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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真情假意

  久陽子一路逃出樹林找到了常陰子,他不由分說地就拉著常陰子趕去就郁暘涎,也在路上簡單交代了當時的情況。


  常陰子以為事態嚴重便跟著久陽子趕去救人,然而當他們到達時卻發現洛上嚴已經昏死過去,而郁暘涎也因為重傷半昏半醒。


  無奈之下,陰陽雙魚只能將二人帶回客棧,由靳帛符為郁暘涎療傷,雙魚則為洛上嚴運功。


  待郁暘涎醒來時,已是翌日清晨。他睜眼便見守在床邊的靳帛符,他開口問的第一句則是洛上嚴的情況。


  「洛兄還未醒來,雙魚正守著。」靳帛符將郁暘涎扶起,道,「我去告訴雙魚你醒了。」


  雙魚聞訊而來,自然是要問郁暘涎在樹林中的情況。


  「洛兄被大羿血魂控制,一時難以自制,動了殺念要殺我。但洛兄自己的意識應該一直在做抗爭,最後大約是他的身體無法承受血魂的力量而不支昏迷。」郁暘涎道。


  「現在洛兄昏迷,我們要怎麼尋找封印所在?」靳帛符問道。


  此時不宜拖延,郁暘涎問雙魚道:「可有辦法讓洛兄儘快醒來?」


  「我和二弟也沒辦法克制血魂之力,經過昨日激斗,主人體內的血魂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我們也無法估量。而且我擔心,他一旦醒來,依舊是不受控制的樣子,那就難辦了。」久陽子憂心忡忡道。


  「師叔設下的封印都被他化解,如果他真的不能控制這股力量,我只怕……」郁暘涎為難道。


  常陰子似乎明白了郁暘涎的意思,突然開口質問道:「你想殺主人?」


  郁暘涎的沉默已是肯定了常陰子的猜測,屋內的氣氛因此而變得緊張凝滯。


  房門被推開的聲響在這樣安靜的環境里顯得格外突兀,眾人朝門口看去,只見洛上嚴正站在門外,玄色長袍罩著他的身體,蒼白的臉上儘是冷漠之色。


  「我有話要和郁兄說。」洛上嚴道,待其餘人全部退了出去,他才走至床邊卻並沒有坐下,而是依舊波平靜得近乎冰冷地盯著郁暘涎,稍後才開口問道,「是不是如果我無法控制血魂之力,你就想盡一切辦法殺了我?」


  「若你為惡,我會殺你。若這股力量讓你生不如死,我同樣也會殺了你。」郁暘涎道。


  「如果和你立場相對就是為惡,那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如果這世上還有能讓我生不如死的事,就是知道你遲早有一天要殺我。」洛上嚴道。


  玄袍少年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也就讓郁暘涎無法猜測出他說這一番話時的心情。他彷彿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目光根本難以從眼前這張蒼白的面容上移開。


  無聲的對視持續了很久,彷彿天地萬物都在彼此的凝望中化為虛無,洛上嚴最後還是坐在了郁暘涎身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堅冷的神色在此時才有所改變,變得無奈落寞起來,道:「我也怕我哪一天受制於這股力量而無法自已,更怕因此而做出讓你為難或是痛恨之事。每日提心弔膽的日子並不好過,你既然說了不想看我生不如死,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封印。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封印和鑿齒一起銷魂。到時候我應該傷勢更重,你和雙魚還有靳帛符合力將我殺了,免得得日後作出難料之事,如何?」


  郁暘涎驀地緊張起來,更不自覺地按住洛上嚴就放在自己身邊的手,死死盯著眼前的少年,不發一語。


  比起郁暘涎的局促,此時的洛上嚴反而釋然許多,嘴角盡掛起一絲柔軟笑意,道:「雖然我不記得今天在見到鑿齒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從現在的情況看一定不會是好事。血魂之力復甦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要快,我既然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不如就由你將我了結。死在你手裡,總比被別人奪了性命好。」


  一直堅持的正道讓郁暘涎尚且能夠理智地對待現在發生的一切,但洛上嚴的這番話卻切中了他其實優柔寡斷的內心,尤其是在對洛上嚴的這份情誼上,他反反覆復了這麼久,都沒有一個定論。現在洛上嚴為他做了決定,他卻在第一時間就感受到心底對洛上嚴的反對,他如何能眼睜睜看著洛上嚴去死?


