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做妾(1)
看著三位國公府的少爺,謝氏推了自家的小兒子傅德明道:「快,跟著旁人一道,去右邊那位少爺跟前行個禮。」
傅德明瞅著對方手上的疤和目光里的厲色,忍不住往後縮。謝氏斥責道:「那是新調回京城的徐大將軍,前途無量!快去!」
原來右邊那個就是徐策,其餘兩個都是薛姨娘所出的庶子。
「娘,我不敢去!」傅德明一股腦兒扯著謝氏的衣裳:「看著就嚇人……」他一邊縮,一邊瞥著那位指揮使將軍冷峻的面龐。
這也不怪傅德明,這徐策身為武將,做事狠辣、脾氣暴烈的惡名已經在京城傳遍。這樣的人,從長相上看就不會是個善茬。
「什麼嚇不嚇人的?」謝氏倒瞪著傅德明道:「再怎樣,人家也是朝中重臣,正二品的大將軍!這世道上,手裡有權的才是硬的,你不上去,旁人早都爭著巴結去了!」
好說歹說,傅德明只好上去了,好在徐大將軍身邊早圍了一圈兒公子爺,他也說不上話。只是謝氏那話才讓後頭的女孩子們吃驚,傅嘉儀都忍不住道:「原來那就是徐大將軍?倒是……」
「倒是模樣讓人生畏。」三太太介面了一句,卻又笑道:「四姑娘別怕,不是所有的大將軍都似你姐夫那樣白凈俊逸的,不少武將還都是徐大將軍這樣的。只是,武將嘛,脾氣烈一些、行事狠一些倒不是壞事,越是這樣的將軍,越是本事強的呢。誰嫁了他,怕是將來掙個王妃都有的。那才叫光宗耀祖呀!」
傅嘉儀一聽,臉上就笑了:「是呀是呀。徐大將軍今年才二十二歲,就做了數年的淮南都督,如今又升任了京城指揮使。京城的公子裡頭,也就數著他最能耐,又是沒娶妻的……」
傅嘉儀正絮絮地說著,冷不丁胳膊上劇痛,痛得她差點慘叫出聲。原是謝氏在後頭毫不留情地狠狠擰了她一把。
她捂著胳膊不敢言語,剛要哭,卻瞧見旁邊淮陽伯家裡的兩個嫡女正輕蔑地看著自己。
這一瞧,傅嘉儀登時清醒了——哪有世家貴女當眾對一個陌生的男子誇口稱讚的!還「有沒有娶妻」?!就差明著表示自己想嫁給人家徐將軍了!
這還要不要臉!
三太太方才那麼說,可不是故意給她設了個套!她倒好,乾脆地跳進去了。
她臉色慘白,那邊三太太得意地冷嗤一聲,扭過臉去。
謝氏惱怒萬分,卻也發作不得。只是這會兒人都聚在正廳里,還是有不少夫人、少爺都聽見了傅嘉儀的話,有好幾道嘲諷不屑的目光都一塊兒射過來了。謝氏一時頭痛萬分。
再喧鬧,不一會兒也開宴了。國公府的廳堂寬敞,裡頭是按著宮裡的排場設席位的。劉太夫人坐首席主位,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分坐首席兩側,下頭左右分列,各設二十四方桌的席位,男客坐左側,女眷坐右側。席間先是捧茶、奏樂,後頭才端上菜肴來。
傅家女孩子們哪裡見過這等陣仗,都瑟縮地不敢動筷子。而更令他們緊張的還在後頭——正待開席,前頭忽然有一體面的媳婦進來稟道:「宮中來人了。」
徐家眾人連忙起身。眾位賓客們有的是明白的,跟著起來了,有的不明白,看別人都站起來,自家也連忙跟著。徐太夫人領著眾人離席,站在門檻前。很快,大家便看見外頭有數位僕婦引著幾位穿紫紅色尨服的宮中宦官,緩步前來。
