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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生死暗戰(二)

  錦繡樓二樓秋之雅間內酒氣熏天,石井清川喝得滿臉通紅,手邊放著一把日式手槍,嘴裡嚼著一支大雞腿,滿嘴流油。而高橋次郎則淡然地靠在石井對面的椅子上,神色凝重地低頭冥想。


  「高橋君,沒想到如此輕易得手啊,哈哈!藍笑天做夢都沒想到是咱們做的局兒吧?人質到手就意味著奪寶任務完成了一大半兒,以前咋沒有想到呢!」石井清川吐出一塊雞骨頭粗魯地笑道:「除非宋遠航不要了還未過門的媳婦,否則就得用國寶交換!」


  高橋次郎冷哼一聲:「才剛剛開始,任務哪有那麼簡單就完成?我跟你講過多少次了,不能低估中國人的智慧,能夠延續三千多年文明的民族,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都是最值得尊敬的對手。」


  石井清川陰笑不已,高橋有時候說話有板有眼,的確能切中要害,但有時候太過謹慎了反而是不自信的表現。長期如此便形成了悲觀意識,以至於不能更好地做出決策,在奪寶這件事兒上,石井清川便多次表達了不滿。


  日本人的骨子裡就是謹小慎微的性格,從來不會光明正大地做事,這與他們的「島國之民」的心態十分契合。所以,石井清川那種粗狂魯莽的性格的確讓高橋次郎感到不屑一顧,更被其視為無知的體現。


  「藍笑天會不會懷疑是咱們乾的?」石井清川抹了一把嘴巴,把槍插在腰間打了個飽嗝:「我倒是希望他能主動找上門來,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窗戶紙一捅就破,何況姓藍的不僅十分會做生意,還十分會做人!」


  高橋次郎狠狠地瞪一眼石井清川:「你的任務是保護好秘密倉庫,這件事還用不到你插手!非但不能跟藍掌柜的敞開了說,還要故不知情,更要體貼關照——一會我要去醫院看看,防止節外生枝!」


  石井清川咬了咬牙,冷笑著點頭:「高橋君,難道這就是支哪的智慧?什麼三十六計之類的?」


  高橋次郎冷哼一聲起身,快速穿戴好衣裳,手裡拿著禮帽,淡然笑道:「口蜜腹劍笑裡藏刀,你可懂?」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錦繡樓,在樓前嘀咕了幾聲便分道揚鑣。高橋次郎謹慎地望了望對面街角之處,忽的想起了劉麻子,好想找他算一掛,問問此次行動的吉凶禍福。老臉不由得苦笑一下,舉步向聚寶齋方向走去。


  錦繡樓一樓,李倫的目光從高橋次郎和石井清川的身上收回,從懷中掏出幾塊大洋扔在櫃檯上:「夥計,賽寶大會都結束快半月了,他們兩個還沒走?」


  「您不是也沒走?要不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呢,田老闆跟藍掌柜的聯合操辦賽寶大會賠了個底朝天,聚寶齋都經營黃埔了,他們有折騰出個醫院來,財跟人走,福禍相依啊!」夥計老七收了幾塊大洋慢條斯理地艷羨道。


  李倫微笑點頭:「搞收藏的開醫院,算命的開始了倒斗,賣糧的弄起了錢莊——陵城人的生意經可真是匪夷所思!」


  「咯咯!這有什麼稀奇的?開酒樓客棧的還想出家敲木魚呢!」一聲清脆的笑聲忽然傳來,白牡丹穿著水藍色的旗袍從後堂裊娜而出,手裡搖著一柄香木摺扇,臉色卻蒼白如故。


  李倫點頭淺笑一下:「白老闆可真會玩笑,不過這種冷天竟然搖扇子,也稀奇得很!」


  「我喜歡扇子的香味不行嗎?」白牡丹斜靠在櫃檯一角,杏目含情地上下打量著李倫,忽然笑道:「大記者,整天漚在飯店裡怎麼看陵城的七山九水?何不陪我上二龍山找找靈感!」


  李倫苦笑不已,白牡丹伶牙俐齒說話刁鑽,但不失為精明。錦繡樓在小小的陵城也算獨樹一幟,青樓客棧飯店三位一體,財源廣進自不在話下,只是她多了幾分市儈而少了若許靈性!

