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飛來橫禍
衛華離開客棧之後前去拜訪了一位老人家。她到達曲沃沒兩日,就因為曲沃城中流傳的怪聞而追查到了這戶人家,然而老人已是耄耋之年,身體患病,她便不好打擾,卻日日都來探望,今日總算老人家清醒了一些,還能張口說話了。
衛華與老人的家人打過招呼之後遂坐在床邊,見老人家的氣色確實恢復了一些,這才開口問道:「叨擾老人家了,我只是想問一問,當年曲沃城東面古碑村的金光是怎麼回事?」
老人家但聞古碑村三個字立即變了神色,眉宇之間似是充滿恐懼,身體亦不由顫抖起來,支著身子慢慢靠近衛華。
衛華見狀立即伸手過去想要扶住老人家顫巍巍的身子,不想卻被突然壓住手腕,那力道之大已是超過她的想象。
「你……」老人家沙啞的聲音帶著迫切,然而終究因為久病纏身的緣故而顯得氣虛,在衛華極力的安撫下,他才順了氣,重新靠回墊子上,道,「你問古碑村做什麼?」
衛華思索了片刻道:「我有一個朋友就是曲沃人,而且說是從古碑村來的,但是我根據他說的地方去尋找,發現根本沒有什麼古碑村。」
「古碑村除了我,還有生還之人?」老人家盯著衛華看了許久,似在努力回憶什麼,稍後才點頭道,「是了……是了……還有活著的……方家婆姨和才出生洛家小子。」
「洛家?」衛華吃驚,暗道:「果真是洛上嚴。」
「你的朋友是方家婆姨?」老人家問道。
「應該是您口中的那個洛家小子。」衛華回道。
過去郁暘涎曾經向衛華透露過關於洛上嚴的身世問題,因為洛上嚴自己都說得語焉不詳,因此郁暘涎給出的訊息也只有曲沃這個地方。這件事郁暘涎並沒有通報給那裡,因此衛華算是除了郁、洛二人之外唯一的知情者,她既來了曲沃,又出於對洛上嚴的好奇,因此特意在曲沃查看了一陣。她發現過去有個古碑村很是古怪,但那個村子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當時居住在村裡的人也好像全都不見了。幾經周折,她才找到這個聽說過去是古碑村村民的老人家。
「洛家小子。」老人家回想了多時,道,「當時洛家小子才剛剛出生……想來是方家婆姨抱著他逃走之後告訴他的吧。」
「逃走?」衛華疑惑道,「為什麼要逃走?古碑村發生了什麼?」
一旦被觸及到埋沒在心底多年的回憶,老人家便被激發了同樣被深藏的恐懼,枯瘦的手抓緊了衛華,道:「是天火……天火啊……」
「天火?」衛華低語道。她確實聽說過有些地方遭受過天火襲擊而被焚燒成一片焦土,但如果是這種情況,怎麼可能是一夜之間整個存在無聲地消失?從老人家的反應來看,當時的火勢應該不小,動靜那麼大,不可能沒人知道,也不應該只有老人家和方家婆姨帶著洛上嚴逃生。
想起當時大火燒村的場面,老人家便十分揪心,想起葬身火海的親人,他更是悲慟非常,聲音顫抖道:「是天火……金色的天火……忽然從天而降……把整個存在都燒沒了……」
「金色的天火?」衛華驚道。
如果是金色的天火,那麼確實可以解釋得通為何有人會看見天降金光,但為什麼是金色的?哪怕只是望見匆匆一眼的人都那麼肯定是金色的,而作為當事人的老人家也記得這樣清楚是金色的天火。
「小兄弟……」老人家拉著衛華道,「我想見一見洛家小子。」
「這個……」衛華為難道,「我……」
「當年金色天火之中,只有我們三個逃出生天,算是萬分幸運了。我以為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古碑村的鄉鄰,現在你說洛家小子回來了,我……想見一見……」
衛華私自調查古碑村一事若被洛上嚴知道了,難保不會影響到郁暘涎,然而此時老人家盈眶的熱淚亦讓她心軟起來。拒絕之詞說不出口,她便支支吾吾地答應了,待離開了老人家的住處,她又後悔於自己的行為。
正苦於如何向郁暘涎坦白這件事的時候,衛華在街上發現了白日里追著自己的那名美婦。此時那美婦正坐在車上,周圍還有衛兵隨行護衛。衛華一眼就認出那些是軍營里的士兵,因而立即起了戒心,並偷偷跟去一探究竟。
衛華跟著車隊,果真到了曲沃駐將的住處——甘紹平將軍府邸。
那美婦姓許,名南音,是曲沃城中一名富商的妻子,然而富商兩年前在經商途中被山匪所殺,她便成了寡婦。然而寡居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多久,她就憑藉富商留下的財產和自身過人的姿色和甘紹平勾搭在了一起,時長出入將軍府,也因此成了甘紹平的姘頭。
