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少年
如果你看到的是防盜內容, 請24小時后再點開這章。 裴摯剛好不在,白硯朝經紀人冷冷瞥了一眼:「不想管閑事就別看熱鬧。」特別,不要在裴摯面前反覆嚼。
這種事聽著特別招人煩,白硯突然有些懷念以前那個老經紀人,從不拿這些道聽途說擾他的耳朵, 可那已經是陳老爺子在世時的事了。
本來, 這陣子一直把精神耗在戲里,白硯過得還算愜意, 但到這個中午, 一切突然就不美妙了。
這感覺就像是, 猝不及防地被誰從火星打回地球。
裴少爺不在,不表示他不知道後續情節。
家犬一時沒上繩,活動範圍簡直一切皆有可能。
裴摯為他哥操碎心, 繼而為他哥的節目操碎心, 打電話給郝總,「這姓賀的什麼來頭?連媒體都敢得罪。」
郝總說:「那也要看是哪家媒體, 跟他家利益牽扯大的,那大家都是自己人, 就算是他逼jian不成, 他扯個由頭問自己人要說法,人家還能不給他?節目組還在僵持,也就是要個面子。」
到此, 結果會如何, 大家都明白了。
命令經紀人別再亂嚼的白硯, 卻趁著裴摯沒回,自打臉地又問了一句,「你覺得最後會怎麼解決?」
經紀人說:「事情被賀玉軒鬧到這個份上,他那種咖位和背景的藝人不能變成逼jian婦女未遂的混蛋,小接待就必須是不稱職的接待。藝人的名聲就是錢,這台黃金檔正播著他的戲,能讓他現在落黑料?放心,待會兒的節目誤不了,節目組現在就是強要面子。」
是的,都鬧到這個份上了,黑白什麼的都不要緊,利益說話。
一個素不相識的小接待受了委屈,其實也跟他沒關係。這個世界本來就只問強弱,不分黑白。
白硯望著鏡子裡頭自己冷靜到麻木的臉,這情形,跟幾年前真像。
能冷靜圍觀,才是適應娛樂圈生存法則的成年人。
可節目組這次好像還真有些放不下面子,明明是板上釘釘的結局,拖到中午還沒辦成。
倒是導演組找上了白硯,拿著台本說:「白硯哥,這兒待會可能要做點改動,您看看成不成。」
白硯木著一張臉,沒說話。
此時,放風歸來的裴少爺正叼著根棒棒糖靠窗口吹風,瞧著他哥眉心一動,胳膊垂下去,趁沒人看他,弔兒郎當地晃出了門。
裴少爺一直晃到賀玉軒化妝室附近,瞧見倆妹子在說話,好像是另一藝人帶的助理。他上前扎堆,拿眼瞟了下化妝間的門,十分八卦地問:「裡邊怎麼樣了?」
一妹子說:「接待進去道歉了唄,要是這次還道歉不成,換個工作也好。」
另一個妹子嘆氣:「唉,她挺好一人,可惜了。」
話音落,裴摯把棒棒糖扔一邊垃圾桶里,轉身幾步到門口,一下推開化妝間的門。
很多年前,他哥是怎麼說的?
「你不許恃強凌弱,欺負好人。」
「遇見恃強凌弱欺負好人的,一定要站出來說話。」
裴少爺的世界沒那麼多道理,他的一貫準則:看誰不順眼就弄誰。誰仗勢欺人,他仗勢欺誰。
他進屋時,賀玉軒正對小接待說:「是你自己給臉不要臉,」轉頭瞧見他,「你誰啊?進來幹嘛?」
他揚起下巴,扯了下嘴角,「進來請你出去排演。」
賀玉軒說:「你是誰?」
老子是惡少中的翹楚,今兒就讓你看清楚。
惡少說話挺直接,說請人去排演,那就是字面意思,把人從化妝間「請」到演播廳。
裴摯拽起賀玉軒的領子就把人往外扯。姓賀的還在掙?簡單,一腳硬踹腿上,把人踹跪了再拖死人一樣地拖。
賀玉軒的經紀人上來拉架,也挨了一腳,摔在地上。
殺豬般的嚎叫聲開始在化妝間里,不一會兒又到了走廊。有人顏面喪盡,斯文掃地。
白硯聽說時,愣了好半天才站起來。
回過神匆匆出門追過去瞧,裴摯已經把賀玉軒拖到了演播廳走廊門前。
瘋狗王子的氣勢真不是吹的,被一堆人架著勸,走不動了,還能戾氣十足地踹地上屁滾尿流的yin棍。
白硯腳頓了一步,經紀人推了下他的肩,小聲說:「還愣著幹什麼?你快去勸架,讓賀玉軒記咱們一個情面,最主要在這事上把你跟裴摯撇清。」
他突然轉頭望著經紀人,這可真是公司唯一的明白人了。
