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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晉國公

  半月之後的三月二十五日,是晉國公夫人的壽辰,晉國公做主大肆操辦壽宴。


  京城裡和晉國公交好的各家府邸都收到了請帖,傅家因著有一位大姑奶奶是晉國公府旁支的媳婦,平日里雖沒有來往,好歹算是遠親,遂也在應邀之列。為了這事,傅家上下都急匆匆地預備起來。


  這都是因為,晉國公徐家是勛貴裡頭最顯赫的氏族。


  徐家是傳承千年的望族,如今的晉國公是當朝皇后的嫡親弟弟、當今聖上的國舅大人。名門望族是講究底蘊的。晉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根基深厚,前朝的時候就發家了,祖訓是一代一代地傳下來的。晉國公府也幾經起落,前朝末年皇族交替的時候,民不聊生、四處都有人揭竿而起,徐家不幸遭人血洗、衰敗了幾十年,好在如今又起來了。


  晉國公如今是當朝正一品上柱國,是武將中的最高品秩。晉國公唯一的嫡子,年紀輕輕做了淮南都督,今年元月份接調令回京,另封了正二品指揮使,統領數十萬城防營兵馬護衛京城。


  同是武將氏族,和晉國公府比起來,武安侯府就不值一提了。老侯爺雖然立下赫赫戰功,但在京城的貴族圈子裡,蕭家就是個暴發戶。甚至——蕭妃在宮裡雖然得寵,也生了皇子,實際上徐皇后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真正能讓徐皇后視作威脅的人,是人家左丞相邱大人的女兒邱皇貴妃,和這位皇貴妃生的兩個頗得聖上寵信的皇子。


  傅家幾房太太、姊妹們都忙著籌備送到晉國公府的壽禮。謝氏這邊花了心思,想著綉一件錦繡仙鶴的大屏風送過去。正好大房裡姑娘多,謝氏一聲令下,大家都湊在了謝氏屋子裡綉屏風。


  「四姐姐,這晉國公府是要給國公夫人操辦壽辰,又不是給輩分最高的老夫人過生辰,怎麼就動了這麼大的手筆?可真讓人吃驚。」六姑娘傅欣儀並不擅長綉活,她枯燥無聊中,瞧著那邊傅嘉儀也有些不耐,就上來搭話。


  她一邊陪著笑臉,一邊艷羨道:「四姐姐,我覺著晉國公夫婦一定很是恩愛吧。」


  傅嘉儀的心情可不算好。


  她滿腦子都是劉家親事上的阻力,和對自己未來命運的擔憂。她娘說了,這回去晉國公府過壽就是個天賜良機,只要那事兒辦成,劉家一定會滿意這門親事。可她心裡還是沒底……


  「你就省省心吧,什麼都不懂,只曉得胡說。」傅欣儀這些年服侍嫡姐也是盡心儘力,只是傅嘉儀始終覺著她上不得檯面。她睨了傅欣儀一眼,不屑道:「你可知道晉國公府的內情?什麼恩恩愛愛,那都是……」


  說著聲色低下去,道:「我告訴你,那晉國公夫人可不是家裡享福的主母,她早多少年就帶髮修行,在京郊的破廟裡吃齋念佛呢!說得難聽些,就是那晉國公寵妾滅妻,正室夫人又軟弱,被趕出府去了。只是後頭那個嫡子出息了,府里又出了些別的事情,這才想起來給他那正室做臉。」


  傅嘉儀雖是沒出閣的閨女,但身為謝氏的親骨肉,平日里謝氏該教的都給她教了,京城裡大戶人家后宅里的事兒也說給她聽,指望她能多學著。晉國公府的事情,算是京城裡既隱秘又十分引人入勝的八卦之一了。


  原來晉國公和他的嫡妻並不和睦。晉國公最喜歡的是一小妾,姓薛。


  他寵妾滅妻都懶得遮掩了,也不顧及名聲和朝臣的彈劾。他一貫揚言要休了嫡妻扶正小妾,只是礙於晉國公夫人的娘家是徐家在朝堂上的助力,徐家不敢得罪,這才休不成。徐家家宅不寧,外人看笑話,聖上也很失望。鬧了那些年,身為上柱國大將軍的晉國公不知被彈劾了多少次,官職都不大穩當。他滿不在乎,將手裡的兵權分給了幾個弟弟一人握著一點,自己就擔個虛名。


  後來,在丈夫的冷眼和妾室的擠兌下,晉國公夫人終於撐不住了,主動到京郊家廟裡帶髮修行,再也沒回來。


  這嫡妻一走,留下來的那個幼子就可憐了。晉國公扶不成小妾要扶庶子,竟向朝廷請命封那個薛姨娘的庶子為世子。嫡妻留的那個幼子才十歲,原該是不懂事的年紀,竟是個倔強的,求著母親娘舅家裡上書彈劾晉國公。事情鬧大了,請封世子也沒成,那邊嫡子收拾了細軟離家出走了。


  這嫡子徐策去了淮南的兵營,摸爬滾打十幾年。他從士卒做起,傳言他武藝高強、性子又極為狠戾,為了軍功不擇手段,對待那些流寇和亂黨餘孽的殘忍更是駭人聽聞。他比旁人更狠、比旁人更烈,再憑著其母親娘舅家的提攜和他的親姑姑、宮裡皇後娘娘的憐憫,竟也做了大將軍。如今更是受皇上看重,回京城領兵戍守。


