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破繭成蝶

  那是她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


  可是,上面的字,確讓他陌生無比。


  「無能為力,好自為之。」


  呵……那個蠢貨用這種東西來騙他,活膩了他不介意送他一程。


  原來是一個叫玢翠的丫鬟,還是白錦親手提拔起來的一等丫鬟。得知此事的他,心裡有寫莫名的擁堵。


  這個玢翠的身份,他是知道的。


  白三公子送進來的人,自然是向著他的妹妹。


  換句話說,除非有人掉包,不然這封信的真實度幾乎不用質疑。


  可是,玢翠的話:她從竹葉姑娘手上親手接過,沒有停留就送了過來。


  叢書顯然和他一樣是不信的,他偷溜出去找了他們中與書法上有建樹的人鑒別。


  結果,是親筆。


  確鑿無疑。


  他笑了笑,比起所謂的書法字跡上的鑒定,他更相信她的真心。她不會這樣輕易的拋棄自己。


  他敢篤定。


  一連十幾天,他日日就守在王府里,也不管外面禁軍的包圍,像是真的認命了一樣。每天都會有他的暗衛們溜進來彙報皇宮中的情況:後宮寂靜,唯碧霄宮皇恩浩蕩。


  碧霄宮,那是皇帝賞給長郡主居住的宮殿。唯一一所已經沒有了主子還留著的宮殿。


  他心裡的恐慌越來越深。


  皇帝這是打算金屋藏嬌?


  這個想法在他腦海中成型的時候,他自己也被嚇了一大跳。


  不可能的,他告訴自己。


  可是漸漸地,他的鎮定便只剩下了表面上。他一直努力的告訴自己如果皇帝喜歡白錦,一開始便不會答應讓她出嫁,直接留在宮裡不是更省事。所為皇帝,便是天子,至尊的他想納一個宮妃還不是輕而易取。


  但不斷沖入他腦海中的是當初皇帝對他們婚事的不滿,還有皇帝對於白錦異於常人的寵愛。


  不,那已經不能叫做寵愛了。


  應該說是寵溺。


  甚至勝過後宮前朝大臣皇子,勝過所有人的寵溺。皇帝甚至可以為了她殺人,曾經的王尚書,劉公子不就是例子嗎?

  自從江越王妃下獄,江家眾人貶官。周婛便躲回了王府。他是微微有些不喜她的,可再怎麼說她也是自己的親生妹妹,她身上流著和自己一樣的血。更不要說,她還懷著身子。


  儘管煩亂,他還是囑咐人將她安頓在毓秀院好生照料。


  可是,隨侍她的醫婆卻在無意間說了一句與他而言晴天霹靂的話。


  ——陛下有次生病的時候,可是拉著長郡主的手不放呢。還差點在眾人面前將長郡主摟在了懷裡……


  那天,整個王府都像是蒙上了一層霧。


  他心裡的懷疑,徹底的薄繭成蝶。


  生生熬到了黑夜,他喬裝溜出,沒有驚動任何人。一路快馬加鞭,趁著皇宮換崗進入了碧霄宮。這個地方,在他們剛剛約定成親的時候,他也以同樣的方式來過。那時他們曾在這裡凝視彼此。


  燈火璀璨,貴不可言。


  漆黑中,他躲在院門外,不敢走的更近。


  整個碧霄宮因為天子的降臨守衛更加的森嚴,稍加風吹草動便會驚動各處的守衛,以及那神秘莫測的暗衛。站的太遠,他只看得見燈火下相接相近的兩個身影,和諧靈動。


  還有皇帝與她時不時傳來的笑聲,那樣的生動而喜悅。


  最後,他看見兩人的身影貼在一起。


  那一刻,吹過他耳邊的風都彷彿帶著冰封的味道,他捏碎了碧霄宮上好的磚瓦。


  「明日和朕去元和宮?」大殿門口,皇帝一邊揉了揉她的腦袋,一邊囑咐道。


  他的心更涼了。


  元和宮啊,那是皇帝就寢的地方,那是皇帝懶得去後宮時召妃嬪侍寢的地方。


  她笑著應了。


  一如她笑著答應他早起外出遊玩一樣。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抓住帶到元和宮裡。整整一夜,皇帝讓人將他綁過來,晾了他整整一夜。無盡的黑暗裡,他腦海中不斷回蕩的是方才他的暖兒那個不由衷的笑容。


  ——她是不想去的,他看的出來。


  這已經讓他足夠欣喜了,至少他的篤定沒有換來失望。


  皇帝給了他兩個選擇,生或死。


  他選了死,沒有遲疑。


  他寧願死,也不要失去她。


  皇帝回報給他是一聲冷笑。


  他不在意的,反正他也計劃好了私奔的路線。


  大不了,做一對亡命鴛鴦。


  也足夠這一生了。


  監牢中,他甚至秘密安排好了一切,只等著皇帝下手的那天。


  可是,他被釋放了,落在他身上的僅僅是一點不痛不癢的金錢爵位懲罰,還不如一場打架鬥毆的罪責來的重。


  他不解,直到他的暗衛帶來的消息。


  他被釋放之前,長郡主在元和宮待了整整一天。


  和皇帝一起。


  聞得這個消息,天空好像都變得低沉了,蒙上霧的地方蔓延到了整個京都。他不想回王府,他不知道怎樣面對她。


  怎樣面對這個捨身為了自己的人。


  他的暖兒。


  那日,他在街角看著,看著她一臉笑意和期待的站在王府大門前,身上穿的都是他稱讚過的衣著首飾。


  那樣動人,那樣美。


  他還看到了木丹彎腰在眾人不經意間輕輕揉捏她的膝蓋。


  她那兒受傷了嗎?

  皇帝竟然讓她用那樣屈辱的姿態嗎?

  最終,她走進去了,離開了他的視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和沮喪。


  他怎麼捨得讓她失望,讓她沮喪。努力壓制了自己的情緒,他才敢邁步走進。


  她興奮的衝上來抱他,柔軟的身子帶著暖意,驅散這他心中的陰霾。可是,他卻不敢用同樣的姿勢去抱她。他怕自己忍不住摒棄理智,立刻帶人衝到皇宮殺了那個人。


  她給他夾菜,他也只敢默不作聲的吃掉。他甚至一句話都不敢說,他怕他濺出淚來,在她眼前。那不是平白讓她擔心嗎?

  好在,她還是很忙,忙得已經顧不上他。這給了他機會卸下心裡的沉重買醉。


  他不知道從前千杯不倒的自己會真的喝醉。喝下去的酒,在胃裡不作停留。


  它們呀,衝上了心頭。


  他不知道醉了的自己是怎樣不用眼睛都回到了王府,他要去質問她,為什麼不愛惜自己,為什麼忘了她的驕傲,為什麼要賠上自己的身子!

  他想親親她,可是被推開。因此他心裡一直以來壓抑的暴虐就像是破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淹沒的,是他的理智。


  ……


  周越艱難的轉過身,跪倒在軟榻前。


  她的身上已經被他塗抹上了藥膏,可是那些淤痕血痕仍舊未消。


  尤其是她脖子上的那道深深的掐痕,像是在控訴著他干出混蛋事。他真的,差一點就親手掐死了她。


  他不敢喊人,即使是她最為貼身的木丹和竹葉。因為他知道,她有她的驕傲。她的自尊不允許被人看到她這樣狼狽的樣子。他比誰都了解她,所以才會更心疼更氣憤,以至於失去了理智。


  他探了白錦的脈搏,除了比尋常快一點,沒有別的意外,這讓他舒了口氣。


  現在,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她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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