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 詭戰之局(二)
黃簡人對軍統局來訪一點也不驚訝,甚至是在他的預料之內。以那位自以為是的蘇長官的能力是不足以控制陵城的形勢的,錢斌吃飯遊說只不過是僥倖而來,而他答應要全力支持軍統局奪寶也不過是走個過長而已。
這個過場必須走。在官場浸淫多年的黃簡人對目下的形勢十分瞭然,現在該是他大展身手的時機了。他不想做一個看客,更不想做一個罪人!
沒有人能揣測出黃簡人此刻的心情,自從宋載仁一命歸西之後,黃簡人似乎少了點兒什麼。耿精忠強勢回歸,打破了陵城各方勢力的平衡,而日本人染指陵城更讓黃簡人憤怒不已。
這不是關乎個人喜好的問題,是信仰。黃簡人的信仰與耿精忠完全不同,他是國府官員,愛財貪財卻不恃財——唯有藍笑天、白牡丹才恃財——一想到白牡丹,黃簡人的心忽然顫抖一下:女人啊,狠的時候堪比毒蠍,死了都會反咬一口!
黃簡人換了一套正裝警服,檢查一下手槍,拎起公文包掃一眼古董架子下的保險柜,思索片刻,打開保險柜拿出一支朱漆木匣,打開看一眼裡面的寶貝,是他最喜歡的金鑲玉酒樽。
這是當初從宋載仁手裡搶的那批古董中的一件兒,其他的古董文玩都折騰沒了,只剩下這麼一件,看來也保不住了。宋老鬼一定沒想到他會用這東西「釣魚」!
「狗子,去錦繡樓……」
沒有人應答。黃簡人落寞地看向門口,忽然發現黃雲飛正倚在那裡,不禁眉頭緊皺起來,緩步踱到沙發旁倒茶:「怎麼不進來?」
「局座,狗子死了。」
黃簡人微微一滯:「早上你已經彙報過了,我想知道詳情。」
黃雲飛弔兒郎當地坐在沙發里,端起黃簡人倒的水喝了一大口:「很複雜,初步判斷狗子與日本人有交易,是殺人滅口。」
黃簡人嘆息一下:「狗子背著我與高橋次郎聯繫,想要從錦繡樓起獲的發報機,可那玩意丟了——莫名其妙地丟了,估計日本人不相信狗子。」
「知道這樣你還為什麼給他錢?」
「這是穩軍之計,你不懂。」黃簡人老謀深算地看著眼前的土匪:「知道我為什麼這麼信任你嗎?」
「不知道!」黃雲飛翻一下眼皮又喝一口水,等著黃簡人的下文。
黃簡人卻苦笑地搖搖頭:「因為大當家的信任你。」
世事多變啊,大當家的已經一命歸西了,但這話從黃賤人的嘴裡說出來有一種奇怪的味道。黃雲飛不禁一愣,咂咂嘴沉默不語。
「死就死了吧,厚葬。」黃簡人拎著公文包走出辦公室:「雲飛,跟我去一趟錦繡樓,陵城商界今天中午宴請馬參謀長,估計又是一場鴻門宴啊!」
黃雲飛起身跟了出去,忽的想起了在燕子谷慘死的白牡丹,心裡不由自主地驚顫一下:「我最好少拋頭露面,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局座,縣民團的事情您欽定吧,怎麼處置那些流氓地痞?」
「也好!」黃簡人陰沉地點點頭:「他們追隨耿精忠自有道理,當初我接管縣民團的時候是因為那個混蛋一心想當官,現在終於高官得掛了,蒼蠅逐臭!」
「這麼說您是不希望縣民團跟耿精忠混?」
黃簡人瞪一眼黃雲飛,眼中閃爍著一抹狡黠,鑽進汽車裡。縣民團本來就是耿家的,當初更老爺子沒作古的時候始終掌控,十年前軍閥混戰二龍山,縣民團損失殆盡,以至於現在都沒有人知道當初的舊事了。
俗話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耿精忠強勢回歸之後,那些逐臭的流氓地痞立馬意識到了黃簡人式微,跟他混基本沒有錢途了。黃簡人也日益感覺到對縣民團的掌控越來越力不從心。
