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迷色線2

  繁華的商業街隔了兩條暗巷背後, 就是一片破舊廢棄的居民樓。


  初雪踩著碎石瓦礫,翻過廢墟堆,躲在一塊斷裂的鋼筋水泥板和破爛的牆壁形成的狹小縫隙間。


  她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口鼻,以免發出過重的喘息聲。


  因為這片居民樓即將被拆建,除了不入流的混混或者還在學校里的不良學生團體偶爾私下聚集外, 基本不會有其他人會來這裡。


  這般安靜的可怕的環境下,金屬物體刮著地面拖行的刺耳聲響便顯得無比陰森可怖。


  「主殿,您在和我玩捉迷藏嗎?」


  「啊啊,還不出來嗎?我可要生氣了哦~」


  「別躲了, 我已經發現你了~」


  刻意壓低清朗的男聲帶著悚然的甜膩, 輕柔而低緩。


  話音剛落,詭譎的語氣陡然一轉, 咬牙扭曲, 像是承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般艱難的從喉嚨里擠出聲音:「不、不要出來!主殿——」


  「——快逃!!」


  初雪呼吸一頓, 瞳孔緊縮。


  「找到啦~」


  強烈的危機從脊椎骨攀爬至腦海,初雪至藏起的角落直起身, 撐著斷壁邊緣從旁邊的水泥牆根滾到了碎石斑斑的巷道上。


  密集的轟隆聲在身後倏然炸響,震的初雪的聽力有一瞬間的失聰。


  她一刻也不敢停留, 連忙起身繼續逃離。


  身後緊逼的腳步聲不疾不徐,間接夾帶著毛骨悚然的低笑和矛盾的痛苦掙扎。


  【小心本丸的那隻鶴哦。】


  初雪的腳步驟然停了下來, 巷子是死巷,唯一的生路被堵住了。


  胸口未完全癒合的傷口隱隱作痛, 每呼吸一次都好像吞入了刀片。


  【他可是已經暗墮了啊。】


  初雪轉過身, 看著跪倒在地上, 雙手抱頭,神情陷入瘋狂不停哀嚎的白髮付喪神身上。


  「絕對!……不允許你……傷害她!」


  「出去!從我——身體里!滾出去啊啊啊!!」


  初雪從未見過鶴丸的這幅模樣,總是帶著燦爛明亮笑容的俊臉此刻猙獰的可怕,額發被汗水浸濕,左眼原本清澈璀璨的金色眼瞳被不祥陰暗的暗紅代替,細密可怖的裂紋從耳根蔓延至左半邊臉,襯的這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面孔猶如惡鬼。


  僅剩的未被浸染的右眼無聲的淌著淚水望向她。


  快逃。


  控制不住的,腳步朝他邁開,腦海里,一瞬間劃過某個人散漫惡意的輕語。


  【他現在可是,無比的,想要殺掉你喲。】


  凜冽恐、怖的涼意裹著疾風撲面而來,清脆響亮的金屬撞擊聲傳入耳膜,銀色的亮光折射著光芒,猶如被煙霧熏染過的沙啞聲線嘖嘖有聲。


  「看來我過來的正是時候啊。」


  男人輕鬆擋住失去理智陷入瘋狂中的白髮付喪神,還有餘閑抽空轉頭看了眼他身後一臉驚愕的少女身上。


  「還真是好久不見了啊。」他語氣古怪的感嘆道,看著初雪的眼神相反充滿了濃烈又複雜的侵、略情緒。


  下一秒,他切換成輕浮戲謔的表情,惡劣的親昵喚道:「主人。」


  卻不想白髮付喪神被他的話語猛然刺激到,雙眼充血般的通紅,冰冷充滿殺意的盯著來人,攻擊越發凌厲瘋狂。


  這番兇猛殘暴的攻擊下,男人遊刃有餘的態度也變得凝重起來,他反手從背後拔出另一把像刀一樣金屬武器,雙手各自握著一把刀,俯身疾沖向鶴丸。


  這種級別的打鬥已經超出了正常人的範圍,初雪的視力完全捕捉不到他們的身影和戰鬥軌跡,只能偶爾從殘影和武器交擊時的聲音反光判斷是誰。


  現在沒有人能告訴她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


  憑空出現在現世的陌生刀劍付喪神,本丸刀劍付喪神的一夜消失不見,陡然在自己面前出現,疑似暗墮狀態的鶴丸國永。


  本丸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混亂的思緒在腦海里攪成一團,可她完全沒有能力去查詢緣由。


  她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在這些強者面前,自己有多脆弱不堪。


  隱隱約約的,她想起了那一次本丸所有刀劍付喪神的『遊戲』。


  情緒遲鈍的她,在那難熬緩慢的幾十個小時內,不斷品嘗著不安、焦慮、懊悔以及平日里隱藏在鎮定嚴肅表情下的恐懼中。


  即使名義上她是刀劍的主人,但她從未將自己和他們放在上尊下卑上,恰恰相反,她一直都是處於下位,以卑微恭敬的態度對待所有刀劍付喪神。


  凌駕於神明之上的人類,對於一無所有的初雪來說,連幻想都不曾有過。


  她是人類,平凡脆弱的人類。


  而他們,是強大美麗高不可攀的神明。


  天差地別的兩者,怎麼可能處於同一條線上和平相處呢。


  所以這份模糊的懼意,最初時就在初雪內心扎了根,悄無聲息的成長,慢慢的發芽,直至破土而出開花,最終結出名為恐、懼的成熟果實。


  「嘖,真麻煩。」


  眉眼桀驁不馴的男人不耐煩的皺起眉,煩躁的低聲道:「該死的規則限制……」


  他身上穿著的一件造型頗為奇特的緊身黑色戰鬥服,大腿和腰胯都束著一圈皮帶固定的小口袋,裝著各種怪異的小刀匕首以及說不出來的小型武器。


  他的手臂和小腿的布料都被刀鋒割開,傷口流出的血液浸濕了周邊布料,可他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繃緊的肌肉線條充滿了駭人的爆發力和冷冽的殺氣。


