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畫上女子
等簡玉洗完了，顧九娘剛好敲了門。
裹著他勉強還算乾淨的裡衣，簡玉輕輕應了一聲，「進。」
將手中的新衣裳遞給他，一轉頭就看到了那一桶明顯渾濁的洗澡水。
簡玉皮膚很白，所以臉上因為不好意思而浮起的兩片紅暈很是明顯。
他匆匆跑到了屏風處換好了衣裳。
大小肥瘦都十分合適。
娘子還是有一些關心他的，連他穿的衣服尺寸都清楚。
他樂滋滋的走出來，「娘子買的衣裳剛好，只是我沒穿過藍色。」
簡玉轉了一圈，笑著問她，「好看嗎？」
顧九娘眸光一閃，沒有說話。
「不好看嗎？」他看著她，眉頭微蹙。
「……好看。」
他只顧著欣賞他娘子給他買的衣裳，沒注意到在他說『藍色』時，她瞬間變得不自然的神色。
以前夜天翼收鋒斂芒的時候，下人僕從對他很怠慢，所以她時常給夜天翼做衣裳，有幾年他的身量長得很快，衣裳要時時做新的，做得多了，只要掃一眼，便能將對方的尺寸看得差不多。
不論尺寸如何變化，他唯獨鍾愛寶藍色的衣裳。
「收拾好了便下去吃東西。」
她突然冷淡下去的語氣，讓簡玉不解，卻也沒有多問，乖乖得跟在她身後下樓。
月華初升，一整條街上卻是人聲鼎沸，兩旁鱗次櫛比的店鋪皆掛上了大紅燈籠。
人潮擁擠，簡玉亦步亦趨的跟在顧九娘身後，不是被人撞一下肩膀，便是被人踩一下腳。
只是前面的女子不知道是毫無所覺，還是無心理會，一眼都沒看他。
走了不過百十步，委屈得他差點流淚。
娘子果然還是嫌棄他。
簡玉剛頓住腳步，前面的女子便回過頭看他，眉眼映著兩側燈籠的紅影，少了一分清淡。
「怎麼不走了？」
他只是抿著唇，面容失落，也不言語。
認命的嘆了口氣，顧九娘伸手扯著他的衣袖將他扯到了一處成衣店，給他又換了一身白色錦衣，隨手便把滿是褶皺衣裳以及布滿腳印的鞋子扔了。
果然他還是更適合白色。
簡玉有些心疼，「娘子，你這也太浪費了。」
只是有些褶皺而已嘛……
雖然他很喜歡這一身白，但是他覺得他連五十步都堅持不了，就又會髒了。
顧九娘沒有理他，繼續扯著他的袖子進了一家酒樓。
看著一桌子的菜，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衣裳，簡玉拿著筷子的手發起抖來。
娘子是不是打算拋棄他……
顧九娘不懂他此刻的『奇思妙想』，見他遲遲不動筷，甚至神情還有些不對勁，「你怎麼不吃？」
簡玉放下筷子，又將碗推遠了，「我不餓！」
這突如其來的小少爺脾氣是為了哪般呢？
她擰了擰眉，瞬間便舒展了眉頭，自顧自夾著菜，「不餓省了。」
嘴上說著不吃，眼睛卻控制不住的往桌子上瞟，滿桌子的香氣一個勁兒的往他鼻子里鑽。
除了早晨啃了兩個燒餅之外，一直到現在他什麼也沒吃。
『咕嚕嚕』的一聲，使得兩人同時一怔。
簡玉下意識捂緊了自己的肚子，然而今日這肚子卻像是和他作對一樣，越捂越叫。
顧九娘擰著眉問他，「既然餓，為何不吃？」
「我吃了，你就要扔下我了對不對！」
「……」
「你不說話是不是因為被我說中了……」簡玉神色一萎，「你果然還是想拋棄我。」
果然讀書是不能讀太多的，會容易變傻。
她真想撬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
「我若是打算拋棄你，根本不會多此一舉給你買衣裳。」轉身走便是了。
「你真的不拋棄我？」
一聲長嘆，顧九娘認命的開口，「不拋棄你，快吃吧。」
簡玉眼神瞬間變得晶亮，連忙拾起筷子吃起來。
即便腹中空空，他也沒有吃得狼吞虎咽，從一舉一動中便能看出他骨子裡的教養。
雖然她說不拋棄他，也只是暫時的，一來她眼下漂泊不定，沒有帶著另一個人的打算，二來，簡玉和她不是一類人，平穩安逸的生活才是最適合他的。
他弄丟了包袱，歸根結底也是跟自己有關。她已經連累他了，不想再繼續連累他。
自從打理了聽風樓之後，她便發現了自身的經商天分，也暗地裡置辦了一些產業，嫁到騮城的時候，將銀票全帶在了身上，所以手頭也算富裕。
她打算明日一早就送他回去，給他置辦些產業讓他繼續過著以前的生活，算是對他的彌補吧。
顧九娘心中想著這些的時候，視線便不由自主盯著他。
簡玉不經意間抬頭，便撞進了她的視線里。
她毫不遮掩的視線，讓他有些局促的低下頭。
眸色一閃，顧九娘收回了視線，眼前的人實在是過於無害，激不起她一點想要偽裝自己的意識。
還真是有些不妙呢。
「吃飽了便回吧。」
結過賬后，兩人便一前一後的出了酒樓的門。
周遭熱鬧喧囂的氛圍，讓顧九娘感到十分放鬆。
以前在京都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熱鬧都與她無關。
久而久之，她便開始避著熱鬧。
今夜在這個陌生的鎮子上，以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熱鬧，沒有了自己是局外人的格格不入。
因為她扯著簡玉的袖子，所以兩人在人潮擁擠中距離很近。
近到他可以數清她自然卷翹的羽睫。
旁邊有表演雜耍的藝人，噴出一道道的火光，映紅了她的側臉。
可是他覺得此刻他的臉應該比她還紅。
幸好，幸好她的身量都沒到他的肩膀，她應該看不見。
簡玉專註的看著顧九娘，沒注意到不遠處傳來的騷動。
是顧九娘動作機敏的將他扯進了一間脂粉鋪。
一隊官兵手中拿著畫像，正挨個對照一路上的年輕女子。
是夜天翼的人。
他竟然動了官府勢力。
以前他只是暗中派人查探，想要避開那些人她遊刃有餘。
如今他動了官府勢力，那想必沿途關卡也有人把守了。
「娘子，怎麼了？」
顧九娘壓低聲音，「別說話。」
她轉而看向店內夥計，「我想試試這裡的脂粉可以嗎？」
「當然可以，姑娘您裡間請。」
顧九娘拉著簡玉前腳進了裡間，後腳那一隊官兵便進來了。
老闆親自出來接待，臉上堆著笑，「誒喲官爺，您們這是有何貴幹啊？」
為首的官兵抖開一張畫像，「畫上女子可見過？」
老闆仔仔細細看了幾遍，搖搖頭，「沒見過。」
將店內女子查看了個遍也沒有任何結果，為首的官兵打了個手勢，他們便打算出去。
突然他腳步一頓，眼睛看向裡間，「那裡面可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