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詭局> 第一百五十九章 秉燭夜談

第一百五十九章 秉燭夜談

  西城破巷的那處院落門前出現兩條人影,張久朝閃身進入院中,張望一番才推門而入,迎面傳來一陣毛骨悚然的呻吟之聲。張久朝定了定心神:「掌柜的,你沒事兒吧?」


  「暫時還死不了!」蒼老的聲音里夾雜著一股冷漠的意味傳來。


  張久朝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仍在桌子上:「這是上好的福壽膏,你嘗嘗鮮!」


  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隨即傳來,老者點燃煙燈大口地允吸,卻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有消息了?」


  「最近沒進山,哪有什麼消息?」張久朝冷然地看一眼明滅的煙火,頓了頓:「掌柜的,你確信王陵墓道就在八卦林?」


  老者吐出一口煙:「只是猜想,我要是知道墓道口在哪,還能輪到你們這幫兔崽子發大財?!」


  張久朝冷哼一聲:「現在只有二龍山寨子里沒摸過,那裡是龍潭虎穴,老子不想去送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看來西城的人也不過如此!」老者吸了大煙之後精神了許多,呼吸彷彿在一瞬間也順暢了,渾濁的老眼裡閃動著精光,不屑道:「傳說開啟王陵墓道要七大姓氏聚在一起才行,你現在找到了幾個?莫要把老頭子我算上!」


  「算你也只找到了一個!」張久朝咬牙怒道:「只要找到墓道口,管他什麼七大姓氏是誰?老子有的是辦法進去!」


  「嘿嘿,古墓防盜之法萬千變化,墓道口尚不能確定何來進去?洛書牌一定要有,定星針也不可或缺——七大姓氏重新聚首是不可能的,所以縱然有銅羅盤也無濟於事。」


  「我只想知道八卦林值不值得去探!」


  「值得!」老者摩挲片刻從懷裡掏出骯髒不堪的油布包:「我就知道你是來借這東西的,小心點別把它給弄丟了,否則後果自負。」


  張久朝拿起油布包揣起來冷哼道:「你不想去八卦林看看?小心老子一高興就人間蒸發了!」


  「急什麼?你不會遠走高飛,至少在沒找到地下王陵前不可能逃掉,哈哈——不過,我要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昨天半夜鐘鼓樓的大鐘響了,不知道你聽到沒有?」


  「沒有!」張久朝起身緩步走到門前,回頭冷眼看著老者:「用不了幾日就會有結果,等我的好消息!」


  「上次的鐘響應該是十年前,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什麼意思?」


  「鐘鼓樓鍾一響,王陵護衛就會重出江湖!」


  「一派胡言,一會老子上去敲兩下……」張久朝陰笑著推門而出。


  老者低頭思忖半天,外面的腳步聲已經消失不見,才嘆息一聲:千載難逢的機會啊,看來唯有親自出馬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二龍山聚義廳內,宋載仁面沉似水地坐在太師椅里,藍笑天坐在旁側,臉上掛著一抹憤然之色,而老夫子則淡然如素地抽著煙。


  「賽寶大會就這麼完事了?可嘆我一腔熱血!」藍笑天長吁短嘆道:「本以為利用這個機會打一場翻身仗,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我成了水中撈月的猴子,被耍得體無完膚!」


  宋載仁何嘗不知道姓藍的這是在跟自己訴苦?但事實上是因為他引狼入室自釀苦果,宋某人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情——縱使是遠航玩了一些小計謀,完全是為了保護你聚寶齋而已!倘若不及時揭穿小人陰謀的話,真要是在賽寶大會上出了大亂子,你藍笑天恐怕哭都找不到廟門!


