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流雲鎮 三
兩個人幾乎每根汗毛都在戒備著,躲在桌子後面直勾勾的盯著門口,盯了半天也沒見個人影,只有夜風卷了片樹葉,蕭瑟的落在他倆面前。
重壓之下人疲憊的很快,陸楊成的肩膀漸漸鬆了下來,「你拍我幹嘛?」
夢鱗警惕的望著前方,「誰拍你了?」
陸楊成沒說話,夢鱗卻又不耐煩道,「幹什麼!都說了沒拍你!」
「……我什麼也沒幹。」
話一出口,兩人同時愣住了,緩緩的回過頭。
身後到沒有一張血淋淋的臉,只有個唇紅齒白的少年,彎著眼笑嘻嘻的,嘴角嵌著一個小梨渦。
好似一個天真無邪的鄰家少年郎,很有幾分俊俏。
「嘻嘻。」
他隨意的吹了聲口哨,頓時陰風四起,無數橫死的冤魂涌了進來,張牙舞爪的撲向夢鱗和陸楊成。
好像整個鎮子的人都聚在了這裡。
那些鬼魅帶著潮濕的寒意,身上彷彿不斷有水珠滴下,地上卻沒有一點水漬。
陸楊成瞬間被溺水感逼到窒息,一張臉憋的鐵青,瀕死中胡亂掙扎著,張大了嘴拚命的想喘氣,但是吸進來的卻都是水,嗆的肺葉生疼。
夢鱗身周暖黃的光暈弱不可見,微弱的靈力幾乎被壓制到消失。
見冤魂近不了夢鱗的身,少年便又打了個響指,屋外的行僵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把他團團圍在了中間。
夢鱗毫無防備的被拎了起來,狠狠的摔在牆上,還未起身,臉上又受了一擊重拳。
少年背著手,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一身水色衣裳在夜色中如同流動一般翩然。
「淹死他們吧。」
邪靈們尖顫的聲音大作,那少年彷彿十分享受,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笑意盈盈。
陸楊成的意識開始飄忽,空洞的望著前方,慢慢放棄了掙扎。
夢鱗被迫化回原形東躲西藏,一個不留神被拎起尾巴摔在地上,慘叫聲比鬼還凄厲。
他們都由衷的覺得這次要交代了。
鎮中忽有低沉的音律幽幽響起,哀婉而悲愴,在寂靜的夜色里格外荒涼,聽的人心裡空落落的。
鬼影皆是一頓,惶惶不安的退了下去。
陸楊成猛吸了一口氣,直起身子不斷咳嗽,一邊咳一邊嗆著水,嗆的鼻子都酸了,直淌眼淚。
夢鱗氣息奄奄的趴在地上,看見一個穿著黑色靴子的人踏了進來,垂在身側的手上拿著一個陶塤。
少年的臉上斂去了笑容,「是你。」
塤聲又起。
原本對少年言聽計從的冤魂們突然倒戈向他,少年的瞳孔驟然變成了血紅色,詭異邪佞,和那張可愛的臉極不相稱。
少年冷哼一聲抬起手,掌中噴發出血紅熾烈的靈流和冤魂撞在一起,沖在最前面的鬼影瞬間被燃成了輕煙。
一片紅霧自他身前散開,黑靴人搶身向前抄起夢鱗貓又護在了陸楊成身前,結起一方鬼霧將兩人一貓籠罩起來。
待紅霧散去時,那少年已不見蹤跡。
蕭淳率先衝進屋子,蔣謙緊隨其後。
「二師兄!」
蕭淳見到那黑靴人一陣驚喜,片刻間神色又變得躲閃,垂下頭不肯看他。
「師弟。」簡短的兩個字,沒什麼語調,卻莫名聽出了些柔和。
蔣謙也詫異,「溫延澤?」
溫延澤依舊沒什麼表情,微微頷首道,「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如今的蔣謙乾淨清爽,眼神堅定,手裡正拿著寒光閃閃的臨淵劍,雖然溫文依舊,但哪有一絲前世沉玉孱弱的影子。
溫延澤幾番打量之後,微微蹙眉。