  「鄙人重任在身,稿子還沒有寫完呢!」李倫訕笑著戴上禮帽:「不過我還真想跟白小姐進山觀水,放鬆一下身心也好,命苦啊!」


  李倫轉身漫步走出錦繡樓,白牡丹卻若有所思地嘆息一聲:「老七,那兩個混蛋又續費沒?若沒有續的話,從今兒起開始漲價,費用翻倍,愛住不住!」


  東城大街教會醫院內冷冷清清,老百姓們平時看病很少來這裡,抓幾副便宜的中藥就解決問題了。黃簡人壓低了禮帽夾著黑色的小皮包走進醫院,一股刺鼻的藥水味讓他不禁打了個噴嚏,真是醒神補腦啊!

  「先生,您看病嗎?」


  黃簡人微微點頭:「我的一位朋友來住院,不用勞煩您了!」


  「對不起,您請!」護士點頭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願主保佑您的朋友!」


  黃簡人彬彬有禮地笑了笑,舉步上了二樓。空蕩蕩的走廊內回蕩著單調的腳步聲,讓黃簡人有些不大自在,懸著的心又緊張起來,感覺似乎真有了病一般,不禁劇烈的咳嗽幾聲。


  真他娘的是多事之秋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誰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打劫藍笑天?而且是借警察巡邏隊之名,明擺著是嫁禍於人!黃簡人恨得壓根直痒痒,本來這段時間就憋了一肚子氣,想好好理順一下各方關係,擦擦不幹凈的屁股,以迎接軍統調查組檢查,誰成想又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黃簡人在走廊盡頭的病房門前停下,看一眼門牌號,伸出去的收忽然又收了回來,做賊似的張望一番,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傾聽片刻,才長出一口氣,推門而入。


  病床空空如也。


  「黃句長,您終於來了!」藍笑天正站在窗前背對著黃簡人,聲音沙啞中氣不足,顯然十分疲憊。


  黃簡人摘下禮帽,三角眼翻了翻:「藍會長,您早就知道我會來?現在陵城鬧得滿城風雨,謠傳我黃簡人大半夜的查抄了藍家大院,拘押了可兒小姐——說得有板有眼,連我都相信了!」


  藍笑天轉身看著黃簡人,蒼白的老臉上浮現出一種複雜之色。他不喜歡面前的這張臉,更不喜歡黃簡人那種似笑非笑隨時都在陷害別人的眼神。但不得不說的是,他很精明!

  「黃句長請坐!」


  黃簡人一愣:「藍會長,您還好吧?」


  「托您的福,暫時死不了!」藍笑天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里:「多謝黃句長念舊之情,我藍某人一向知恩圖報,知道這次黃句長背了黑鍋,實在抱歉!」


  黃簡人一跺腳,把禮帽摔在病床"上,滿面怒容:「藍掌柜的你這話說的我寒心!你我相識了多少年?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我這身皮都是藍掌柜的所賜,若沒有你鼎力相助我能幹得這麼順當?孫縣長一大早給我打了三次電話,這黑鍋我是背定了,但咱是爺們,上有老下有小的,做啥事都得拍拍良心!」


  藍笑天唏噓短嘆:「聽到黃句長這句話我就安心多了!」


  當著挫人不說短話,甭管之前黃簡人與二龍山有多大的過節,也別說黃簡人如何驕橫跋扈目中無人,是人就有私慾膨脹的時候!黃簡人貪婪也好市儈也罷,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沒有到昧著良心的地步。


  「藍會長啊,咱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那叫什麼關係了?唇亡齒寒!陵城商會出錢警察局出力,剿匪十年整,為啥剿不滅二龍山的馬匪?」黃簡人激動得直拍手:「馬匪也是人,他們都是咱陵城周邊的破落農民,為匪一方卻不做十惡不赦之事,再者說二龍山上的那幾個馬匪都在我的心裡裝著呢,如果我黃簡人兩眼一碼黑,他們能在陵城霸蹶子?」


  藍笑天心下一動:姓黃的這是話裡有話!