  而在他對面的鶴丸也好不到哪兒去,雪白的羽織被割的破破爛爛,碎裂的裡衣下露出纖瘦的腰部曲線,握著本體刀柄的手血跡斑駁,順著雪亮的刀身滴落進塵土裡。


  左眼的狂亂終於褪了下去,他神情有些茫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隨後,他抬起頭,目光錯過男人的肩膀,直勾勾的盯著初雪的臉。


  「主殿……」他輕聲喚道。


  接著,神情掙扎了一番,復又斷斷續續道:「記住,不要回去,那些傢伙,已經瘋了。」


  「鶴丸……」初雪怔怔的望著他。


  鶴丸一頓,笑容一向明亮耀眼的白髮付喪神對她露出了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還有,遠離我。」


  「我比他們,更危險……」


  沾著血跡灰塵的雪白羽織輕輕飄動,消失不見。


  「那傢伙竟然敢竟然無視我!」


  男人咬牙切齒道。


  他的手臂一伸,將猶在發愣的少女抱了起來,為了防止她掙扎,用還流著鮮血的手臂圈住她的雙臂和腰,讓她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然後,他把臉埋在了初雪的胸口。


  初雪:「……」


  男人只是靜靜埋在她胸前一言不發,一頭錯亂不規則的銀灰色短髮出乎意料的柔順,沒有初雪想象中的粗硬扎人。


  過了片刻,男人抬起頭,一張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兇惡臉瞪著初雪,惡聲惡氣道:「幹嘛不反抗,是不是任何人——」


  一擊頭頂撞加上撩陰腳讓男人瞬間痛苦的彎下了腰。


  初雪趁機脫離他的桎梏,飛快的往出口方向跑。


  「哈哈哈哈——這樣才對!」


  身後的男人忽然爆發出了詭異猖獗的大笑聲。


  原來這人是抖M。


  初雪腦海里剛剛掠過這個念頭,腰身忽然一緊,後背緊貼上一個堅硬灼熱的胸膛。


  「嘖,怎麼不跑了。」


  惡意的吐息噴撒在耳廓。


  男人身材高大,需要彎下腰才能抱住少女,初雪的手肘差不多在他的腰部,她不假思索的弓起手肘往下一點狠狠頂去。


  男人低笑出聲,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做一樣,另外一隻手輕鬆扯住她的胳膊,以一種不會讓她感覺到痛的力道反折到身後鉗制住。


  「還繼續嗎?」


  初雪的身體僵住了。


  她能感覺到某個不可言說的物體正抵著她的腰側。


  「怎麼不動了?剛才不是還很兇的嘛。」飽含戲虐的低沉聲音,隨著他手臂的收緊,變得越來越暗啞。


  見初雪不敢動彈,男人壞笑著吐出暗示意味的下、流語言。


  「主人,這可是關係到你以後的性福,下手這麼重,萬一廢掉了怎麼辦~」


  「那就割掉吧,減輕身體負擔。」初雪冷靜的說。


  「……」


  男人放開了初雪,彷彿放棄人生一樣嘆息道:「我果然還是太低估你了。」


  初雪想了想,禮貌道:「謝謝誇獎。」


  銀灰色短髮的男人一臉暴躁的抓了抓他的頭髮,就好像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焦灼。


  他猛地抬頭,狹長的眼瞳猶如捕捉獵物的凶獸般死死盯著初雪,上挑的眼角和尖銳的瞳孔充滿了危險的張揚狂妄。


  初雪繃緊了身體。


  就在她在腦海中苦苦思索應對方法時,男人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速度太快了,她還來不及反應,只覺得手裡好像多出一個有稜有角的東西。


  初雪攤開手,手心裡躺著一枚……骰子??


  骰子有六面,但每一面都不是點數,而是一種顏色,粗略一看,藍黃紅綠青紫,鮮艷的主色彩差不多都齊全了。


  初雪:「???」


  「少露出這幅模樣。」灰發男人似乎很不爽的樣子,語氣也變得惡劣起來:「蠢透了。」


  初雪不明白男人脾氣忽然變得如此暴躁的緣故,對於他忽然給她個五顏六色骰子的奇怪舉動更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就在她思考著這人是否從精神病院里跑出來的患者時,男人彷彿讀心一樣明悟了她的想法,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你的眼睛是擺設嗎!?」


  說完,他用手掐著初雪的臉固定住,把自己陰森森的臉湊到她面前。


  「給我好好看清楚!」


  初雪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灰崎爸爸?」


  成熟版灰崎祥吾咧嘴笑了:「行啊,我不介意玩父女角色扮演遊戲。」


  近在咫尺的男性臉龐充斥著強烈的侵、略感,眉尾和眼角都上挑著,透著刻薄犀利的咄咄逼人,嘴唇薄而冷冽,灰色的瞳仁較之常人更小一點,在狹長的眼眶裡更顯得具有殘暴的攻擊性。


  他眼睫微闔,灼人的視線目不轉睛的在她臉上游移,最終如同鎖定住獵物般,牢牢釘在她的嘴唇上。


  下一瞬,他的神情倏然兇狠了起來:「該死的——」


  話音未落,驟然停止。


  寂靜的巷道,除了站著的少女,再無其他人的蹤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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