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歸國的男人
設置了購買比, 30%,看不了的話,十二小時過後看!抱歉呀! 「我能看嘛?看電視唄。」慢條斯理, 又似挑釁。
江羽騫獰笑起來, 走到他旁邊坐下,握住了周皓兩腿間的一坨肉, 稍微用了力。
「是我昨天沒滿足你, 讓你饑渴到早上起來看這種視頻?」
周皓順勢握住了江羽騫的手,指頭輕輕摩挲起他光滑白皙的手背。
順桿爬,揩點油,再嗤笑他:
「瞧你說的, 什麼叫這種視頻, 這可是程子旭自導自演的G-V。」
後面那兩個字母周皓故意緩緩地從口齒間溢出, 他瞥了眼那人灰敗的臉色,繼續挑釁說著,「江羽騫,你為了那個娘炮連肉-體都出賣了,他知道嗎?」
江羽騫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出賣肉-體?出賣給你嗎?這麼多年,你可一直都是被-插的那個。」
周皓眼裡閃過故作的狠勁兒,用力抽開他的手,不想再說下去了。
那段所謂的視頻, 是他當初在小黃網上隨意下載的, 海量的視頻里,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封面的男優——穿著白大褂,內景大概是在廁所里,由於燈光不清晰,那位男優某些角度太像程子旭了。
他那時一直在設法挑逗江羽騫,但苦於不得手,後來總算摸透了這人的心思。他把視頻裁剪成了3分鐘,然後拿著這段裁剪后的近似廁所QJ類型的視頻去找江羽騫。
條件是江羽騫必須得跟他周皓在一起,否則他就把視頻發到學校網站里。
江羽騫呢?大概是愛瘋了程子旭,連求證它的真實性都沒有,就答應了自己的無理要求。
一段視頻,挾制了江羽騫許多年,也就有了兩人後來定下的不成文條約。
在周皓的自我意識里,也認為自己是個令人討厭的人。這麼多年,他身邊就一個朋友,跟誰都親近不了,性格孤僻,對待不甚相熟的人總是淡淡的。
自我防範性強的人,很容易把自己活成可憐人。
他討厭娘娘腔程子旭,已經近乎畸形且變態的討厭;但有的時候,卻也很羨慕那人。
無數個冷清的孤獨夜晚,他躺在床上把自己假想成娘娘腔,然後伴著腦內的小劇場把自己給哄睡了。
明明是件可悲自憐的事,他卻一遍遍地、無法遏制地著魔了。
良久的沉默后,江羽騫身心疲憊地來了句,「周皓,你爸媽沒教過你什麼叫廉恥嗎?」
「你他媽給我滾蛋!」周皓怒了。
以前無論他說什麼難聽的話,周皓都不會太在意,甚至還會回嘴頂他幾句。但聽到這話,他心裡的陳年舊傷倏地豁開了一個大口子,裡面在汩汩流血。
因為,他沒有爸爸,只有媽媽跟繼父。
他的父親在他七歲時,出車禍去世了;兩個月後,他的母親帶著他改嫁,嫁給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打那之後,他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母親是縣城的小學老師,很奇怪,老師教書育人,卻把自己的兒子教成了一個古怪的孩子。
他母親常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本來應該把你送去鄉下爺爺奶奶的家的,是你李叔拒絕了,你要懂得感恩。在鄉下讀書,老人不會管你,你很容易變成一個一無所成的孩子。」
他從母親一知半解的話里,聽懂了許多東西,那時候對那些東西的認知,已然超出了他的生理年齡。
他其實是個心智早熟的孩子,他想,如果他不是個一無所成的孩子,他的媽媽就會重新愛他了。
於是他拚命念書,年年都是班級第一,哪怕這樣,也沒能再得到他母親的關注。因為一年後,他母親給他誕下一位妹妹。
他討厭那個女孩子,就跟討厭南方潮濕的空氣一樣。
成績上博不到關注,他幹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偷家裡的錢,再比如在學校里打架鬥毆,甚至還偷繼父的煙來抽。
他永遠都記得煙草入口的那股子嗆鼻感,他很納悶,這麼難吃的東西,怎麼中年男人都愛呢。
不過不容他思考許多,很快,他的母親便發現了他的劣行,母親很生氣,但卻沒有打他,轉身便去哄小妹妹睡覺去了。他更加疑惑了,為什麼他的媽媽不責罰他?
十一的少年,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多年之後,他的妹妹上小學了,只是沒寫完老師布置的作業,他的媽媽跟繼父就把她打哭了,然後又溫言軟語地哄了好久好久。
他們一家三口在妹妹的房裡,體會著嚴父慈母的愛的教育。
至此,他終於把多年前那個困惑不解的問題想得透透徹徹 ——
因為,那個女人不愛他了。
那個晚上,妹妹在哭,他躲在自己住的閣樓小房間里,也在哭。他想他去世的爸爸了,想他鄉下的爺爺奶奶了。
回憶戛然而止……江羽騫已經離開了公寓。
桌上的早飯,只動了一點,現在冷清清地躺在盤子里。他就著那人用過的碗筷,把桌上的粥跟雞蛋全部吃掉。
時間還早,他去房間打開電腦,更新了自己在豆瓣連載的帖子——《我與J先生的那些年》
【我出生在南方的六月份,那是個綿長的梅雨時節。一到下雨天,閣樓的窗戶、地板上,總會滲出潮濕的水霧,把我狹小的房間弄成黏濕不堪的樣子。我很討厭六月份,很討厭這個季節。
其實潛意識裡,我大概最最討厭的是自己的出生。
昨天是我生日,我發信息問J先生會不會過來,如果來的話,我要做他最喜歡吃的咖喱雞。但他沒回復我。
早就料到會是這種結局,我已經習慣了。
晚上,胃病犯了,胃抽疼得厲害。
如果哪天疼死了,我大概也就徹底解脫了。那個女人她會哭嗎?她會為我的死難過嗎?