  「藍賢弟,賽寶大會之事有許多細節需要捋順,疑點多多,恐怕不是一時半會能整明白的。」宋載仁凝重地看著藍笑天:「我說的蹊蹺事是什麼不用再解釋吧?一個田老闆攪得賽寶大會烏煙瘴氣,還有一個黃狗子在裡面,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藍笑天苦著臉點點頭:「大當家的,你說的蹊蹺事就指這些?恐怕太簡單了點兒!姓田的在錦繡樓擺宴竟然拿出了寶物清單——他要照單全收,單子被我燒成了灰,但心裡卻結了個死結!」


  老夫子心下一動:「藍掌柜的,你說那兩個古董商有寶物清單?」


  「大當家的親眼所見,上面竟然有白老闆的兩件兒寶貝!」藍笑天苦澀道:「未曾料到白老闆心高氣盛,好端端的寶貝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打劫了,那麼多的警察都沒攔住劫匪——到現在這案子還沒破呢!」


  「破個屁案子?賊喊捉賊的把戲你都沒看出來?倘若是黃狗子和姓田的做的局兒,合謀搶走了白大妹子的寶貝,鬼才知道怎麼破案!」宋載仁憤然道,此所謂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當初不該動那批寶物的心思,自己是老糊塗了,禁不住美色ぅ誘惑才擅自拆箱借寶,以至於泄露了天機啊!


  藍笑天尷尬地點點頭:「事已至此,我又該何去何從?總不能關了聚寶齋謝罪吧?弄得我現在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這邊開罪了大當家的,誤以為我勾結外人陷害朋友,那邊白老闆一病不起,嗚呼哀哉!」


  宋載仁的心有點疼——是那種莫名其妙的疼痛!

  倘若藍笑天知道被劫匪搶走的所謂的「寶物」乃是被掉了包的假貨的話,肺都得氣炸了!不過宋載仁沒心思跟他講這些細節,明面上是白牡丹的寶貝就在聚寶齋門前被搶走的,姓藍的難辭其咎。


  有時候讓別人背負莫須有的罪名是必要的,否則怎麼制衡?宋載仁是個中老手,怎麼會自毀長城吹破了已然形成的肥皂泡?

  「藍賢弟,你上山來該不是這點兒破爛事吧?!」宋載仁冷眼掃視藍笑天,喝一口熱茶:「上海來的那兩個傢伙不是什麼好玩意,以聯合舉辦賽寶大會之名,拋出一份狗屁寶物清單,他們意欲何為?」


  老夫子淡然道:「當然是覬覦我二龍山的藏寶,這點毋庸置疑,藍掌柜的您說呢?」


  藍笑天老臉憋得通紅,心裡卻明靜如水:不僅僅他們是沖著二龍山藏寶來的,黃簡人何嘗不是?我要想叢中分一杯羹只怕不容易啊!陵城各方勢力激烈角逐為的就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否則還挖空心思算計什麼?

  「這點我也持懷疑態度,他們目的不純,而且……」藍笑天凝重地看一眼宋載仁,低聲道:「有一個細節不得不稟報大當家的,當日白老闆的護寶花轎被搶之前,宋大少爺曾把一支茶杯扔到了樓下!」


  「屁話!你的意思二龍山搶走了白老闆的寶貝?」宋載仁憤然而起怒拍桌子:「我當你是好心上山來跟老子商量如何一致對外呢,原來是興師問罪的!」


  藍笑天嚇得一哆嗦,老臉通紅地擺手:「大當家的您聽我把話說完啊,在此之前也有人這麼干過——就是跟田老闆一起來的那個姓金的!」


  老夫子微微頷首:「大當家的,藍掌柜的明察秋毫,這等細節極為重要!若是他們以此為訊號的話,足以說明問題!」


  「藍賢弟的洞察力果然厲害,小兔崽子怎麼會知道對手會以摔杯為號?」宋載仁哈哈大笑,心裡舒服得緊:航兒的手段果然了得,一個假動作便引出了藏在暗處的賊人,只怪那些警察是一群窩囊廢,竟然讓劫匪從眼皮下溜走了。


  藍笑天輕輕地擦拭著額角的冷汗:「所以我懷疑姓田的跟劫匪有關聯,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