此時許南音前來將軍府,自然也是長夜寂寞,一見甘紹平,她便身若無骨地倒在了男子健碩的臂彎內,嬌笑道:「幾日不見將軍,想死奴家了。」
甘紹平見有美人投懷送抱自然高興,當即在許南音的粉頰上親了一口道:「本將軍也想夫人。」
衛華在暗處偷看著這兩人卿卿我我,已是覺得不堪入目,然而即便她想要立刻離開,卻還是因為在見到那一隊士兵時內心生出的疑惑而決定繼續觀察。
房內甘紹平和許南音乾柴烈火,屋外衛華無奈忍著那撩人的聲音沉默依舊。夜色迷濛,她本該好好睡上一覺,卻因為認定的某些想法而不得不做這非禮之事,想來也只有哭笑不得了。
一番雲雨之後,許南音躺在甘紹平懷中道:「將軍可知,我今天遇見了什麼人?」
甘紹平的手仍在許南音豐腴的身體上來回撫摸,似還未從方才的男歡女愛中回過神來,便漫不經心道:「什麼人?」
「兩個外鄉人。」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一個雖然穿著男裝,卻肌膚白潤,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女扮男裝的。另一個則是真真的俊俏少年,卻眉目清冷,看來不是普通人。」許南音道。
甘紹平突然正色道:「還有呢?」
「那個長得好看的白衣少年的衣服上綉著很奇怪的圖案,不知是什麼。」許南音乖巧地貼在甘紹平胸口,玉指纖細在甘紹平胸口輕輕畫著圈,道,「往日在曲沃發現外鄉人,奴家也覺得不足為奇。但是這次這兩個少年卻看來有些古怪。奴家為將軍時刻盯著曲沃城中的一舉一動,奴家的心意,將軍千萬要明白。」
甘紹平此時已是一臉肅容,握住許南音不安分的手,若有所思道:「你將那白衣少年的模樣描述給我聽。」
許南音便將當時的情景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甘紹平,還拿出了自己已畫好的郁暘涎的畫像,道:「將軍負責曲沃的防衛,若有可疑之人進入曲沃,將軍是否應該立即捉拿盤查一番?」
「你的意思是?」
許南音整個人貼去了甘紹平身上,道:「奴家只是唯恐有細作混入曲沃,畢竟有些事不能被人刺探到的。」
屋內春光旖旎,衛華本不應該再看,然而許南音口中所說之事立刻引起了她的興趣。她便不由湊近了一些,想要聽得再清楚幾分。然而就是這小小的動作,讓衛華暴露了行蹤。只聽許南音一聲「什麼人」,屋外就立即聚集了早就布防好的守衛。
衛華眼見情況不妙,當即撤退,卻還是被發現了行蹤。
曲沃的夜色之中,衛兵舉著火把四處搜尋衛華的下落,然而除了真正追蹤衛華而去的幾道身影,其餘的侍衛都前往了郁暘涎所住的客棧。
乍見這麼多衛兵趁夜闖入客棧,客棧老闆已是嚇得驚慌失措。而這些身著官服的衛兵一進入客棧就不由分說地開始搜查,說是有別國刺客混入曲沃,現要嚴厲搜捕。
客棧眾人被就此驚醒,紛紛走出房間一看究竟,有些方才還睡眼朦朧的客人忽然看見這麼多衛兵,登時就清醒過來。未免惹禍上身,他們當即瑟縮著身子躲去角落中,唯恐攔了這些氣勢洶洶的衛兵的道而被抓捕下獄。
衛兵一腳踹開郁暘涎的房門,見郁暘涎正在打坐調息。衛兵起先一愣,稍後再大步跨入房中,目光兇狠地盯著郁暘涎,問道:「外鄉人?」
被人打斷調息運功已讓郁暘涎十分不悅,然而他方至曲沃,周圍情況還沒調查清楚,便只好暫時隱忍,道:「是。」
衛兵將郁暘涎上下打量了一番,已是暗中感嘆這細皮嫩肉的少年郎模樣當真俊俏。他再拿出許南音畫的畫像,見郁暘涎和畫像如出一轍,便揚聲道:「給我拿下。」
立刻有衛兵上前將郁暘涎左右架住,而那本就心有不懌的少年此刻更是面容一緊。
衛兵被郁暘涎的神情驚了驚,然而他仗著自己到底公務在身,又高聲道:「有別國細作混入曲沃,意圖刺探曲沃情報。你這個外鄉人看來可疑,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若查明你身份無辜,自然立刻放了你。」
郁暘涎不想現在就和曲沃軍中之人發生衝突,便束手就擒地和他們離開。走出房間時,他發現洛上嚴已在外頭,未免將洛上嚴牽連進來,他立刻搖頭示意。
洛上嚴亦知此時不可輕舉妄動,便只好眼睜睜看著郁暘涎被那些衛兵就此帶出了客棧,
那些衛兵一離開,周圍的人便開始對今夜這突如其來的時間議論紛紛。洛上嚴聽著那些人的言辭只覺心煩,便擲袖回了房中。然而此夜漫長,他竟是一直在床邊坐到了天明都沒有絲毫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