  「藍會長,我想這身皮也快穿到時候了,現如今這形勢神仙都猜不透,我猜到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尾,日本人大兵壓境,上海淪陷了,南京淪陷了,徐州也成了日本人口中的肥肉,陵城什麼時候完蛋誰也說不準!」黃簡人鎮定一番情緒,話鋒一轉:「吃著國府的俸祿實屬不易啊,陵城治安誰來負責?老子一天到晚奔波在外,東邊殺人了西邊搶劫了,不都得去警察局錄口供?我手裡就這點權利,就得擅用為民啊!」


  藍笑天唏噓不已,卻滿嘴苦澀。


  「黃句長,陵城已亂啊,不是你一人之可力挽狂瀾的,我與二龍山大當家的宋載仁有些交情,但這也是藍某人這輩子所做的唯一一件錯事!」


  「那件事兒您就別提了!倘若明天令千金就嫁給二龍山的宋專員,我今天就準備好賀禮!」黃簡人拍打著胸脯斷然道:「就藍家的事兒,我想聽一聽您的意見,您說怎麼辦咱就怎麼辦!」


  藍笑天穩定一下情緒,咳嗽兩聲思索道:「您昨晚封城設置巡邏隊所為何事?」


  黃簡人心下一沉:姓藍的一語中的啊!


  藍笑天與黃簡人畢竟不是一路人,一個是老謀深算的生意人,一個是精於算計的市儈,對方的每一句話都蘊意頗深。誰都沒把對方拍胸脯說的話當真,尤其是藍笑天。


  「您道我為啥只封了鼓樓大街?正如您所言,陵城已亂!市面上一夜之間便流出了那麼多的法幣,哪來的?我派人去國府銀行和各地下錢莊摸底,沒有人知道法幣是從何而來!」黃簡人翻一下三角眼,眼珠子轉了轉,壓低了聲音:「我收到線報,日本人已經潛入陵城,這件事或許是他們乾的!」


  藍笑天點點頭,法幣流通泛濫之事應該由金融稽查負責管控,但目前世道混亂,南京淪陷之後更是國將不國,縣府那些要員們惶惶不可終日,哪有心思稽查法幣?

  「您是想通過查扣法幣追本溯源?」


  黃簡人陰沉地點點頭:「鬧騰了半宿沒有任何收穫,日本人太狡猾了!」


  「所以我才希望黃句長能以大局為重……」


  「大局在哪?誰又是主持大局的?」黃簡人冷笑一聲:「您心知肚明,陵城之亂就是從賽寶大會才開始的,短短几天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光天化日之下搶奪錦繡樓白老闆的參賽寶貝,逍遙樓巷子命案,聚寶齋無緣無故垮掉,直到昨天您受到驚嚇,我這個當警察局長的是有力氣使不出來!」


  黃簡人所言都是事實,不容藍笑天辯駁。聚寶齋之事讓他始料不及,原本以為犧牲一個聚寶齋換回來一家醫院,也是兩害相輕取其利的事情,直到田老闆亮出底牌來他才追悔莫及。


  但為了二龍山那批貨,任何利益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黃簡人看一眼腕錶:「藍會長,事不宜遲,我已經命令全城誡嚴,警察巡邏隊和新進成立的縣民團治安隊全天候巡邏,全力緝拿綁匪……不過還得請藍會長您配合啊,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立馬告訴我,免得貽誤戰機!」


  「一定一定!」藍笑天嘆息不已:「若真的是為了求財,綁匪定然會提出條件,我藍笑天就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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