  「但是在我死前,我仍有話想和郁兄說。」洛上嚴正色道,「我因身中厄難毒而受人控制,確實是要借你的手將大羿五星破解,這不假。但這件事之後的目的,我並不知道。一直以來,我不過是在大梁為領主收集情報,不是你的出現,我至今還被困在雲來坊中。」


  「你我離開大梁之後,我確實將我們一路的行蹤送回大梁,但除了封印一事,我並沒有其他再虛假的地方。我想和你攜手天涯,並不是一句託詞。時至今日,你我一同經歷生死,我的心意,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都不是假的。」這一番說來情真意切,洛上嚴的目光沒有一刻從郁暘涎身上挪開過,也絲毫沒有避諱這白衣少年的注視,「厄難毒雖然一直未解開,但血魂之力還算能將其壓制。但也許是厄難毒的刺激,導致血魂忽然開始快速復甦。我這一副肉身,需要抵抗厄難毒已經耗費了太多元氣,如今還要承受大羿神力,怕是不能夠了。」


  「你是血魂宿體,如果你死了卻找不到可以繼承這股力量的東西,也是棘手之事。」郁暘涎道。


  「陰陽雙魚應該會有辦法。」


  「這麼說,你求死的心意已定?」


  四目相對時的複雜情緒毫無掩飾的在郁暘涎和洛上嚴之間迴轉,尤其是白衣少年那不再平靜的眼波,讓這樣的彼此凝視變得憂傷起來。


  「此生能與郁兄相逢,已經幸事。我現在就去尋找封印所在,稍後我們一起去找鑿齒。」洛上嚴正要離去,卻被郁暘涎拉住,他不禁問道,「怎麼了?」


  「死是這世上最簡單的事。」郁暘涎的手扣緊了幾分,道,「在曲沃尋找大風時,你已經試著駕馭過血魂的力量,這證明血魂並不是不能被控制的。就算你寧願死,血魂是否能找到新的宿體尚且未知,這股力量失去了你作為最後的限制,如果被旁人利用,不更是禍事?」


  「我只怕沒有這麼多長的時間,讓我能夠徹底駕馭好這股力量。」


  「解除大羿五星只是第一步,你難道忘了大梁北郊還有需要我們回去查看清楚的那一道封印么?沒有你體內的血魂,我們更沒有把握對付未知的敵人。」郁暘涎道,「即便將來你我立場不同,至少先辦完了這件事。之後是分道揚鑣還是繼續同行,且看各自心意吧。」


  「郁兄捨不得我死?」


  「是。」


  「因為封印?」


  「不止。」


  「還有什麼?」


  「一切等事畢之後再與你說吧。」


  雖是話說一半,洛上嚴卻已經心滿意足,他見郁暘涎尚且虛弱,遂關心道:「你先好好休息,我讓雙魚去追查鑿齒的下落。」


  洛上嚴和雙魚交代之後,又讓靳帛符好好照顧郁暘涎。這一切看來都很尋常,也證明著洛上嚴現在神智清明,並沒有受到血魂的不良影響。


  回到自己房中的洛上嚴卻漸漸地沉了臉,收到朱厭的靈訊傳書之後,他隨即打開水鏡,聽見的正是朱厭頗為讚許的言辭,道:「好一個欲求生先求死,你和郁暘涎的那一番對話還真是情真意切,讓人看不出破綻。」


  「他們就在附近,靈術施展得太久會被發現。郁暘涎已經對我動了殺心,我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洛上嚴道。


  「你放心,只是代領主來催問十二連環陣的破陣圖解,他要得急,你可不能給得遲。畢竟現在郁暘涎的傷勢不輕,領主真要他的命,可比以前容易得多。」


  「你確定領主現在還沒有懷疑么?」


  「領主忙著恢復元氣,導致大梁現在一片混亂,沒有太多閑心來關注安邑的事。不過話說回來,血魂對厄難毒的影響,確實讓領主猝不及防。但你還是要當心,一來你的血魂之力還不穩定,二來領主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他若真的按耐不住,現在的你並不見得能從他手裡逃脫。」朱厭的提醒卻更像是一種威脅,帶著旁觀者看戲的態度說著。


  「最後一環封印形同虛設,領主卻還是沒能把大梁的封印解開,作為合作夥伴,你卻不在這個時候下手,反而替他來向我催促連環陣的破解圖譜。我們這些人,其實都是你手中的棋子吧?」洛上嚴冷笑道,「不知道我們最後誰是勝者,以及還要靠我們去對付你所擔心的龍蛟一族,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很響。」


  「互相利用的事,你和郁暘涎不也一直做到今天了么?領主的話我已經轉達了,什麼時候給,你自己拿捏。你的命領主暫時拿不了,要取郁暘涎的命還是不難的。如你所說,我專門做這種見風使舵的事。」言畢,朱厭便自行關閉了水鏡。


  洛上嚴的心情因為這一番談話而更為低落,他已經預感到自己心態的變化,這種改變帶給他的焦慮是真實而深刻的,他甚至痛恨自己對現實的屈服。但只要一想起郁暘涎的性命懸在他人之手,他便不得不做出這樣的妥協。這不僅僅是要交出破解連環陣的圖譜這樣簡單,他要付出的也許是任何人都難以估量的東西,情愛,生死,或是其他一切與自己相關的人和事。


  洛上嚴悵然嘆息,卻只能無解於這糾結的現實。一番喟嘆之後,他也只能強打精神,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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