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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破陣之難

  郁暘涎同樣盯著那些裸/露出來的山地泥土,腦中突然迸發靈光。待他正欲開口,見洛上嚴似也窺探到了其中玄機,兩人而笑,同時道:「便是此處。」


  「封印既受破壞而展露出它的本真樣貌,就證明在這些地方的封印力量是相對薄弱的,因此結界迷障也不會那麼強烈。」郁暘涎激動道。


  「所以我們現在所處的就是結界的破綻之處。」洛上嚴接話道,「因此這些草所指的方向就是真實的方向,我們只要順著指向走,就能走出這片迷障。」


  這樣的發現總是鼓舞人心,然而郁暘涎仍有疑慮道:「但只要沒有走出這片迷障,就可能隨時再被迷惑,到時就不見得再有這樣的幸運遇見破綻之處。」


  洛上嚴看看腳下,再抬頭看天,遲疑之後他問郁暘涎道:「結界通地連天,既然是破綻所在,也就是氣薄之處。郁兄,或許要辛苦你一趟了。」


  沁堯山的封印頗為強大,除卻橫向之間覆蓋山林,縱向伸展,通天幾何也未可知,因此郁暘涎並沒有十分的把握可以突破這裡的結界屏障。


  見郁暘涎神色凝重,洛上嚴出言寬慰道:「此法不同,我們還能再想法子,最壞不過你我困在此處,有郁兄為伴,我還當時人生樂事。」


  這玄袍少年眉目含笑,儘是鼓勵,郁暘涎便不好再猶豫不決,他只盯住洛上嚴道:「在此期間或許會有危險,你千萬小心。」


  郁暘涎取出一隻小瓶,將瓶中的粉末倒了一些在自己掌心。洛上嚴便明白了這是郁暘涎給班及幼的粉末,也知道了這少年的意圖,雖攤開手掌,等著郁暘涎在自己的手心也倒上粉末。


  待郁暘涎倒完粉末,他們二人的掌心之間便出現了一條引線,洛上嚴鄭重道:「你也需要千萬小心,不要逞強,真有難處,回來便是。」


  郁暘涎點頭答應,隨即調動內息,即刻飛入天際。


  郁暘涎消失之後,洛上嚴盤膝靜坐,然而就在他入定之時,冥冥之中似有影像閃動,正有某些畫面逐漸在他眼前鋪展開來。


  不同於沁堯山中的蓊蓊鬱郁,此刻洛上嚴所見的確實滿眼赤紅,似是身處在某一處熾烈的火焰之中,灼熱之感燒得人恨不得揭開自己的皮膚。在這險惡環境之中,又有聲音傳來,渾厚卻也慘烈,充斥在這一出空間中,震得人耳膜欲裂。


  這聲音動人心神,直將洛上嚴從幻境中震了出來,他似是歷經了一場大難,如今渾身冒汗,劇烈喘息。雖然眼前已是青草綠樹,洛上嚴卻仍舊心有餘悸,久久未曾回神。


  迷障中的時間彷彿被刻意拉長了許多,洛上嚴認定已經過去了許久,然而他所能看見的日常仍如午後不久,周圍的一切在歸於平靜之後便顯得格外靜謐寧淡,竟讓人有種想要長居於此,逃避世事的想法。


  洛上嚴望著前方一片還算空曠的草地,陽光沒有遮掩地鋪在草間,那一處就顯得十分亮堂,明晃晃的讓人有些恍惚,而正是在這樣逐漸迷離的境地里,似有某些影像慢慢地顯現。洛上嚴覺得那些模糊的輪廓極為熟悉,便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他似是看見有一處村落被天火襲擊,如同落雨的火束從天而降,密密麻麻地砸洛在村莊中。村民們驚慌地逃竄,發出凌亂而慌張的叫聲,但他們的逃離更像是助長了火勢蔓延的催化劑,不過須臾之間,所有的房屋建築,甚至是到處奔逃的村民全都被大火包圍,一切陷入火海之中,伴隨著熊熊燃燒的火焰走至了生命的盡頭。


  眼前的影像很模糊,然而洛上嚴的腦海中卻隨之出現了清晰的畫面。他很確定,自記事起,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但這樣的場景又彷彿切實在他眼前發生過。對此的探知讓洛上嚴暫時放下了防備而一心想要跟近一些地去看還在進展著的影像畫面,甚至不覺得自己正在走入火海中。


  手腕上的隱線突然繃緊,拉住了洛上嚴向前的身影,也拉回了他被幻境所吸引的注意力。在意識到自己險些誤入險境時,玄袍少年雙眉蹙緊,待他再抬眼時,那片火海果真不見了,眼前又是那樣明媚的陽光,安靜地照耀在山林草木之間。


  洛上嚴順著隱線往回走去,果真見到了站在他們分手處的郁暘涎。有感於自己被救一時,甫見到那白衣少年,洛上嚴便不由笑了出來,隨即快跑到郁暘涎深淺,卻見郁暘涎神色憂慮,他即刻收斂笑意問道:「沒有找到破解之法?」


  郁暘涎卻只是盯著洛上嚴,眼波閃動之間帶著些微惱意,心中已在責怪洛上嚴的大意,但終究沒有將責備之詞當面說出來,只是無奈地搖頭道:「找到了。」


  洛上嚴隨即放心道:「那就好。」


  郁暘涎低頭時,看見牽連在彼此之間的隱線,想起他回來時因為沒有看見洛上嚴的身影而焦急緊張的心情,一面感嘆自己當初有意和洛上嚴做下記號的明智,一面為洛上嚴突然消失的行為而有些餘氣未消。