「黃隊長……黃大隊長!」偵緝科的方坤忽然跑進院子,正看見黃雲飛在發獃,喊了兩嗓子:「逍遙巷後街和仁和旅店的案子現場調查完事了,沒線索。」
黃雲飛冷哼一聲:「都是日本人乾的,有線索你能破案?」
方坤苦笑:「狗子是咱自己的人,這是襲警……」
「廢話少啰嗦,集合兩支巡邏隊去西貨站巡邏——記住了,是巡邏,別給局座惹麻煩,懂不?」
「懂!」
懂個屁?兩件案子全在黃雲飛的心裡裝著呢,二狗子死的不冤,而且那兩個殺手已經被他給槍斃了,算是給狗子報了仇。黃雲飛讓巡邏隊去西貨站巡邏自有深意:日本人的那批貨被自己打劫之後到現在還沒有消息,高橋次郎絕對不會吃這個啞巴虧,鐵定還有下一步行動。
但黃雲飛猜不出高橋次郎會實施怎樣的報復,當務之急是把那批軍火和糧食運出去,但運到什麼地方讓他難心不已。他現在是「活死人」,山寨的兄弟們對自己恨之入骨,前幾日老幺的出現已經讓他認識到了這點。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兄弟們認為自己已經投靠了日本人!
百草堂後街巷子里,齊軍瞪著猩紅的眼睛盯著小夥計,手槍頂在他的腰眼上狠聲道:「你要對你所說的負責,有任何隱藏老子立馬作了你!」
「我不敢說謊!」小夥計的屁股蛋子濕了一大塊,顯然是給嚇尿了。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我被人給打暈了!」
「真的?」
「那還有假?您看我脖子這兒,還有傷那!」小夥計露出脖子,脖子上赫然一塊淤青的傷痕:「當時我正要趕車進去,不知道是誰打了我一巴掌,還有鞭子響……然後就暈死過去了。」
齊軍努力平復著心緒,收好手槍拍了拍夥計的肩膀,大步流星而去。小夥計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現在基本摸清了藍可兒的行蹤,齊軍心下卻焦灼不安起來。她沒有鬥爭經驗,且行事太過魯莽,導致身陷危險的境地。現在可以確認的是,藍可兒道百草堂買葯,意外發現了那輛馬車,追蹤到史家糧店貨場后打暈了夥計硬闖貨場。
齊軍忽然想起黎明前從貨場開出的那輛汽車,不禁一跺腳:當時沒有反應過來啊,很有可能與藍小姐有關!不過現在已經到了下午,上哪去找那輛汽車?
日本人的汽車在東城門被警察劫了,其中一個傢伙被自己打死,守城的兩個警察也死了——發生了這麼大的案子卻在城裡無人提起!但齊軍再次來到東城門的時候,才發現守城的警察在百無聊賴地打盹,而被撞壞的路障卻消失不見。
「兄弟,早上出事了?怎麼多了崗位那!」齊軍遞給站崗的警察一支煙,滿臉堆笑地問道。
小警察斜著眼珠子瞪一下齊軍,接過煙在手掌里頓了頓:「屁事沒有,黃.局長是放屁聽響——閑得臭死,出了一起車禍而已,用得著大張旗鼓地戒.嚴?」
「黃.局長是保境安民……車禍那輛車那?該不是被你們局長弄到警局去了吧?」
「不知道——要出城你就快點滾,別耽誤老子瞌睡!」
齊軍拱拱手滿臉堆笑著出城。
城外之荒涼不可形容,就如齊軍現在的心情一般,從未有過的茫然和焦慮襲上心頭。藍可兒萬一出現什麼閃失該如何跟藍掌柜的交代?更無法面對遠航啊!齊軍嘆息一下,只好尋著雜亂無章的車轍,向城南方向走去。
都說好人有好報,而現實證明那隻不過是對好人的一句安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