不遠處,賀玉軒的經紀人接了個電話,過去對著裴摯點頭哈腰,像是在賠禮。
裴摯這才把腿收住。
白硯過去的時候,節目主持人也出來了。
主持人接完個電話,看似歉意、又帶著幾分笑意地扶起賀玉軒說:「小賀,走吧,是時候上台了。」
臨走,對凶神惡煞的裴少爺微笑頷首,很有些大快人心的意思。
看來,兩個電話,大家都知道眼前的瘋狗是瘋狗王子。
瘋狗王子目光越過人群,朝白硯笑出一口白牙,又像是個得勝歸來的孤膽英雄。
離觀眾進場還剩最後一個小時,白硯回到化妝間,做最後修整。
不一會兒,單挑混賬yin棍大獲全勝的瘋狗王子欣然歸來。
白硯坐在窗邊,聽見腳步聲也沒回頭,只是朝窗外看著。
隔著落地窗的有色玻璃,城市的天空好像是永遠也不能被陽光浸透的陰沉。
更沉的影子籠在他的頭頂,是裴摯到了他身前。
影子落下去,裴摯在他面前蹲下,胳膊伏在他的腿,仰著脖子巴巴望向他。
裴摯前額頭髮濕著,整張臉都有被汗水熏蒸的濕氣,眼睛晶亮,且黑白分明。神色也再不是剛才的狠厲,微笑的樣子清爽無害,還帶著些許飛揚的少年氣。
清爽無害?這就是個闖進成人世界,強迫一幫子大人按自己規則遊戲的小魔星。
小魔星說出的話更是簡單粗暴,「世界安靜了,你安心錄節目。」
白硯眼神在這張熟悉的俊朗面容滯留許久,許久后才聽到自己清冷的聲音,「你想過後果沒?」
裴摯眉頭微微一沉,「有什麼可想的?我又沒踢他臉,又沒真踹傷他,待會兒他能照常上台。」
白硯沒說話。
裴摯眼珠朝邊上溜一圈,又盯著他:「哦,那小接待,我給了她一張名片,她要是在這兒待不下去,去找我朋友就成。」
真是,足夠周道。
白硯腦子嗡嗡的,好半天才從各種雜音中分辨出裴摯的聲音。
裴摯像是直勾勾地用懇切眼神對他投遞全部忠誠,「哥你放心,我知道你看不過去這樣的事兒,有我在,再沒誰能臟你的眼。我以後哪也不去,專守著你。」
事情的結局是現實魔幻的大快人心。
節目在激蕩的音樂聲中開場時,吃了一頓拳腳的yin棍賀玉軒乖乖上台強顏歡笑,用極好的表現配合大家圓滿地完成了錄製。
白硯回程飛機就在當晚。
去機場的路上他一直在閉目養神,這次不是為了躲誰,更不是跟誰發火的冷戰,他現在沒有跟裴摯發火的心氣。
他是真累,上頭像是虧了一口氣,下邊肚子里梗著什麼東西,渾身乏力,元氣盡失。
腦子裡晃來晃去都是事發后經紀人說的話。
經紀人說:「以前我是覺得裴摯能給你帶來好處,你要是能借他提升自己,咱們也不怕路上得罪其他人。可是眼下,你打定主意不要他的好處,為什麼還要放他在跟前,帶著你一起得罪人?」
「要是知道他是這個脾氣,我就不會當著他的面提那接待的事兒,這是個什麼脾氣,人家死活關他什麼事兒?當自己是超人……」
白硯當時一聲喝斷:「他管的是他兜得住的事!你閉嘴。」
經紀人空口婆心道:「他兜得住,你能兜住嗎?你沒說你們是什麼關係,我也能猜個大概,這種公子哥能跟你長久?他惹的事兒,他在,人家不能把你怎麼樣,改天他要是跟你分了呢?沒了他,賀玉軒背後的人是咱們得罪得起的?」
而後就罵出了聲,「傻逼節目組,早點把那女的炒了不就結了,拖到最後給別人惹事兒。」
看,不罵罪魁禍首,罵起了不肯輕易屈服的受害者。圍觀時義憤填膺誰都會,可這才是自己利益被反抗行為觸及時的直接反應。
這才是活生生的混在娛樂圈的人。隨時跟著利弊說話,才是能在這個圈子混下去的活法。
有那麼一秒,白硯想吐。
可他還得留著經紀人,畢竟,這是草台班子唯一的明白人,至少,這人能隨時提醒他,什麼才是成熟男人應該具備的圓融姿態。
白硯一直混沌到機場的VIP候機廳。
落座,他又仰靠在靠背養神,裴摯在他耳邊問:「哥,你不舒服?」
他不太想說話,可還是擠出一句話,「可能是受涼了。」大概是因為,這聲音他也聽不了幾天了。
窸窸窣窣……
片刻后,他身上多了個柔軟的覆蓋物。白硯睜開眼睛,對上的是裴摯關切的眼神。
裴摯雖然睜大了眼,依然有故意賣萌的嫌疑,但關切也是真關切。
