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魂系魄珠
田茂虛此時正帶著田若昀趕往大梁。他已無法再忍受族中長輩因為田若昀的事而對自己儘是指責的情形。他已做好將田若昀交給大梁那位貴人,並以自己做出的貢獻請求那位貴人阻止白浣霜再和田若昀見面。
田茂虛本就一直派人暗中窺伺著白浣霜的一舉一動,雖然偶爾因為白浣霜自身法力的原因而無法窺探到她的情況,然而近來紅/袖館中不時傳出白浣霜身體不適的消息,還是在田茂虛的細心觀察之下得到了證實。
因為深知白浣霜的特殊身份,田茂虛一直以來也暗中尋求個不少有通靈法術之人的幫助。他本想藉助郁暘涎之手對付白浣霜,然而那少年竟就和突然消失了一般,而族中長輩對田若昀的事逼得越發緊迫,情急之下,他才尋找了這個機會,本欲玉石俱焚,不想竟當真就講田若昀救了出來,只是意外引起了紅/袖館的大火,然而這卻不是他所關心的。
馬車內的田若昀還在昏睡,田茂虛未免白浣霜緊追而來便馬不停蹄地向大梁狂奔而去,然而天際忽然籠來濃重烏雲,將方才還晴光朗朗的天色遮蔽得晦暗無光。
眼見將有大雨,田茂虛卻不想有分毫停留,便依舊命人駕馬急速前行。然而山道之上,顛簸不平,車輪恰好碾過一塊石頭,又因車速太快,整輛馬車立即傾翻。田茂虛下意識地將田若昀抱在懷中,隨著翻到的馬車滾落山崖。
若說田茂虛不擔心田若昀身上的毒會因為太接近而傳染給自己是假,他只是出於本能的反應想要在此時保護田若昀。骨肉親情總是難以割捨,即便因為族中長輩的訓斥和恐懼於家產被沒收的將來,他私心裡還是希望田若昀可以變回過去的模樣,莫再和白浣霜有什麼牽扯,更何況,那早就不是與他有婚姻之約的白家小姐。
想起在紅/袖館中,看著田若昀和白浣霜被包圍在奇怪的青色光線之中,田茂虛就心有餘悸。他已回憶不出,自己當時是如何進入那陣青光之中把田若昀帶出來的。只記得就在他拉住田若昀的瞬間,整間紅/袖館突然就失了火,並且那火光也是青色的。
不管滾落的身體並著前所未有的疼痛,田茂虛抱緊了田若昀,又感覺中懷中的少女似乎有蘇醒的跡象。只是未等他低頭去看個清楚仔細,便覺得腹部傳來一陣尖利的疼痛,身體也原來越沒有力氣。
就在撞擊到山崖突出的樹樁時,田茂虛因為猛然間加劇的痛楚而喪失了最後一絲互助田若昀的力氣。他無可奈何地鬆開手,眼睜睜看著田若昀奇異地停在了半山腰,她的手上沾滿了血。
滾落山崖的那具身體很快就消失在視線中,田若昀面無表情地從地上站起,鮮血淋漓的右手上卻沒有一絲傷口——那是她以手為刃,在田茂虛毫無防備的時候直接扎進了兄長的腹部。
腦海中還回蕩著在紅/袖館中,田茂虛趁虛而入導致白浣霜傷勢太重無法從青火中脫身的畫面。田若昀並不滿足於就這樣讓田若昀滾落山崖,便又追了下去。
發現昏迷的田茂虛時,田若昀因為體內胡亂躥動的氣息而十分難受,可尚還淌著血的右手以及半個身子已經染血的田茂虛,讓她產生一種莫名的興奮,甚至因此掩蓋了體內不停涌動的痛楚。
田若昀一把扣住田茂虛的咽喉,迫使已經昏死的年輕商人醒來。看著田茂虛痛苦的表情,田若昀瞪大了的雙眼中充滿了更加興奮的神色。她將田茂虛的身體舉起,讓田茂虛雙腳懸空,冷冷道:「這是你要還給白姐姐的。」
雖然還是田若昀的樣貌,然而從神情到語氣,都已經不是過去田茂虛所熟悉的小妹的模樣,這樣乖戾的神色讓田若昀的五官產生一種被扭曲的可怖感受。她就像是厲鬼一樣惡狠狠地盯著田茂虛,彷彿用眼神就能夠在田茂虛的身上剜出無數個血窟窿。