待幾人回到宅子,那垂死的男子早已經死透了,蔣謙嘆惋,找了個席子草草裹了屍,將他放在後院。
幾人這才細細說起了分開之後的事情。
當時蕭淳被奇怪的鈴鐺聲引出宅子,立馬就湧進一堆行僵追著夢鱗和陸楊成一頓爆錘,明明期間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讓他們喪命,卻奇怪的一直沒有動手,只是像貓捉耗子一樣追趕嚇唬。
而蔣謙在巷子中遇到的,應該就是這次事情的源頭——一隻被封印在河中數百年的水鬼。
蔣謙在巷子里被他一分為二兩面夾擊,如果不是蕭淳及時出現相助,只怕是鎮中冤魂又要多上一條了。
能夠分/身的厲鬼,怨氣和修行肯定都到了一定的境界,封印也定不是輕易能破的那種。
所以,肯定是有人放他出來的,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個愛笑的少年。
溫延澤道,「那鬼呢?」
蕭淳搓搓手尷尬一笑,「溜了。」
溫延澤,「……」
蔣謙嘆了口氣,同樣都是將妄教出來的,差距也就十條街那麼遠吧。
溫延澤道,「那少年不是鬼道的人,應該是個魔修,他這麼做是想汲取你們的七情餵養心魔。」
蔣謙不解,「魔修為何能縱鬼?」
溫延澤道,「只能先找到那個水鬼再問。」
卧房裡,夢鱗躺在床上渾身的跌打損傷,一副漂亮臉蛋子鼻青臉腫。
陸楊成到好些,就是溺水后的頭暈和胃疾,養一養喝點葯便也無礙。
蔣謙給他們細細檢查了傷勢,又各自餵了葯,想著要不要和他們推心置腹的談談,以後的路只會越來越難走,真的不能讓他們再陪著受罪了。
他恍惚間聞到了一股怪異的食物的氣味,對,不是香味。
一路尋到廚房時他震驚了,看著一片狼籍和滿臉黑灰的蕭淳,目瞪口呆。
「你倆這是要拆房子嗎?」
溫延澤面無表情的拿著大勺,正攪著鍋里看起來就很奇妙的大亂燉,「好了,拿碗吧。」
蔣謙看著紅紅綠綠的一大鍋,一哆嗦。
這鍋大亂燉實在是和看起來一樣難吃,即便是餓了一整天,三人也只是草草吃了口就噁心飽了。
蔣謙想了想屋裡的兩個傷患,生怕他們吃完直接一命嗚呼,只得重新燉了鍋白粥。
溫延澤正在堂廳布著招魂的陣法,手裡拿著符咒寫寫畫畫。
印象中將妄招鬼似乎只要捻個訣,蔣謙疑惑道,「怎麼這麼麻煩?」
蕭淳躺坐在太師椅上,啪嗒一聲打開扇子,「他又不是師父,當然只能這麼麻煩咯,怎麼樣師娘,師父厲害吧?」
蔣謙沒說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沒多久,蕭淳突然竄了起來跳著腳喊肚子疼,怒罵溫延澤做的東西果然不能吃。
溫延澤不耐煩道,「我怎麼沒事?」
蔣謙沖著蕭淳慈祥的一笑,「吃的東西當然沒問題,這是師娘採藥時給你帶的一點心意。」
蕭淳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捂著肚子跑了出去,邊跑邊喊,「我保證再也不喊你師娘了行不行!」
「那就謝謝蕭公子了。」
見那個白色身影鑽出屋子,溫延澤緩緩道,「你變了很多。」
蔣謙不以為然,「都過了兩輩子了,當然不一樣……對了,有些事想問你,問了蕭淳他不肯說。」
「嗯?」
「上一世我和將妄的魂咒是不是解了?我又是怎麼死的?」
溫延澤沉默了半晌,放下了手中的符咒頭也沒抬,「糾結於尋找過去有些事情可能是你不願接受的,如果能找到師父,希望你們珍惜此生。」
說完他站起身來,俯視著陣法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