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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客棧危機

  郁暘涎同靳帛符這一敘便到了將近日落,洛上嚴此時走出房間仍能看見樓下大堂中那坐在一處的兩襲白衣。他對靳帛符並無惡意,然而靳帛符的警覺確實大出他的意料,雖然他並不想傷害郁暘涎,但若有靳帛符在郁暘涎身邊,總是有些礙手礙腳,興許還會讓郁暘涎對他也起防範之心,這正是他最不樂意看見的結果。


  洛上嚴正在沉思,卻發現郁暘涎正抬頭望著自己,隔著這些距離,他尚能看清那白衣少年的神情,一如兩人過往時的複雜多疑。然而此時此刻的郁暘涎似乎別有心事,兩人脈脈相對的目光中似有隱約的求知,對彼此身份的探知和渴望坦誠。


  這樣的情形令洛上嚴有些恍惚,他甚至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然而當他仔細去看時,發現郁暘涎的確這樣看著自己。那目光雖有悲切,卻也溫柔,直教他心頭一動,某一處冰封彷彿化開,他亦生出莫名的衝動想要和郁暘涎說些什麼。


  正是在這毫無預兆的凝望之間,洛上嚴感覺到有九嬰氣息襲入客棧之中。警覺之下,他立即打出一記掌風,與那道迅速竄入客棧的氣息在張儀房門外發生了交鋒。眨眼之間,迸發出強勁的氣流和力道,直接將洛上嚴逼退了好幾步。


  「洛兄!」郁暘涎飛身上樓,越過欄杆,伸手抓住洛上嚴,這才制止了玄袍少年連連後退的身影。


  靳帛符則在察覺到九嬰氣息進入客棧的第一刻便直奔張儀客房。然而畢竟慢了一步,待他靠近時,洛上嚴已經出手,而他為躲避餘波不得不暫時撤退。


  儘管受到阻撓,那股氣息依舊沖著既定方向而去。靳帛符未免傷及張儀,立即出手,試圖將氣息震散,卻不想張儀聽見動靜出來開門,他所打出的氣勁險些就直接擊向了那個凡夫俗子。


  郁暘涎見勢立即送出一道靈咒符,堪堪阻攔在房門之外,同時將張儀震得不得不退入房中。


  九嬰之氣在連遭阻攔的情勢之下,暴怒之氣頓涌,便不顧先前想要對付的張儀,而是轉頭向郁暘涎撲去。


  洛上嚴唯恐郁暘涎無法招架住九嬰一擊,便立即將白衣少年拉向身後,本能的擊出一掌。掌心鼓動的氣流與九嬰之氣相衝,兩者彼此抗衡,竟就這樣在客棧之中僵持起來。


  靳帛符進入房中將張儀扶起,叮囑道:「暫時不要出來。」


  不及張儀應答,靳帛符又快速離開,身後帶起一陣風,直接將門關上。


  此時洛上嚴正和九嬰之氣抗衡,雖為似方才那樣彼此積聚真力而影響周圍,但看洛上嚴此刻神情,便可知如今的對抗正在消磨彼此內力,只看洛上嚴是否能夠將九嬰的這股真氣消耗殆盡,從而暫時解除這次的危機。


  那一方還未停止糾纏,靳帛符感受到有另一股力量正要趁機進入客棧之中,他立即辨別出那就是先前阻撓他前來馬陵的氣息,遂立即出手將其攔住。


  靳帛符手中畫下靈符暫且克制住那股氣息的動靜,然而這股力量之中有比過去更為複雜的氣息來源,靳帛符唯恐自己難以控制,便喚道:「郁師兄,是朱厭。」


  此言一出,郁暘涎和洛上嚴皆是驚訝之色。然而正當郁暘涎要前去相助靳帛符時,九嬰趁著洛上嚴走神的間隙發起進攻,正欲擊傷這玄袍少年。


  郁暘涎一見情況不妙,便協助洛上嚴抵抗九嬰之力,兩股真力同時與之對抗,卻又見靳帛符似即將難以招架朱厭之勢。


  靳帛符只以為朱厭是要襲擊張儀,卻不料與自己相抗的力量突然之間調轉方向,沖著郁暘涎而去,速度之快令他一時間難以反映,只得眼睜睜看著郁暘涎陷入危險之中。


  洛上嚴見朱厭襲向郁暘涎,情急之下再不顧正與九嬰對抗之境,更不顧此刻收手的後果,直接撲在郁暘涎身前,硬是抗下了朱厭的這一擊,而九嬰之氣在缺少了他的攔阻之後亦順勢襲擊,同樣打在了洛上嚴身上。


  洛上嚴一口鮮血就此噴出,有些落在郁暘涎的白衣之上,紅得觸目驚心。


  「洛兄!」郁暘涎情急道。


  九嬰和朱厭同時撲向此刻已經抱在一處的白、玄二影,然而郁暘涎白衣上的血跡突然迸發出金光,將他二人籠罩其中,也迫使那兩股力量立即後退。靳帛符之聽客棧之中登時爆發出野獸的慘叫之聲,震得周圍桌椅物件悉數被毀,門扇也隨之裂開傾倒,他這才發現張儀居然一直守在門后觀望。


  便是這毫無預兆的一眼,令靳帛符心頭似被擊中一般,他無法在這樣緊張的時刻里釐清自己此時的思緒,僅僅是透過張儀那雙從擔憂轉為同樣驚慌甚至有些無措的眸而感受到了過去從未有過的奇異的感覺。


