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不要去安城！
喬靈棲追問了白燁一路，雖然看懂了他在逃避問題，可是喬靈棲還是小瞧了白燁逃避事情的能力，從陵園到賓館，白燁愣是給岔開了話題，讓喬靈棲暫時忘記了某個惦記著的問題。
天越來越冷了，喬靈棲也在這邊住了有些日子，和前台小妹已經熟悉了，白燁不在的時候，妹子還上來送個飯。
吃過飯，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白燁拿著遙控器亂按，突然想起了在喬靈棲家的日子，也是他窩在沙發里，喬靈棲收拾雜物。
「喬靈棲，你什麼時候回安城？」白燁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不著急，安城那邊也沒什麼事情。」喬靈棲一邊收拾桌子上白燁啃過的骨頭，一邊回答。
「你都來這邊兩個來月了，中秋節都快過到聖誕了，還不走呢？」
喬靈棲默不作聲。
瞧喬靈棲不說話，白燁立刻嘴炮起來。「你們公司快破產了吧，員工都跑了沒？公司老闆這麼不靠譜了，一跑就跑了兩個月，我要是你們公司員工，我早就撂挑子不幹了！話說你那副總是不是卷著錢跑路了，你也不回去看看。」
喬靈棲終於忍不住，扔掉手中的抹布，坐到白燁身邊，低頭盯著他。「你要是我們公司員工，我就不來這邊了。」
一瞬間，白燁啞口無言。
推開喬靈棲，白燁往旁邊沙發上走去，走了沒兩步，就被重新拽回到沙發上，順便還枕上了溫暖的手臂。
「你特么想幹什麼啊！」
白燁微怒，想要起身，卻沒有抗衡喬靈棲的力氣，掙扎了半天，大概是累了索性就放棄了，其實枕著喬靈棲的手臂還挺舒服。
「白燁，你這邊快要結課了吧？」喬靈棲問。
「問這個幹嘛？」
「你先回答我。」
白燁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昨天剛剛把設計圖交上，設計課已經結課，只剩下一個工筆畫課，還不需要去上課，一周交一個畫就行。大四的課很少，現在算起來，好像真沒有什麼課了。
「嗯，算結課了吧，只剩一門課，去不去都可以的那種。」
喬靈棲一聽這話立馬興奮，眼睛閃過激動的靈光，湊到白燁臉邊。
「那你跟我回家吧，回安城。」
跟我回家吧。家……
「家」這個字眼，太少出現在他的耳朵里。白燁心裡莫名有些觸動，但臉上還是保持著淡定。
「我跟你回哪門子的家，又不是我家，而且我又不是沒住得地方。」
喬靈棲抬眸，「我家就是你家。」
反正早晚會變成你家。
白燁斜了他一眼，「老子沒有家！」
……
海邊有一家不錯的咖啡店，叫做「房間咖啡」。顧名思義，待在一間房間里品嘗的咖啡，一個房間里只有一張咖啡桌，最多坐下四個人，房間正對著海邊，但是隔音效果很好，看得見海浪，聽不見海聲。
這樣的地方，最適合賞景，和密談。
關譯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咖啡一口沒動，反倒是煙灰缸里多了不少煙屁股，他抬頭看著對面的人，幽幽吐了一口煙。
「多年不見，你還是當初那個模樣，一點兒都沒變。」
「是啊，多年不見，彩兒，你倒是變了。」
對面的人抬起眸子，漆紅的薄唇抿了一口咖啡，有一絲煙飄到她臉邊，風一吹就散了，露出周筱邪那張極美的臉。
周筱邪在學校看到關譯的時候，就覺得他有問題，可是關譯用藥物隱藏著自己，周筱邪竟然沒有看出他就是林彩兒。
「你的煙可是越抽越厲害了。」周筱邪開口。
關譯笑了笑，將煙摁死在煙灰缸里。
「這還是當年你教我的，那會兒抽得是大麻，你抽得可凶了，誰也攔不住，有一次你抽嗨了，還把煙館的人都殺了。」關譯說著瞟了周筱邪一眼，「軍閥的大兵追殺你的時候，還是我替你擋了一槍。」
周筱邪笑了，嘴角淡淡的弧度，很少笑得這樣純粹。「你那個時候你還是一個不懂事兒的小女孩，跟在我屁股後面跑。」
「當年在梨園，這麼多姐姐，就屬你脾氣最差，而我就喜歡跟著你。」關譯回想起以前的場景，想自己當年那個傻模樣，這麼多年過去，他確實聰明了幾分，身上甚至有些周筱邪的影子。
「筱邪，當年你為什麼突然間消失，我找了你好久。你說過，不管去哪兒都會帶著我的，可是為什麼沒帶我走，而且還是一聲不吭，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就……就消失了。」
關譯緊緊抿著嘴唇，瞪著的眼睛里有一層薄霧，夾雜著委屈，不甘，憤怒，糾結。這句話他等了近百年，終於問出口，他以為他會揪著周筱邪的領子大聲質問，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在她面前，他還是那個懦弱膽怯的小女孩。