生命的意識在田若昀逐漸加大的力道中喪失,田茂虛因為腹部的傷而沒有絲毫掙扎的力氣,只能在視線徹底模糊的最終,再看了一眼面容兇惡的田若昀,喉中的音節虛弱地想要發出,卻還是被阻隔在了他只能微微張啟的雙唇之間。
田若昀欣賞著田茂虛死亡的過程,在田茂虛終於斷了最後一縷呼吸的瞬間,她手中用力一掐,徹底掐斷了田茂虛的脖子,整顆頭顱就此崩飛了出去,而剩下的那具屍體則委頓地墜去了地上。
田茂虛的頭顱恰被郁暘涎收至掌中,見這昔日的青年才俊如今死狀這樣凄慘,他不禁心生悲憫,卻又痛恨於修蛇凶煞之氣作祟,殘害世人。
田若昀正要離去,卻被郁暘涎和洛上嚴攔阻,三人在山林中對峙,一切死寂。
「田茂虛死得應該,以後再沒有人來阻攔我和白姐姐的事了。」田若昀道。
郁、洛二人並不能對魄珠的力量作出準確的判斷,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白浣霜現在在我們手裡,田姑娘如果要見她,可以跟我們回去。」洛上嚴道。
「你們若是敢動白姐姐一根頭髮,下場就是田茂虛這樣。」田若昀狠狠道,「白姐姐早就說過,她無意多傷人性命,在鄴縣潛伏這些年,不過是為了取走自己的東西,以及……報仇。」
田若昀陰狠的目光已然鎖在洛上嚴身上,魄珠的力量也讓她感應到了來自洛上嚴的氣息,這種莫名就能夠調動她此時全身血液的興奮感覺,更讓她確定,白浣霜過去所說的仇怨,就集結在這個玄袍少年的身上,而此時此刻,她的意識里也唯有一個念頭——殺了洛上嚴。
雙方的僵持在田若昀的搶先出手下結束,洛上嚴和郁暘涎的聯手亦無法在田若昀面前佔盡上風,而山林間的疾風摧殘,卻因為他們的大打出手而越發激烈起來。
山崗震動,鳥獸哀啼,颶風所過之處,可以摧枯拉朽,田若昀的招招狠辣逼迫著郁暘涎同洛上嚴,而郁、洛二人的退讓,正是一步步向著靖淵而去。
濃雲不散,狂風肆虐,三人鬥法之地雖在鄴縣之外,卻也無可厚非地波及了鄴縣之內的百姓。長久不息的山搖地動,引起了鄴縣百姓的恐慌,大家紛紛爭搶著要離開,也因此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田若昀對洛上嚴的攻擊始終保持著猛烈的攻勢,傾盆大雨襲來之時,她不知不覺已經被引到了允河之上。一時之間,水波翻湧,巨浪滔天,早將她和郁、洛二人困在重重水幕之中。
郁暘涎感受到來自河底的某種力量正在蠢蠢欲動,他並不能判斷這是來自白浣霜的回應,還是被鎮壓在巴陵下的修蛇本體和魂體的共鳴,他想要去一探究竟,然而眼見田若昀對洛上嚴的步步緊逼,他亦無法就這樣丟下那忙於應付的玄袍少年。
田若昀察覺到郁暘涎一時分心,便轉開攻勢向他而去。洛上嚴見狀立即擊出一記掌風,打出一面水牆,阻攔在田若昀面前。而他更是趁此時機,迅速飛至田若昀身邊,試圖襲擊,卻被從允河中突然打出的一道水柱而硬生生就此攔住。
不等洛上嚴穩住身形,白浣霜就從河中現了身並連續向洛上嚴打出了數掌。洛上嚴立即抽開身躲避接連而來的水浪,然而田若昀在此時和白浣霜的聯手攻擊,確實讓他有些疲於應對。
郁暘涎眼見洛上嚴逐漸落入下風便要上前相助,然而此時允河河水猶如傾翻之勢,水浪接連湧來,鋪天蓋地,顯然是河下發生了極為劇烈的震動。
白浣霜雖和田若昀一起對付洛上嚴,洛上嚴卻發現白浣霜除了在最初防止他傷及田若昀之外,之後的攻勢都已有所減弱,甚至在不經意間還會控制田若昀的攻擊。這令洛上嚴頗為欣喜,然而田若昀卻始終步步緊逼。
河底的震動越發強烈,郁暘涎注意到田若昀身上的力量也隨之變強,可見是巴陵下修蛇的本體和魂體魄珠產生了共鳴所致,但陰陽雙魚此時究竟去了何處?