兩廂對視,白硯怔了一秒。
他突然發現,就算裴摯輪廓已然硬朗,眼角眉梢間那股富有衝撞力的、輕狂的少年氣總是在的。
越過裴摯的肩,遠處似乎有幾個還算熟悉的身影進門,去了候機室的另外一邊。
那幾人消失在轉角之前,白硯看清那是賀玉軒一行,而他自己的經紀人跟在旁邊。
白硯頓時渾身徹涼,寒氣從骨頭縫往外鑽。
離開電視台前,他經紀人說:「已經鬧出的岔子,我想辦法轉圜,你也想想怎麼跟裴摯拉扯清楚,你們既然一起長大,你一定有辦法跟他切分乾淨,他總不會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白硯,你總該知道什麼是趨利避凶。」
跟賀玉軒緩和關係,看來他經紀人不只是說說而已,現在已經付諸實施了。
不管成沒成精,裴摯這話說得由衷,當然裴少爺平常胡扯瞎掰時樣子也挺由衷,但這次,由衷之外似乎又有幾分局促。
裴摯說完,胳膊越過白硯的肩背,給了他一個很用力的擁抱,把他勒得肋骨生疼。
白硯身子只僵了一秒,隨後也伸手抱住青年堅實身軀。他突然有種錯覺,在這一秒,那個從他眼前消失了六年的裴摯,才真正歸來。
裴摯脖子緊貼著他的脖子,脈搏相觸的感覺似乎要把兩個人的血脈融在一起,「哥……」
一聲喟嘆,千言萬語似乎點到即止。白硯手在裴摯背上拍了拍。
他沒跟任何人說過,這六年,他最想知道的裴摯的消息,可是,從沒跟任何一個新結識的朋友提到過裴摯,裴摯是他六年裡諱莫如深的禁忌。
不能忘和不能提,也不知道哪一個更悲劇。
他一個小小的動作,裴摯胳膊又收緊了些,和很多年前一樣,裴摯每次擁抱他,總是要把力氣用盡似的,在他背上遊走的手掌活像要透過肌肉血脈,數清楚他的每一根骨頭。
白硯手掌抬起,隨後更用力地落在裴摯寬闊的後背,一下,又一下,泄憤似的。
他們分手前,這小混蛋成天玩些不要命的東西,從來不捨得讓他放心。他一聲滾,小混蛋走得利落。經年不見,小混蛋把自己摔得再也玩不動,終於知道回頭糾纏他了。
白月光,扯淡吧。
哪家的白月光,活出了他這款備胎樣兒。
算了,不管是找他清算也好,認真想要複合也好,小混蛋總算是活著回來了。
他們一起長大,他終究比裴摯年長,算了就這樣吧。
一輛車從一旁嗚鳴著過去,燈光透過前窗掃進駕駛室里,片刻間照亮在黑暗中擁抱的兩個人。
先放開手的是裴摯。
白硯這才回神,他現在是影帝,跟誰過於親密的接觸都不便被旁人目睹,所以也很快鬆開了胳膊。
兩人各歸各位坐正,裴摯想起什麼又傾身過去替白硯系好安全帶,而後也系好自己的,接著不發一言,只顧著發動汽車。
說情話的方式或許是受人啟發,可那一句話,每個字都是真的,那就是他不在白硯身邊六年的真實寫照,好像讓身邊所有人都知道有這個人在,就能證明他們的曾經的日子還沒走遠。
裴摯突然覺得這種悲悲戚戚的情調頂不適合他,以後好日子一大把,他坐這兒不說話,他哥話更少,兩人在一塊兒還綳著傷春悲秋,好像挺二逼。
所以,車駛出會所停車場,他朝他哥瞟了眼,特意精氣神十足地問:「從湖濱路出去,剛好經過你喜歡的那家粥鋪,咱們再去解個饞?」
這他媽說的是句什麼話?他們剛把肚子塞滿,再來一頓,他哥得現吐給他看。
真是又活回去變成了當年那個十八歲的愣小子。
所幸白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靠在副駕座,輪廓優美的下巴端平,說:「不用。」
裴摯點頭,「那行,也不早了,趕緊回家歇著。」
十分鐘后,車駛上湖濱馬路,白硯把窗開了,夜風習習吹進車裡,帶著路邊草木的清香,讓人無比愜意。
裴摯突然聽見他哥說:「最近除了《探玄珠》,還有幾部不錯的電影上映,我想去看看,你要不要去?」
他立刻來了精神,看電影?眼下只能訂到深夜場的票了吧?
「去!幹嘛不去。」他果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