  他回了晉國公府,才能將在尼姑庵里青燈古佛孤苦多年的母親接回府中,並為母親操辦壽辰。


  為了把國公夫人從廟裡接回來一事,薛姨娘沒少鬧騰。只是如今的徐策手握權勢,還受聖上賞識,可不是當初那個被逼得孤身離府的小毛孩。也不知他和其父商議了什麼,左右這國公夫人的壽辰操辦得聲勢浩大。


  傅嘉儀輕描淡寫地將徐家底細提了兩句,四周幾個姐妹們可是驚了。傅欣儀被吊起了胃口,腆著臉求傅嘉儀道:「好姐姐,國公夫人是怎麼被趕出府的?您知道得多,說給我聽聽吧。」


  傅嘉儀嗤笑道:「這事兒怎麼好說?咱們閨閣女兒,也不該深究這些。只是你是個庶出的,沒什麼教養,我是怕你跟著去了國公府上不知道謹慎,行差踏錯給家中丟臉,這才不得不提點你!你記著國公府的水深,不多說話、多走路就是了!」


  傅嘉儀這話不可謂不毒,將周邊一圈兒庶出姐妹都罵進去了。傅柔儀、傅欣儀幾個,礙著傅嘉儀是謝氏的骨肉,都忍著不敢出聲。


  唯有那傅萱儀,憑著自己有老夫人依仗,冷笑道:「四姐姐教誨地是。咱們四姐姐的禮數規矩是最出眾的,唯有我這樣的,不大懂事,老夫人才費心地要接到膝下教著;四姐姐自是不用老夫人來教導。」


  傅萱儀搬去景和院的事,可是傅嘉儀的心頭大恨。這會兒聽對方當眾譏諷,哪裡能忍?登時將手中綉架扔在地上,跑出去了。


  傅萱儀冷笑不語,將她摔了的綉架拾起來了,低頭接著綉活。


  大房姐妹間雖不和睦,錦繡苑裡的屏風倒也一點一點地綉出來了。


  謝氏拿了屏風,一寸一寸地細細地瞧,挑剔那仙鶴後頭的松柏樣子俗了,不夠生動。便又叫了姊妹中最擅女紅的傅萱儀過去改。又改了半日,瞧著成了,謝氏請外頭的工匠打了一副雞翅木的架子,將九尺寬的屏風捲起來好生收著,等著送到晉國公府。


  等到了三月二十五日,謝氏一大早起來拾掇,並遣了張大勇家的領著幾個得力的婆子去各個姑娘、少爺的院子里,怕有誰起晚了。


  能去國公府里赴宴對大家來說是極珍稀的機會,倒是沒有人敢耽擱。傅嘉儀也就罷了,每回都跟著謝氏出門應酬。其餘傅柔儀幾個庶出的,連二門都很少出過。


  這回也是奇怪了。謝氏一貫自恃身份,不願意領著庶出的孩子在貴婦圈子裡露臉,這次要去晉國公府,倒是把房裡的孩子們都帶上了。傅柔儀和傅欣儀幾人為此感恩戴德,一路上坐在馬車裡也滿面興奮。


  傅錦儀和七姑娘傅婉儀、六姑娘傅欣儀坐在一輛車裡。


  傅欣儀忍不住去撩馬車的帘子。外頭是熙熙攘攘的街市,走街小販的叫賣聲讓她覺得很新鮮。


  「七妹妹、八妹妹,你們快瞧瞧。」傅欣儀叫道:「那邊有賣糖葫蘆的!」


  傅錦儀敷衍地扯了扯唇角。


  傅婉儀去拉傅欣儀的袖子,勸道:「快把帘子放下來!咱們大戶人家的姑娘,不好在外頭露臉的!」


  好說歹說,傅欣儀把帘子放下來了,臉上意猶未盡。她又去扯傅錦儀:「八妹妹,我都大半年沒出來了,你更是常年在北院養病。你這可是第一回去公侯的府邸中赴宴吧?」


  傅欣儀的聲色中透著毫不掩飾的驕矜。


  同樣是庶女,傅欣儀好歹是在謝氏跟前得臉的。不說日子過得怎麼樣,她自個兒覺著是比其餘的姊妹好得多。


  看看二姐傅柔儀,十九歲的老姑娘,親事連個影兒都沒有!再看看八妹傅錦儀,在北院一住七八年,差點病死。


  傅錦儀闔著眼睛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傅欣儀抽了抽眼角。


  「算了,不和你說了。」她扭過頭去。


  傅錦儀低頭悶坐著。所謂的晉國公府對她來說真沒有什麼吸引力,而且對於謝氏的反常行為,她心裡有些不安。


  謝氏面慈心狠,怎麼可能真心實意地為庶女們著想呢?竟還領著一大群庶女出來應酬,讓她們在外頭貴婦們跟前露臉?

  出來應酬,那可不是簡單的出風頭。養在深閨的女孩子們若不能融入到貴族交際圈裡,就不會有好名聲傳出去,說親的時候誰又認得你。往長遠看,能出來露臉是事關自己前途的。


  傅錦儀想著心事,手裡的帕子又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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