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標籤

  第十章


  裴少爺硬是從冰碴子里摳出了點兒糖,誰知,這糖一下還沒發完。


  這天,小老闆臨走時突然問:「你住這兒?」


  裴摯都不稀罕理這人,「是,怎麼了?」


  來了兩次,還沒看出他是這兒的常住居民之一?


  小老闆一臉同情地說:「白硯也要入戲了,你自求多福。切記,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不是,這話還用你說。


  裴摯老大不痛快,這會兒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不情不願地打量小老闆,「先前你說我哥不用演技演戲?」


  小老闆驕傲地回答:「是啊,影帝爸爸演戲,他就是角色,角色就是他自己。不過嘛,他找角色狀態的時候,會有點脾氣。藝術家,你懂的。」


  正說著,白硯出來了。


  影帝爸爸也沒朝裴摯瞧,直接命令小老闆:「今天你送佘晶回去,晚上你就住她家,看著點。」


  小花今天剛重新認知自己潛藏的陰暗面,晚上怕是不好過。


  可是……


  小老闆說:「男女有別,這樣好嗎?」


  白硯真是用眼角瞥人:「出名的萬年總受,不需要避這種嫌。」


  小老闆想哭。


  裴摯熱血沸騰,怎麼會這麼可愛?


  就問一句,他哥怎麼會這麼可愛?真像是只驕傲的大貓。


  小老闆哭喪著臉帶小花告辭。


  白硯都沒顧得上跟人告辭,出來,直接往沙發一躺,望著天花板出神,心裡想的當然還是角色。


  劇本和小說里,男主角的形象已經足夠立體,演員看著能一目了然。但知道不表示理解,理解也不表示能完全代入,白硯不知道別人是怎麼辦的,他的方法是尋找自己跟角色的瑣碎共同處,建立共情渠道,如果自己沒有,那就從熟悉的人身上找。


  這個過程不是苦思冥想,而是發散思維捕捉。自由而有序,時不時迸發靈感火花,很過癮。


  不過,這就註定他留在現實的情緒管理能力接近零,大都靠本能行事,這是習慣。


  反正,好不好的吧,都成了習慣。


  裴摯見他哥躺在那,還一臉茫然。幾步踱過去,俯身,一手撐著白硯頭側,低頭望著他哥。


  眼前突然出現一張熟悉的、年輕俊朗的臉,白硯第一反應是顏控秉性誤人,第二反應是這人可惡。


  至於怎麼可惡,他懶得再想一遍。


  該不該忍的,這時候都不想忍。


  於是,裴摯瞧見他哥兩道俊眉緩緩蹙起、很快薄唇微啟,「頂煩你,一邊兒去。」


  那雙鳳眼眼角挑著的全是風情。


  要命。


  他哥多久沒對他說這句話了?


  以前親熱,被他纏得過分了,他哥就笑著說,「頂煩你,一邊兒去。」真的,原句,一個字都不帶變的。接著,他就繼續往他哥身上拱,每次到後來,他哥都會熱辣得要把他掏空榨乾似的。


  所以這話意思相當於調情時的「討厭」。


  而且,他這次回來,他哥一直的表現是,連討厭都不想給他。


  這天被灌的糖太多,裴摯身子重得不太好浪起來。


  腦子都沒轉,話就出口:「煩我什麼,你總得說出來我才能改。」由衷的。


  白硯很煩躁,這小混蛋還要他曆數一遍是吧?

  對不住,他現在只夠時間打簡單粗暴的嘴炮,「你說我不煩你什麼?」


  挺沒格調,整一個小孩吵架。


  裴摯還特別認真地回答他:「我文能么么噠,武能啪啪啪。」


  他反應很直接:「夜總會鴨子也會。」


  越來越沒格調,好像罵過了點兒。


  白硯自己不想說話了,裴摯先撩他的,別指望他道歉。


  可裴摯立刻一副英勇獻身的樣兒,神色非常誠懇,「你要是開口,我就真豁出去,還不要錢,我倒貼。」


  白硯這下真氣笑了:「……」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笑了就笑了,也不分是不是氣的。


  這是裴少爺回來后第一次看見他哥沖他笑。


  雖然他哥只是嘴角微微抽了下,可這感覺,裴摯好久沒有過了,真是不能怪他忍不住。


  裴摯也的確沒能忍住,眼神痴痴望著他哥,臉就壓了下去。


  不對,也沒完全壓下去。他額頭很快被摁住。


  不僅額頭被摁住,白硯膝蓋還頂住他那兒。兩個人呼吸交錯,他連他哥身上的香味兒都嗅到了。


  白硯挑釁地問,「接著來?」


  這也得能來才行。


  裴摯總算回神,到這會兒才扯了下嘴角,伸手在白硯烏黑髮間一撩,「這兒有個紙片,我就是想給你挑出來。」


  行,強行圓了個場,可底下圓不下去的還得回房解決。


  裴摯起身自己往回走,走到一半又沒管住嘴,「哥,你要哪天想通了,千萬別不好意思說。」


  白硯手伸到旁邊一摸,摸出一本書,看一眼,又放下,轉而抓了個抱枕朝他扔過來。


  裴摯伸手給接了。


  不僅接了,還把抱枕揣回了房。


  這哪個是個抱枕?

  這是他回來之後,他哥第一次跟他打情罵俏的紀念。


  誰說他哥找狀態時不好伺候的?簡直睜眼瞎。


  能笑能罵,終於不冷冰冰地綳著了,多好!


  入戲是個不好估計長短的過程,幾天後,這個過程被打斷了一晚。潘珍珠時尚雜誌的慈善晚會。白硯受邀出席。


  白硯有些不痛快。


  但回頭一想連自己都覺得矯情。他有什麼可不痛快?

