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 勘驗文物
後山百寶洞戒備森嚴,荷槍實彈的警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有一種大戰即臨的味道。彪子率領五名警衛在前面開路,宋遠航一行人等匆匆而行。
這裡是二龍山之戰唯一沒有遭到攻擊的地方,古怪得很。以高橋次郎的性格絕對會對百寶洞下手,但事實是他甚至來看一眼都沒有,實在出乎宋遠航的用意料。
狡詐多端的高橋次郎並非不想打開百寶洞,實在是因為當時情形緊迫所致。還沒有讓劉麻子勘查二龍山的風水地形便匆匆撤退,並用了一招「拖刀記」,留下一支敢死隊阻止宋遠航追殺。
那支敢死隊已經全軍覆滅。
眾人在看似普通庫房的黑色大門前停下,錢斌對這裡早已經爛熟於心。當日宋載仁被炸身亡的時候,他便和黃簡人進去過,所以對此不以為然。而蘇小曼卻是第一次進百寶洞,仔細觀察一下地形,才發現所謂的百寶洞不過是依山而建的庫房!
這裡能確保文物安全?她在心裡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蘇小曼懷疑這一切都是宋遠航玩弄的陰謀詭計,真正的國寶文物早已不在二龍山!或者說日軍奪走的國寶就是真的,而宋遠航現在所做的全是演戲。
所以他才大病三天。
蘇小曼要看這齣戲究竟如何收場!
對於一個滿心充滿仇恨的女人而言,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更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這是蘇小曼的悲哀。
庫房的木質大門打開,發出尖利的「吱呀」聲音,一股難聞的灰塵味道傳來。
門內兩米,是前後三排黑色的棺材!
一共九口棺材。
蘇小曼愕然地呆在原地,緊皺眉頭盯著黑色的棺材,呼吸有些不暢起來。錢斌意味深長地看一眼蘇小曼,欲言又止。他對百寶洞的了解比蘇小曼多得多,棺材里葬的是那次驚天大爆炸的逝者,包括宋載仁。
吳印子心事重重地看著宋遠航,一言不發地走進庫房。蘇小曼猶豫一下,錢斌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慌忙上前兩步:「蘇小姐,我們還是不要查驗了吧?」
「這是我的責任!」蘇小曼冷漠道,舉步走進庫房,只感覺陰風陣陣,毛骨悚然。再看吳印子正捧著一捆香點燃,前方的神龕上擺放著靈牌和貢品,已然落上厚厚的灰塵。
宋遠航跪在地上磕頭敬香,聲音沙啞:「又來打擾了諸位了!」
眾人默然低頭。這裡是宋氏家族的傷心之地,也是宋遠航的希望之地。父親宋載仁被炸身亡前,篤定這裡才是南運文物的貯藏之地,宋遠航卻把文物藏在了天星洞。而當耿精忠部圍攻山寨的頭一天,宋遠航將南運文物及時轉移,巧設瞞天過海之計,讓耿精忠、黃簡人和日本人火拚,山寨的實力才得以保存。
悲劇的是蘇小曼一意孤行葬送了憲兵連,她把怨恨歸咎在宋遠航的身上,卻未曾想過宋遠航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宋遠航盯著數口黑色的棺材,心底的仇恨不斷地翻騰,猩紅的眼中露出一抹傷痛和憤怒,決然地打開第二道木門,彪子舉著火把在前面開路,眾人走進洞中洞。
洞內的空間顯然十分寬闊。陰暗的空間內死靜異常,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十幾名警衛打著火把分立兩側,燃燒的火把照亮半面石室,石室中間是一方石台,上面竟然又是一口黑色的棺材!
沒有什麼國寶文物,連文物箱子的影子都沒有。
「宋先生該不是讓我勘驗這些棺材吧!」蘇小曼冷哼一聲,環顧周圍不屑地說道。
老夫子眉頭緊皺,不悅道:「蘇小姐,這是大當家的棺槨,當日他也是為保護南運文物出了力的!」
蘇小曼面容冷肅,甚至在火把光下看不出她有什麼異常。
彪子握著火把的手微微顫抖一下,狠狠地瞪著蘇小曼和錢斌,敵意立即顯現出來,強忍住沒有發作。
宋遠航如同未聞,徑直走到黑色棺槨面前。蘇小曼的譏諷對他而言毫無殺傷力,甚至不屑跟他說話,更不想看她一眼。他只是在履行一個程序。
宋遠航拜叩敬香。
白牡丹木然地走到黑棺材前,撫摸著棺木,清淚長流。眾人唏噓不已,此間所發生的事情讓人難以釋懷,更無法改變。
蘇小曼靜默地看著黑色的棺材,喉嚨里似乎堵著一團棉絮。現在已經明了:宋遠航始終信誓旦旦地說南運文物絕對安全之語,不過是欺騙而已,真正的國寶文物已經丟失了。
他在玩弄苦肉計的伎倆!