  「有道理!」宋載仁凝重地點點頭:「那兩個傢伙來者不善啊,一入陵城便找到了藍賢弟當突破口,借賽寶大會大做文章,三番兩次地算計老子!」


  「大當家的可得注意點了,陵城形勢極端複雜多變,藍掌柜的冒險上山實乃難能可貴啊!」老夫子把翡翠煙袋插在腰間,從容道:「不管如何,這件事對聚寶齋和二龍山都是一個警示,一定要妥善應對才好,我去叫大少爺來,聽一聽他的意見!」


  老夫子拱拱手,轉身出了聚義廳。藍笑天望著老夫子的背影,凝重道:「大當家的,我此番上山還有一件兒更重要的事情!」


  「是不是跟我商量小輩的婚事啊?」宋載仁哈哈笑道:「這種事老子說得可不算,五年前你幹什麼去了……」


  藍笑天恨得牙根直痒痒:五年前你家的獨自逃婚跑了,現在卻倒打一耙說我一身不是!姓宋的沒有好良心呢?

  「昨天子夜陵城的鐘聲想必你也聽到了吧?」藍笑天壓低了聲音凝重地看著宋載仁:「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十年前,軍閥混戰二龍山的時候,鐘聲斷斷續續地響了一個小時!」


  宋載仁立即收斂了笑容,昨夜的鐘聲當然聽到了,但卻沒有料到藍笑天冒險上山是為這事來的,心下不禁愕然,但還是滿臉不屑地冷哼道:「跟我二龍山有什麼瓜葛?說不定是哪個混蛋喝多了鬧著玩!」


  「鐘聲一響我便去鐘鼓樓,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人,但我可以拿腦袋擔保,二龍山要出事!」藍笑天沒有功夫跟宋載仁繞彎子,心裡煩亂不堪,嘴角都燒了一層火炮了,一說話鑽心地疼。


  鐘聲是為誰而鳴的?究竟是誰敲響了鼓樓大鐘?兩人心知肚明,卻不願意說破!

  二龍山燕子谷漆黑一片,唯有山坡之上的草庵靜堂內閃爍著微弱的燈光。草堂柴門前面的躺椅上,蠻牛抱著槍搖晃著,不時望一眼草堂後山的老林子,黑黝黝的山林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草堂之內,一盞油燈發出微弱的光亮,香爐中插滿了禪香,藍可兒的手裡握著一大把香,無聊地一根一根地點燃,插在香爐之中。抬眼望著三清造像,不禁心下苦澀不已,望一眼堂屋門帘,裡面傳來幾聲私語之聲。


  宋遠航站在窗前望一眼幽深的夜,低聲道:「吳先生,您的意思是說八卦林萬無一失?」


  「大少爺您儘管放心,八卦林豈非是想進去就能進去的?十年前軍閥混戰之際,困死過一百多人那!」吳印子嘿嘿一笑,手裡擺弄著一支白瓷瓶低聲道:「一切如你所願,陣眼裡灌滿了水,暫時無憂。」


  「陣眼意味著什麼?」宋遠航輕輕地嘆息一聲,坐在凳子上看一眼吳印子:「倘若陣眼被破了又能怎樣?


  吳印子思索片刻:「陣眼乃是護佑地下王陵的第一道屏障,陣眼一破這道屏障便已不復存在,至於結果實難預料,因為誰也不知道八卦林里究竟有什麼。九宮八卦陣究竟是護衛這什麼。」


  「您曾說過唯有七大姓氏齊聚二龍山才能開啟王陵墓道?」


  「我說過。」


  「千年已過,這種事不可能實現。」


  「也未必,機緣之事實在難以揣測!」


  宋遠航輕嘆一聲,恩師嘔心瀝血十幾年所鑽研的課題便是藏在二龍山地下的西周古墓,他未曾想到圍繞地下王陵竟然有這麼多的故事,若恩師還在的話應該是最想解開古墓之謎的人。


  他想揭開謎團以完成恩師未竟之心愿,但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國寶安全地轉移,盡全力確保文物萬無一失。做到這點極端困難,陵城內的各方勢力已經拉開架勢奪寶了,只不過現在還沒有形成致命的威脅而已。宋遠航冥思片刻才道:「先生對古詩詞可有研究?」