我下樓去買葯,見到了J先生和娘娘腔走在一起。我故意在情敵面前露了一臉,可J先生只是冷冰冰地板著一張臉,視而不見。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搬出舊事來刺激他,他被我氣得不輕,可我並沒有多好受。
他罵我是個不知廉恥沒有父母教養的人,我很憤怒,確實沒人教過我什麼叫廉恥。我母親跟繼父從來都不會管我……
你看,我以為最親的人,總是能輕而易舉一針見血地戳到我的痛處,讓我一點還嘴的機會都沒有。
他難道看不出來,我有時也會很難過的……
我渴望從他那裡汲取缺失的親情,可他總是一昧地把我往更深的火坑裡推。
這麼多年,我也常常困惑——我究竟在固執什麼?】
很快,帖子下面就有了許多條新回復——支持他的,也有罵他是神經病的。
周皓挑了幾條罵他的留言,懟了回去,然後關了電腦。
他傻愣愣地仰頭盯著那處看,他想看看,他的家人這會兒在做什麼?好端端的,憑什麼不要他了?
從四年前開始,他就把江羽騫當成了家人,那人領著他進了現在住的這間公寓,把鑰匙往茶几上一扔,「你的鑰匙。」他聳拉著眼皮一句話都沒說,伸手接了過來,妥帖地放進口袋裡,那個時候,二十二歲的皓皓終於有了家。
家不大,一百多平,陽台南北通透。
兩人的第一次就發生在兩陽台之間的客廳里,是冬天,外面的大風吹得呼啦呼啦響,沒有任何潤滑的情況下,江羽騫生生地嵌入了他。
那個時候的他啊,疼著,也開心著,滿心歡喜地想:身體有了糾葛,關係只會越來越牢。
他不重欲,卻在每個周末急吼吼地催促那人過來,他只想把關係長長久久地牽扯下去,這樣江羽騫就能徹底成為他家人了。
雖然後來,他明白了這種想法的天真幼稚,但依然滿懷希冀,滿懷童真,他是越長越像孩子了,腦子裡一根筋,直來直去。
這麼多年,他年長了很多歲,可始終,脫離不掉童年的怪圈。他太渴望相依為命了,心裡也越發地,依賴江羽騫。嘴上裝酷不說,心裡無時無刻不在叫囂:馬上又是周末了,他又能過來了。
婆婆媽媽的碎碎念,他不厭其煩地念叨了四年。這裡頭,砸進去了多少心血,又砸進去了多少希望,結果呢?一場空!他又被丟回了潮濕的小閣樓里。
兩人在陽台鬧了一陣,然後程子旭跑進了客廳,江羽騫隨之也跟了進去。很奇怪,明明離得很遠,光線也很不清晰,他卻能仔仔細細地看見江羽騫臉上掛著的笑。
周皓也笑了,他享受這種自我折磨的快-感。
他有點累了,落魄不已地倚在花壇邊,他想自己應該趁著累的當兒,趕緊闔眼睡一會兒。可是,腦子裡就跟放電影似的,全是以前他跟江羽騫同居的片段——
急於宣洩的做-愛方式,做-愛后的同床異夢,還有呢?還有永遠了無生氣的房子,永遠撬不開心的愛人,永遠得不到回應的親人……
周皓顫抖著手,從兜里掏出了煙,瑟縮地點上一根。
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入口的濃郁感,掩蓋住了他內心淺薄的涼意。他又故意咧嘴大笑,笑聲被他壓抑地憋在嗓子里,並沒有嗚咽出來。
嗓子里的灼燒感,像一把破土而出的的大火。
笑著笑著,大火終於噴-吐了出來,他毫無形象地哭了。深更半夜,像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瘋子,流浪在六月份的花壇邊,哭了。
「你們毀了我!你們毀了我……」周皓在心底瘋狂地發泄。
他偏心的母親毀了他的童年、少年,他就像個背著十字架時刻在尋找救贖的孤獨孩子,他以為江羽騫是能夠救贖他的人。結果,糾纏了這麼多年,這人還是一腳把他踹進了地獄里。
女人有了乖巧的女兒,男人得到了苦戀多年的情人,他們恣意享受人間的歡情,再也不管他了,把他扔在了犄角旮旯里,發霉生瘡。
漸漸的,熾熱的悲傷轉換為了濃烈的恨意。莫名其妙的,猶如龍捲風一般,刮進了他內心,卷倒了心上的房屋樹木,帶走了安寧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