  就算是陳老爺子去世后的這兩年,只要撇去草台幫子那群人的存在感不提,他在圈裡還是站在鄙視鏈高處的。


  現在,他咖位又升了一個檔次,原因當然是珠寶大牌官方宣布他成為中國區大使。


  底價代言、以及拒絕後續資源,這大使對他來說就真沒加成了?誤解。


  影帝和打敗孟姝成為時尚寵兒的影帝,差別大了去了。


  雖然這代言來得被動,被動程度有如被強jian,可真到榮耀加身時,連白硯自己都覺得再計較事情發生原委就是矯情。


  名和利,是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的東西。


  趨利而往是人的本性。


  對於晚宴,裴少爺還是那句話,「以前怎麼樣現在就怎麼樣唄,你不愛去就別去,用得著跟誰客氣?」


  客氣?這還真不是跟誰客氣。


  白硯不僅得去,還得戴上珠寶大牌送來的限量版手錶去,那紙合同一簽,他就得替人辦事,這是原則問題。


  這天請來的是圈內有名的化妝師。白硯有個御用化妝師,但最近在度假。


  名化妝師進酒店房間的第一句話,「要不是他休假,我今兒還沒這個榮幸為你服務。」


  男星的妝挺簡單,但求看起來精神頭足,乾淨。白硯的臉立體感強,膚色勻凈,連遮瑕和修容都不必,平常出鏡最多用半個小時就能搞定。


  可化妝師為他服務一個鐘頭后,接到助理的詢問電話,還在精益求精。


  還說了句這樣的話,「現在小孩就是不懂事,一會兒見不著人就催,那邊的活兒他自己又不是干不下去,我總得緊著今晚的鏡頭焦點是不是?」


  白硯不知道那邊的活兒是哪位明星,但毫無疑問,對方咖位沒他大。踩低拜高,圈裡的常態。


  白硯在晚宴現場遇到他上部戲的另外一位男主角,叫賀玉軒,也是一線。兩個一線擠在同一部電影里,爭高下很平常。賀玉軒戲沒演過他,殺青宴端起大牌架子對他視而不見。


  不過,這都是過去了。這晚,賀玉軒還特地來跟他打了個招呼,「白硯老師,好久不見。」接著,拉著他進行了近半個小時的親密友好交流,留下合照若干。


  見風轉舵,也是常態。


  白硯就是見風轉舵要去的朝向,踩低拜高中被拜的那個。


  他現在要是跟誰說,我挺鬱結。


  這簡直是耍流氓一樣地給人灌毒雞湯。


  更人生贏家的還在後面,晚宴結束,他從會場出去,一點意外都沒有,他車門打開,司機位上坐著笑容可掬的裴少爺。


  名,利,佳人。


  可別說裴摯不是佳人,一個身高190,要肌肉有肌肉、要長相有長相的運動大男孩,器大,外加他一手馴出來的活好,這對零號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碰巧,白硯就是個零。


  這佳人還對他窮追不捨,白硯自己都疑惑了,他到底煩什麼。


  只要照單全收,甚至接下去一段時間,他不用考慮退圈。


  腦子挺亂,白硯上車就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裴摯的手指蓋上他的額頭,「喝多了?」


  沒多,才一杯,挺不巧,白硯就是個兩杯倒。


  白硯這次懶得像小孩樣的鬥嘴,說:「找個地方吹會兒風?」


  裴摯當然沒問題。


  半個小時后,車停在離會場不遠的海灘。


  聽著連綿的海浪聲,白硯心裡安靜了些。


  腦子轉了幾圈,思維不知道發散到哪兒,白硯聽見自己問:「你這些年有沒有別人?」


  裴摯果斷搖頭,「沒有。」


  白硯回應也很果斷,「我也沒有。」


  裴摯:「……」


  白硯接著切入正題,「我覺得我更合適孤獨終老。」不管裴摯是什麼打算,他至少得把自己的想法說清楚一次。


  裴摯眉頭皺了一瞬,倏忽舒展,笑了,「怎麼說?」


  這還不明白?

  白硯坦誠自己,「一個人的日子都過不明白,幹嘛再拉上一個添堵的。」


  裴摯點頭,「我懂了。你的擇偶標準是,不給你添堵。」


  白硯:「……」我的標準難道不是根本就不想擇偶。


  他朝裴摯看著,想要繼續把話說明白。


  可裴摯眼光像是透過他落到了窗外的某處,而後利索地解開皮帶,火速脫下長褲,「待會兒再說。」


  白硯轉頭一瞧,他身後窗外,遠處的海灘似乎有個人影正往海里走。


  再回頭,裴摯已經一步跨下車。


  白硯飛快推門下車,踉蹌幾步,伸手拽裴摯的胳膊,「我去。」


  裴摯跑得太快,他沒拽著。


  白硯跟著追,「你回來!——」


  結果當然是沒追著,裴摯的速度不是鬧著玩的。


  白硯眼睜睜地看著裴摯跑進海里,把已經被海水泡到腰的傢伙拖上來。


  旁邊還有其他人,已經打電話報了警。


  裴摯全須全尾地站在一邊喘氣。


  白硯果斷回頭,趕在別人發現他之前,腳下生風地往回走。


  裴摯大概是把跳海的傢伙甩給了路人,很快就追上來,「哥!——」


  哥你個頭。


  白硯彎腰撿起一根樹枝,在聲音追到身後不遠處時突然轉身,「嗖」地一聲抽下去。


  裴摯穿著條短褲在一米之外跳腳躲,「哎,別打,你不是喝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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