  吳印子一愣,隨即笑道:「大少爺為何忽然對詩詞有興趣?」


  「父親和軍師曾告訴我,地下亡靈在一首詩裡面,我卻百思不得其解!」宋遠航淺笑一下:「玉落晨溪枕陰陽,日月乾坤帝王鄉。山河永固星斗轉,千年一嘆歸寒塘!」


  「這首詩……」吳印子的臉色變了變,低眉看一眼宋遠航,漠然道:「我曾經聽過這首詩,大少爺怎麼知道?」


  「父親和軍師都知道這個,說與地下王陵息息相關。」宋遠航根本不相信神秘的地下王陵用一首詩就能護佑的話,還要什麼「七大姓氏」護衛?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也許王陵真隱藏在裡面也說不定呢。


  吳印子默默地彈落燈花,端起一杯清茶慢飲一口,放下杯子才低聲道:「這首詩很古怪不是?第一句你是怎麼理解的?」


  「玉落晨溪枕陰陽——大抵是說美玉遺落在晨溪之間,過了一年又一年……」宋遠航臉色一紅,他對古詩詞沒有太多的研究,尤其是這種隱喻詩更是沒有把握,只能見字解字地解釋,估計不甚準確。


  吳印子微微頷首:「老朽愚鈍不堪,多年來也不知道此詩有何含義,大當家的也許有更深的感悟吧。」


  「父親幾乎背不下來,何來感悟?」宋遠航苦澀道:「這一句似乎是在暗示什麼,我知道那種感覺卻說不出其中的意味。」


  「嗯,此句應該是說八卦林,當年也許有一條小溪從八卦林里流出,玉落二字尤為關鍵,此玉為何玉?為何落在晨溪之中?」


  「您的意思是落在溪中的玉應是在八卦林?」宋遠航疑惑地看一眼吳印子:「陰陽乃八卦之象,亦即八卦林,而那裡卻沒有什麼河水啊!」


  吳印子輕嘆一聲:「也許我們都理解錯了,此玉非玉石之玉,或可指大少爺您呢!」


  宋遠航忽然感到頭暈目眩:太玄妙了!如果真如吳印子所言,自己的一番經歷還真是暗合了此詩的意蘊——我誤走八卦林破了九宮八卦陣陣眼!


  「誰人可稱得上美玉?一個是《紅樓夢》里的賈寶玉,另一個估計是……」宋遠航忽然打住,他忽然靈光一現,此非「玉」字,而是「王」字!


  「估計是什麼?大少爺!」吳印子興奮地看著宋遠航笑道:「你誤打誤撞地破了陣眼,豈不正好暗合詩意?」


  「應該是王落晨曦枕陰陽……」


  宋遠航的話音還未落,門帘忽然被掀開,露出一張精緻卻憤怒的俏臉:「遠航哥,人家無聊死了!」藍可兒委屈地瞪一眼吳印子:「臭老道,你快點告訴遠航哥那什麼破詩是什麼意思,否則我拆了了你的老骨頭!」


  「可兒,不得無禮!」宋遠航沉聲呵斥道。


  藍可兒一跺腳,轉身跑出草堂:「死笨牛,陪我上山玩去,無聊死了!」


  「大少爺,這首詩的確很簡單,但理解它需要很高的悟性,你是讀書人,應該可以做出正確的解讀。」吳印子乾笑道:「這麼多年來沒有人能理解其中的含義,現在世道紛亂世風日下,幾乎早已忘記了它存在的意義。」


  宋遠航輕嘆一聲起身拱手告辭,心下卻紛亂如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