「吳先生,打開墓道。」宋遠航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聲音冷漠地吩咐道。
吳印子哆嗦一下,遲疑道:「大少爺,您真的想打開王陵墓道?」
「蘇小姐要勘驗文物,打開吧!」
「我跟您說過,唯有月圓之夜才能開啟墓道機關的……」吳印子狡黠地看一眼蘇小曼低聲道:「今天是陰曆十八,還有十二天才能開啟。」
「一派胡言!」蘇小曼憤怒地看著宋遠航:「這裡出了棺材什麼都沒有,南運文物已經被日本人奪走了是不是?你想玩苦肉計矇混過關是不是?」
宋遠航苦澀地搖搖頭,繞過漆黑的棺槨,身影逐漸模糊。
老夫子陰沉地看一眼蘇小曼:「蘇小姐何出此言?少當家的不遺餘力地保護南運文物,將其藏在地下王陵之中,難道你對此表示懷疑?這裡是宋氏家族最核心的秘藏之地,對任何外人而言都是禁地。您若想勘驗文物可以隨少當家的去看,其他人不得入內。至於吳先生所說月圓之夜也並非扯謊,因為只有月圓之夜山河定星針才會定位龍穴陣眼!」
話音未落,只聽黑暗之處傳來一陣石頭撞擊的聲音,吳印子膽怯地後退了兩步:「夫子,大少爺瘋了不成?他打開墓道機關了!」
眾人驚異地望著漆黑的石室盡頭,只感覺地面在震動,耳邊傳來機關運行的聲音,卻什麼也看不見。蘇小曼拿過一支火把,綿綿狐疑緩步走近黑暗之中。
對面的石牆在微微顫動,卻沒有看到宋遠航。蘇小曼情急之下摸著石牆,側耳傾聽,機關運行的聲音卻戛然而止,一股陰風迎面吹來,隨即便聽到宋遠航沙啞的聲音。
「你進來吧!」
蘇小曼舉著火把循聲望去,只見漆黑的石牆一角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出現一條石階甬道。蘇小曼舉著火把走下第一個台階,戰戰兢兢地望著漆黑的墓道有些不知所措。
「把火把滅了,否則會觸發機關。」宋遠航沙啞的聲音里滿是苦澀的意味。
蘇小曼倔強地瞪一眼宋遠航不予理睬,舉著火把徑直走下台階,前面忽然出現一道鬼火一般的流光,一閃即逝。驚得蘇小曼慌忙止步。
「你在騙我!」
宋遠航沉默片刻:「這裡是王陵禁地,四百年未曾打開過。裡面處處機關暗鎖,要比天星洞厲害得多。這裡是最後的藏寶地,南運國寶藏在裡面很安全。」
「宋遠航,你在騙人,既然墓道機關重重你是怎麼把文物運送進去的?」蘇小曼冷哼一聲質問道:「還說你不是騙人嗎!」
「你有質疑的權利,我也有權保持沉默。不過你的問題很幼稚,這裡是宋氏家族的地盤,我當然有辦法運送國寶文物。」宋遠航向前走了兩步,用腳尖輕點一下台階,只聽一陣機關動作的聲音,宋遠航向後方一閃,一塊碩大的青石立即砸了下來,摔得粉碎,把甬道台階堵住:「這個機關吳先生用了幾天的時間才恢復的。」
蘇小曼嚇得臉色煞白,耳邊還回蕩著碎石的聲音。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不會相信什麼墓道機關之類的東西。
「你若不相信我,可以自己進去找,我不會攔阻。」
蘇小曼進退維谷,想要進去看一下究竟,卻耽於墓道機關。
「爭奪南運國寶只不過是一條導火索,日本人和耿精忠早已對王陵秘藏意圖不軌,百年前的血雨腥風會再度來臨,現在不過是一個開始罷了。」宋遠航轉身退出墓道:「想要保全南運文物談何容易,犧牲是必然——無論何種犧牲都是值得的!」