  「小心!」張儀突然撲了出來,直接將靳帛符抱在懷裡,兩人就勢順著木梯滾了下去。


  靳帛符的視線就此天旋地轉,耳畔則是忽然爆發的以及聲響,那正是朱厭一擊落空打在木柱上的聲音。


  朱厭和九嬰之氣依舊沒有放棄對張儀的攻勢,而此時的靳帛符還未回神。郁暘涎以指為劍,凌空一劃,白芒所及便帶著強勢之勁,徑直划向那兩股氣勢洶洶的力量。


  張儀只覺身體在受到外部的氣波影響的同時,體內似乎也有奇怪的力量在隨之膨脹。他過去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身體就像是要炸裂開一樣,難受得他恨不得立即死去。於是他緊緊抓著靳帛符,只想藉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朱厭和九嬰被郁暘涎暫時逼退的同時,靳帛符發現了張儀的異樣,這布衣書生如今面色脹得通紅,雙眼也布滿了血絲,無關因為身體的痛苦而變得扭曲,顯然是正在經歷身體的巨大變化。


  郁暘涎還未同靳帛符說起張儀是吉星之事,他自然也就不知看似不過凡人的張儀實則有一些對外界靈物的感知和自身未被激發的潛力。如今正是因為幾股靈力交匯抗衡而產生的影響致使張儀體內的力量受到衝擊,從而發生了反應。但因為這樣的變化事出突然,而張儀從未進行過靈術修鍊,純粹的肉身並不一定能夠立刻接受這種力量,所以才會如此痛苦。


  伴隨著張儀體內力量的匯聚和向外的滲透,整間客棧再次陷入了極為詭異的氛圍之中,朱厭和九嬰暫時停止了攻擊卻還未離開;二樓欄杆已經斷裂,洛上嚴正在虛弱之際,而郁暘涎站在木板邊沿憂心忡忡地關注著大堂中的靳帛符和張儀。


  張儀恨不能立即身死,雙手死死抓著靳帛符的衣衫,而他體內不斷外流的力量也正透過這種方式傳遞到靳帛符身上。


  少年感受到那股灼熱的氣息逐漸將自己包圍,他已經有些難以承受,但無法就此置張儀不顧。面對痛苦不堪的張儀,他在腦海中迅速回想了可能管用的方法,卻是在即將動手時候,聽郁暘涎道:「不要輕舉妄動。」


  張儀整個人靠在靳帛符身上,手背上的青筋已然凸起,他此時就像是攀附在懸崖之上,似是只要一鬆開抓著靳帛符的手,便會就是殞命。然而即便因為體內力量的干擾而十分痛苦,他仍記得現如今客棧內的情形,便咬牙在靳帛符耳邊道:「不用管我。」


  靳帛符盯著張儀不發一語,反是九嬰忍不顧吉星之力再度撲向地上那幾乎抱在一起的兩道身影。凶煞之氣襲擊在張儀身上的瞬間,原本無法排遣的力量就彷彿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傾瀉而出。


  九嬰的慘叫聲再度充斥了整間客棧,連帶著張儀因為身體無法承受的劇痛而發出的叫聲,打破了原本沉默得像要窒息的氣氛。


  疾風灌滿了客棧,靳帛符想要護住張儀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風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卻依舊能夠感受到頸邊張儀的呼吸。出於保護張儀的意願,再或是某些連他都無法說清的想法,他本能地將身邊的男子緊緊抱住——此時此刻,他亦只能做到這些了。


  郁暘涎亦將洛上嚴護在懷中,感受到玄袍少年拉住自己手臂的手,他睜開眼看著懷裡蒼白的那張面容。儘管洛上嚴此刻唇角帶血,眸光虛浮飄忽,但這一刻他還能將這少年護在身邊,不知為何,他便覺得十分慶幸。


  風聲在耳畔呼嘯,本應該什麼都聽不清了,但郁暘涎卻清晰地聽見洛上嚴正在叫他。一聲「郁兄」令他心神搖曳,儘管聲音很輕,卻依舊透過了此時的風聲進入他的耳際。不知為何,此刻的洛上嚴的一聲低喚,竟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溫柔,甚至帶著某種依戀。


  郁暘涎看著毫無血色的這張臉居然在這樣的時候,在他的懷裡扯出了一道微微的笑容,他亦不由回以微笑,與洛上嚴道:「我在。」


  手臂上的那隻手因為這樣簡單的兩個字而扣得更緊了一些,郁暘涎亦更靠近了過去,試圖為洛上嚴擋去更多的疾風。二人面容此刻湊得更近,他聽見洛上嚴吃力的喘息聲,更是心疼不已——過往重傷之時,他們兩人不是有一人昏迷便是雙雙不省人事,今時今日這樣的遭遇還是頭一回。


  「他們走了。」洛上嚴氣若遊絲地說道。


  風聲就此停止,郁暘涎環顧四周,發現朱厭與九嬰之氣果真已經離開,他不免暗自慶幸,低頭與洛上嚴道:「我扶你回去調息。」


  洛上嚴卻搖頭,看著郁暘涎困惑不解的目光,他嘴角的笑意似又明顯了一些,一直盯著白衣少年看,直到終於沒有了力氣昏死過去,便也是在郁暘涎的懷中。


  「洛兄!」見洛上嚴合上雙眼,郁暘涎不免心急。然而他才喚出洛上嚴的名字,又聽見樓下傳來靳帛符滿是擔憂的聲音,正是叫著張儀。


  郁暘涎轉頭看去,這才發現靳帛符身邊的張儀也已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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