周筱邪沉默著，她點了一顆煙，吸進去又吐出來，懶散又凝重。關譯學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學出她這份姿態。
「出了一點狀況，沒來及通知你。而且彩兒，你太單純，不想你牽扯進來。」
關譯猛地站起身，隔著桌子身體傾過來，直視著她。「為什麼！為什麼又要把我排除在外！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
「你以為你擁有男人的身體，就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么？內心就足夠強大了么？！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還長成他的模樣回到這裡興風作浪，你跟一百年前有什麼區別！」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砸進關譯的胸膛，胸膛里的魅靈都跟著劇烈閃動。看著周筱邪的眼睛，即便他是居高臨下的姿態，可是處於高位置的一直都是周筱邪，一百年前是，現在也是。
關譯頹然坐下。
「筱邪，我想幫你，我不想做廢物。」
長久的一聲嘆息，從周筱邪嘴裡冒出。
「彩兒，是我忽略你了。」
周筱邪握住關譯的手，輕輕一句話，關譯的眼眶就紅了，他的心揪著，比二十年前張譯死的時候，還要難過。
「筱邪，在學校看到你的時候，我很驚喜，以為就是你，可是你……」關譯看著周筱邪，目光從臉上移到胸膛上，眉頭一蹙，「可是你沒有魅靈。」
這才是關譯最難過的部分，這百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叱吒風雲的周筱邪，失去了魅靈。
「所以才沒敢認我嗎？」周筱邪倒是洒脫一笑。
「可是，沒有魅靈，你怎麼還……」怎麼還會活著，魅失去魅靈是不會有生命活動的。
「誰說我沒有魅靈的，不過魅靈碎了而已，依舊存在於我的身體里。」
「魅靈碎了？」關譯皺起眉頭。
魅靈怎麼會碎了？魅靈碎了也不能活的，周筱邪怎麼會活的好好的，中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筱邪為什麼變成這樣。
「筱邪，你……」
「不談這個，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彩兒，這些年過得還好么？」
周筱邪顯然不想要談及這個問題，打斷了關譯的話。
關譯在心裡嘆了口氣，沒再繼續追問，跟著周筱邪岔開了話題。
「這些年，過得不好。」關譯撅著嘴唇，「不過找到了你，應該就會好了。」
關譯一張嚴肅的男人臉，此時笑得就像以前的不諳世事的林彩兒。
周筱邪搖搖頭，這丫頭果然沒有長大，還是那個傻丫頭。
「筱邪，讓我跟著你吧，自己一個人活著太沒有意思了，活了這麼多年，一點兒樂趣都沒有。」
關譯拉著周筱邪的手，有些撒嬌的意味。一個大男人拉著一個小蘿莉的手撒嬌，這個場景怎麼看怎麼奇怪，但是關譯卻沉浸其中。
周筱邪摸了摸他的頭，「跟著我幹什麼，跟著我吃的苦還不夠么？」
「不夠！」關譯堅定地回答。
「總有一天，你要一個人存活在這個世間，別害怕。魅無盡的生命，會讓你適應的。」
「筱邪，你不會不讓我跟著你吧？」關譯緊緊皺著眉頭。
周筱邪的眸子深沉，往窗外看了一眼，世間真美好，但又不夠美好。
「跟著我，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去活你想要的活法，走你自己的路，想去哪兒都可以。」
「可是我只想跟著你！跟著你就是我想要的活法！」關譯緊握著周筱邪的手，死活不肯放開。
周筱邪的臉陰沉下來，緊繃著。「你想要我現在就消失么？」
「不……不想……」關譯低下頭。
周筱邪沉默下來，又點了一根煙，幽幽地抽著。
過了好一會兒，關譯也點上一根煙，作出了妥協。
「我不跟你，可是我要怎麼聯繫你，你總不能再次消失，無影無蹤不再和我聯繫吧。」
周筱邪吐出一口煙，整個屋子都瀰漫著絲絮狀的煙霧，很嗆，可是兩個人都沒有任何感覺。
「我會聯繫你的。」
關譯眼前一亮，立刻轉頭又問：「那你要去哪個城市，安城么？我能跟你去一個城市么？」
周筱邪扔掉煙屁股，轉頭看他，「彩兒，聽話。我的處境沒有辦法跟你解釋，但是靠近我你一定沒有好下場。當年的事情你還沒有覺悟么，整個熱鬧的梨園，存活下來的又有幾個人。」
這次換關譯沉默了，當年他能逃脫，也是意外，幾百號人的梨園，除了周筱邪外，他再也沒有見過任何一個。
周筱邪站起身來，拍了拍關譯的肩膀，臨走之前，還留下了一句話。
「不要去安城，我會來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