機關運行的聲音響起,蘇小曼眼見著石牆開始移動,地面傳來陣陣的轟鳴,慌忙閃身走出來,回頭之際才發現方才的墓道口已經消失不見,除了冰冷的石牆之外看不出任何破綻。
警察局偵訊室鐵牢傳來一陣鬼哭狼嚎,耿精忠赤露上身滿臉血跡,痞子東靠在破爛的沙發里嚼著花生米,喝一口燒酒,齜牙咧嘴唏噓短嘆:「耿營長,不是我心狠手辣,實在是你命行背運啊,黃署長想要斃了你,若不是老子求情的話你現在早就在亂葬崗喂狗了。」
耿精忠痛苦地呻吟著,想要哀求卻手不出話來,舌頭都打抽筋了,哪裡還能說話?死魚眼睛無力地看一眼痞子東:「求你……跟我姐帶個口信……讓我姐夫放我一馬。」
「放你一馬?黃署長想放您一馬,但日本人不答應啊,您說怎麼辦?」
「我要見我姐夫!」
「不怕黃署長一槍斃了你?再者說黃昨天署長交代過,不打死就成!」
「我……我錯了!」
「耿營長什麼時候錯過?當初暫編營嘩變誅殺馮團長,您衣錦還鄉牛氣哄哄地跟什麼似的,那會就沒想到有朝一日遭報應?據說你帶領暫編營跟黃署長火拚來著,有能耐去打日本人啊!」
「我錯了……」
痞子東冷笑著喝一口燒酒:「真的錯了?不是耿營長的風格啊,胳膊肘往外拐不分是非黑白的玩意,給老子繼續打!」
「我錯了……姐夫啊饒命!」
正在此時,偵訊室的鐵門忽然打開,痞子東立即起立敬禮:「黃署長!」
啪!一個嘴巴子打在痞子東的臉上,黃簡人怒不可遏地罵道:「你他娘的瘋了?把人給打成這樣呢!」
「署長,我是……」痞子東剛想爭辯,卻見黃簡人搖搖頭,表情古怪之極,慌忙閉上嘴巴。
黃簡人緩步走到耿精忠面前,憤恨地瞪著不爭氣的玩意,心裡的火「騰的一下」燒了起來,摸了一下腰間的手槍:「你他娘的苦肉計都不會演?打了這麼幾下就哭爹喊娘了!日本人想要你的狗命,不把你關在這難道放你出去嗎?」
耿精忠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跡:「姐夫……我錯了……」
「你他娘的沒錯,是老子錯了!」黃簡人氣呼呼地罵道:「踩我黃簡人沒有關係,打我的臉我也認了,你他娘的知道自己姓什麼不?姓耿!」
黃簡人的這句話出於真心。七大姓氏家族之中,耿氏家族是民團的瓢把子,至少耿精忠還有些記憶。不過那支民團已經在十年前全軍覆滅了,更老爺子也撒手人寰。
耿精忠一把抱住黃簡人的大腿嚎啕大哭,傷心欲絕。俗話說鳥之將死其鳴也哀,耿精忠此刻早已不是那位頤指氣使的「耿團長」了,一戰之後變成了癟三——甚至癟三都不如!
「姐夫啊……我錯了……」
黃簡人長出一口氣轉身走出偵訊室,痞子東點頭哈腰地跟出來。
「關起來再反省幾天,毫無誠意!」
痞子東一愣,隨即明白了署長的意思,舔著臉笑道:「署長,你的意思是……明關暗放?」
「日本人的眼裡揉不得沙子,關幾天給日本人送去!」黃簡人陰鷙地瞪一眼痞子東:「他牽驢讓老子拔橛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王八蛋!」
黃簡人還沒有愚蠢到把耿精忠輕易放掉的地步,別看現在高橋次郎把署長的帽子扣在自己的頭上,全是因為形勢需要使然。待陵城完全掌控之後,勾日的或許會卸磨殺驢。所以必須提早做好安排才是上策,對付耿精忠這種無德無良無心的混蛋,黃簡人有的是絕妙的手段讓他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