可一統天下。」
諸國雖仍尊洛陽周室,卻都各有自強乃至取代周室之心,作為諸侯中勢力強勁的魏國,自然更有稱霸之意。魏王雖然對郁暘涎所說的上古傳說頗為懷疑,卻對「一統天下」這四個字十分心動。
見魏王臉色已比方才緩和許多,郁暘涎趁勢追擊,進言道:「魏王或許不知,當初周室得以結束天下亂局,正是因為持有這大羿陰陽魚靈骨。否則世上英雄眾眾,為何獨是周室得以成為天下大統正道而不是其他人?」
「如你所說,周室因為陰陽魚靈骨而得勢,現如今勢頹,是因為寶物遺失?」見郁暘涎點頭,他亟亟問道,「寶物現在何處?」
惠施見魏王動心之處已是半個身子探出了案頭,顯然對郁暘涎的話已經信了不少,便稍稍安了心,暗暗舒了口氣。
「這個……」郁暘涎欲言又止。
魏王見狀不由心焦,這就快步到郁暘涎面前,追問道:「你不是來向寡人獻寶的么?寶物呢?」
郁暘涎後退叉手道:「不敢欺瞞魏王,寶物確實遺失,我還在尋找其下落。」
眼見到手的寶物卻成了空,魏王只覺郁暘涎兜了一大圈只是在戲弄自己,他不免怒道:「你竟敢戲耍寡人!惠相,這就是你找來的高人?」
郁暘涎垂首道:「寶物此時下落不明,卻終有一日會被找到。到那時,誰主天下,也就有了分曉。」
「廢話。」魏王甩手道。
惠施忙勸慰道:「大王息怒,臣找郁賢侄前來覲見,就是要舉薦他為大王尋找寶物下落。」
魏王怒意未消,郁暘涎卻不如惠施那般急切,好整以暇道:「陰陽魚靈骨是上古寶物,要尋其下落自然需要與上古相關之法。我太虛家的靈術便是源自上古,與陰陽魚靈骨共通,可以用來尋找此寶物。」
魏王仍是沉默不言,以背相對。
見惠施朝自己使眼色,郁暘涎道:「不如這樣,為正我太虛家靈術之名,也為報答惠相知遇之恩,我願為魏王尋找大羿陰陽魚靈骨,一年為期。若找不到,我任由魏王處置,如何?」
魏王當即接話道:「三個月。」
郁暘涎搖頭道:「既是定世之寶,尋覓起來便不可操之過急。三個月,魏王未免太過難為我了。」
「半年。」
郁暘涎蹙眉沉默,十分為難。
惠施眼見兩人陷入膠著之境,未免此次說服告吹,魏王衝動之下當真讓公子卬領兵伐秦,他便攔在郁暘涎與魏王之間,道:「半年,就半年。不過臣懇請大王,在這半年之內,再勿對秦發兵。」
「寡人尋找寶物跟伐秦有何關聯?」魏王問道。
「寶物可通天地,受日月感召。世間若有兵戈征伐,必定出現死傷,影響天地精氣,寶物也會隨之受到影響,要尋找起來就難上加難。魏王若想儘快找到陰陽魚靈骨,就要減少其中阻力,這樣尋到寶物的機會也就大一些,時間自然也就短一些,離魏王一統天下的時日也就更近一些。」郁暘涎作勢朝魏王一拜,似已經交付陰陽魚靈骨正恭賀魏王將主天下一般。
魏王對此頗為受用,暗道倘若郁暘涎當真能找到這可定乾坤的寶物,那他便可一掃六合,就此稱霸,到時莫說秦國,其他任何一國諸侯都不在話下,他也不必瞻前顧後地在諸國之間周旋牽制。但若是郁暘涎沒有找到陰陽魚靈骨,他不過是多等了半年,照樣可以對秦國出兵。這筆交易,值得做。
只是未免郁暘涎因此得以,魏王仍作不甚滿意之態,與白衣少年道:「寡人就等你半年,半年之後,若沒有找到寶物,提頭來見。」
「謝魏王信任。」郁暘涎叉手道,「玉扣已經原樣置回,告退。」
魏王低頭時,恰聽見一旁的侍者因為手中玉扣不知去向而發出的驚呼,然他也發現了那枚玉扣當真重新出現了自己腰間。他正以為神奇,要喚住郁暘涎詢問靈術之事,卻見那少年竟然已經走出大殿,留下最後一眼綽約身子,當真不似凡人。
惠施以防魏王經不住公子卬遊說而意志動搖,便提醒道:「大王千萬記得郁賢侄的話,切不可以殺機干擾尋寶之途。」
魏王早已聽厭了惠施的三申五令,不想再與之糾纏,敷衍地應和著就此離去。
惠施眼見解了燃眉之急,心情舒暢不少,慶幸有郁暘涎相助,這就立刻去追那已經不見了身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