  洛上嚴並沒有猜出郁暘涎此刻的心思,只以為他是為迷障破綻而憂心,便問道:「看你愁眉苦臉,是破綻難破么?」


  郁暘涎又將眼前少年打量了一番,見他滿眼關切之色,也覺得是自己太小氣了一些,便對自己一笑置之,回道:「你傷勢恢復得如何?」


  洛上嚴運轉內息遊走一周,道:「氣息順暢,應該無礙。」


  「雖是破綻之處,所含力量也不容小覷,你需當心一些,免得再被影響。」郁暘涎叮囑道。


  見郁暘涎正要運功,洛上嚴卻忽然伸手拉住他道:「既然難破,你方才走了一趟想來耗費了不少精力,不如先作歇息,不差這點時候。」


  郁暘涎此時的確有些疲憊,聽洛上嚴如此勸說他便答應,只是目光落在洛上嚴抓著自己的手上,他又覺得心中異樣,遂立即將手抽了回來。


  洛上嚴本是無心之舉,卻被郁暘涎的反應弄得有些尷尬,想在那一瞬間,他覺察到郁暘涎與平日頗為不同的眼波,竟覺得心頭微暖,嘴角不由上揚,這便坐去一旁等郁暘涎調息歇息之後兩人一起離開迷陣。


  之後二人一同衝擊迷障破綻之處。情況果真如郁暘涎所言,此處雖然不及迷障他處密布神秘力量,但要衝破出去也非易事。洛上嚴見郁暘涎頗為吃力的模樣便將自己的力量出到了十分,已然顧不上保存實力之說。


  待見層層相連的迷障法陣當真露出了最為薄弱之處,郁暘涎暗運內息,催動自己剩下的力量將一陣強勁的氣波打向那一處缺口。洛上嚴未免后力不接濟,立即再續了一股真氣追隨那陣氣波而去。


  三股力量交匯之時,整座沁堯山再次被撼動。這種強烈的震感真是無比,與在迷障中的感受截然不同。郁暘涎知道迷障已被破除,欣喜不已,便回頭去看洛上嚴,卻不知就在此刻,因為力量衝擊而產生的猛烈氣旋徑直擴散,直接將他震出了迷障邊緣。


  郁暘涎只覺得五臟六腑受到了極為強烈的衝擊,四肢百骸像是被震碎了一般再也發不出力,而眼前吐出的一大口血也直接證明了他因此而受的傷有多嚴重。


  已是被夜色籠罩的沁堯山山頭如今正迸射著耀眼光芒,將那一處天機照得亮如白晝——正是迷障的破綻之處,而此時此刻洛上嚴還未從中脫身。


  金芒將迷障的缺口徹底打開,也就此讓班及幼和裴陸予得以脫困。


  當時時,裴陸予見天際有奇異光芒射出,他便想要拉住班及幼,然而那已被封閉了五感的少年並沒有感受到他的激動,依舊兀自向前。而後金芒似以萬馬千軍奔騰之勢急速蔓延,裴陸予未免班及幼受傷,遂直接那少年抱在懷裡,兩人一同伏去地上。


  再一次震天撼地的震動隨之而來,裴陸予只將班及幼牢牢地護在懷中,生怕他受到一絲傷害。正是在這樣不知安危的境地中,裴陸予發現班及幼竟似對外界正發生的改變有了反應一般,回應了他此時的以身相護,儘管只是反握住了自己的手。


  班及幼這樣的舉動令裴陸予在驚訝之餘更添了一絲欣喜,他想起在相識的這十幾個時辰中班及幼的一顰一笑,還有那張班及幼為自己畫的畫,心頭暖意突涌,只餘一片溫柔。


  山中樹木因為這樣的震動而斷裂,恰好有一棵砸在了裴陸予背上,他卻咬牙忍著,再一用力直接將樹榦推開,稍後卻聽見懷裡的班及幼在喚他。他低頭去看,見班及幼竟自己睜開了雙眼正望著他。


  裴陸予正想開口,卻迫於此時惡劣的環境而暫時忍住了欲同班及幼說話的衝動,而是按住班及幼的腦袋在自己胸口,又一次將這少年牢牢保護在自己懷中。


  班及幼從未被人這樣對待過,儘管周圍的金芒刺眼,他不得不眯著眼睛才能稍微規避這樣強烈的光線,但他還是看見了滿臉傷痕的裴陸予一心想要保護自己的樣子,被按回這太虛家弟子懷中的那一刻,他的恍惚里竟不由地生出了某種堅定。這種感受讓他對一貫帶著揣度與人相處的自己有了些莫可名狀的無奈。


  一直等山震停息,班及幼才從裴陸予的懷中探出頭。金芒此時已經消失,夜色下,他發現自己和裴陸予居然已經身在立山下不遠的地方。他不免驚喜道:「裴陸予,你看,我們居然沒有走錯。」


  那一記樹榦的打擊和持續不斷地地動山搖讓裴陸予的體力幾乎耗盡,但他不忍心讓班及幼掃興,便強打著精神道:「是啊,跟著你走果真是不會錯的。」


  裴陸予虛弱的聲音立刻引起了班及幼的關注,見裴陸予似是坐不穩的樣子,他立刻將人抱扶住,正要開口詢問時去,卻見不遠處躺著個身影,便亟亟道:「你看那裡,似乎是郁兄。」


  裴陸予順勢望去,見那身影確實就是郁暘涎,他便不顧身上的傷勢立刻前去,卻發現那白衣少年此時已經昏死過去,胸口染了一大片的血跡,而洛上嚴卻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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