田若昀感受到白浣霜對自己的壓制,便問道:「白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此時田若昀的眉目之間滿是凶煞之氣,看向白浣霜的眼光亦十分兇惡。白浣霜心知是魄珠在田若昀體內作用的結果,她更不想田若昀就此被魄珠控制,從而淪為本體突破封印的犧牲品,便強行暫時壓制住田若昀道:「阿昀,你先收手。」
田若昀卻對洛上嚴側目相想,眼神凄厲道:「他不是你的仇人么?現在有機會,我們一起殺了他,就能幫你一償夙願了。」
田若昀的言語讓白浣霜頗為動心,然而眼見著心愛之人在魄珠的蠱惑下迷失心智,白浣霜又不希望事態就這樣發展下去。正在糾結之間,她同樣感受到了來自河底巴陵的強力震動,體內的氣血也隨之沸騰起來,而田若昀體內的魄珠更是有了前所未有的反應。
田若昀猶如受到控制一般猛然潛入允河水中,郁暘涎等人隨即追蹤而去。此時河水晃動猛烈,水流也十分湍急,田若昀的速度極快,郁暘涎等人拚命跟蹤才能勉強鎖定她的蹤跡。
水下此時已形成多個旋渦,稍有不慎就會被捲入旋渦之中,一旦如此,憑藉此時告訴運轉的水速,想要脫身便是難事了。
郁暘涎藉助靈術在水中穿行,並且小心規避著水流旋渦,直至進入靖淵附近,這種情況才有所緩和,而洛上嚴和白浣霜也很快跟了過來。
「巴陵的封印究竟在什麼地方?」洛上嚴亟亟問道。
一旦將郁暘涎和洛上嚴帶入封印中,修蛇的本體就極可能在血魂的影像下而徹底消亡。想到自己的血仇可能就此不能得報,白浣霜便不想將真相和盤托出。
「如果田若昀真的和封印中的修蛇本體結合,會有什麼後果,你不會不知道。」郁暘涎道。
本體和魂體只要重新結合,作為宿主之人便會因為難以承受這種力量而立即死亡,甚至連屍骨都作為獻祭之物不復留存。白浣霜只要想到田若昀將要徹底在這世上消失,便於心不忍。
「魂本歸位尚需時間,如果不能阻止,從田若昀體內取出魄珠……」
「跟我來。」郁暘涎還未說完,白浣霜便先行引路。
從靖淵深入巴陵的水路一片迷離幽深,深長且暗淡的環境讓人以為這將是一條永遠沒有盡頭的道路。如果不是周圍尚有冰涼的河水作為感知,在這樣幽暗的環境中待久了,就會自然而然地迷失其中。
「河底的震動已經減小了很多,只怕田若昀已經進入封印內部安撫修蛇的本體。」郁暘涎急切道。
只要田若昀能夠成功打開封印進入其中,那麼在魄珠的作用下,修蛇的本體和魂體合二而一就只是時間問題。但現在最大的疑惑就是,修蛇長久以來都無法解除巴陵的封印,而且巴陵之上有靖淵,陰陽雙魚常年坐鎮,白浣霜擁有魄珠多時都未能找到解開封印的法子,田若昀才得到魄珠就能夠進入封印,這其中必定還有蹊蹺。
郁暘涎雖未將這種擔憂說出口,洛上嚴卻也已經心有猜測。從靖淵前往巴陵的一路上,他都在試圖尋找陰陽雙魚的蹤跡,卻始終無果。而當他們真正進入巴陵之後,發現飄浮在水中的符文殘頁,他才確定,巴陵封印的關鍵就在陰陽雙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