「太夫人,國舅大人,國舅夫人,奴才給您道喜。」那宦官是個上了年紀的,聲音不似尋常宦官那麼尖利,聽著還有些順耳。太夫人笑道:「魏公公好。」
身後的眾多賓客都一動不敢動地站著。
魏公公躬身行了一禮,其後一眾小宦官便扛著兩抬大箱子上來,魏公公笑道:「這是聖上和皇後娘娘御賜的壽禮。」徐太夫人便領眾人跪地叩謝皇恩。
收了禮,那魏公公也不多留,很快告退離去。今日前來的賓客中,不少都是王公貴族,對這宮中的賞賜並不陌生;可對傅家這樣三品的官家來說,這架勢還是頭一回。傅家眾人都有些戰戰兢兢地,坐下來之後臉上也越發敬畏了。
徐家對這賞賜倒是習慣了的,不覺著什麼。太夫人不過命人將東西抬回庫房,便坐下來飲茶。國公爺先是按著大典的規矩給夫人祝禱壽詞,眾人都齊聲作揖敬酒。隨後,是各位前來祝壽的賓客們上來作揖敬酒,並將預備的壽禮呈上來。
席間熱鬧是不缺的,只是國公府里規矩大,便是祝壽也是謹言慎行、沒有人敢隨意說話的。
眾人按著次序獻禮。前頭幾家公侯貴族的禮物無非是瑪瑙玉觀音、鎏金七彩寶瓶、長壽萬年青一類既應景兒又價值貴重的擺件,也有像傅家一般,讓自家的女孩們親手作畫或綉活送上,以示敬重。薛姨娘笑盈盈地站在首席下頭一一收著眾人的禮物,再恭敬地捧給太夫人看。太夫人笑著與各位賓客們道謝,不時地和薛姨娘兩人對送上來的禮物稱讚幾句。
國公爺則和男客們互相敬酒,和交好的同僚們相談甚歡。
眾人各盡賓主之宜,唯有那位真正的壽星國公夫人,不過是埋頭緩慢地喝著一碗素淡的湯膳,間或虛弱地咳嗽兩聲,幾乎成了個透明的。
國公夫人禮佛多年,那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讓大家覺得可憐,但也並不奇怪。只是瞧著上頭薛姨娘侍奉在太夫人身邊笑靨嫣然的情景,那心思深的人就瞧出端倪來了。
看上去,這國公府的太夫人,似乎也並不喜歡國公爺的正室夫人,竟是對那薛姨娘有些看重。這就讓人疑惑了,國公爺喜歡薛姨娘是看中了美色,男人都是這幅德行,也說得過去。可那太夫人身為長輩,不喜歡兒媳婦就罷了,越過兒媳婦去看重一個妾室奴才,又是什麼道理?
從前國公夫人住在廟裡,見不著人,薛姨娘侍奉在太夫人跟前也沒人說什麼。但今日國公夫人都回來了……
國公府太夫人的態度顯然不合常理。
不少人都暗暗留了心。
不多時輪到傅家獻禮,謝氏和二太太兩人扯著屏風上來了,祝禱道:「願國公夫人長樂無極。」
薛姨娘笑盈盈地領著人收了禮物,打開給國公爺和太夫人瞧。傅家說是大戶人家,在這些王公貴族跟前就不入流了,太夫人自然不願深交。她不過掃了兩眼,客套道:「綉工很精緻,多謝你們的心意。」
謝氏卻沒有立即退下,而是笑道:「承蒙太夫人不嫌棄,這都是我家五姑娘的手藝。」
傅家眾人都驚愕地望著謝氏。
謝氏竟然在國公府太夫人跟前誇口五姑娘?若是她誇的是四姑娘,大家都會覺得合理,可五姑娘……
莫說謝氏對庶出的孩子沒有慈愛之心,就說五姑娘……那可是謝氏最厭惡的庶女!
傅嘉儀和傅柔儀等震驚地張大了嘴,傅婉儀面露疑惑,傅錦儀則眯著眸子盯著謝氏一張慈和的面孔。
「原來你們家裡還有這樣心靈手巧的姑娘。」太夫人點頭笑道。這些來赴宴的世家大族裡,常有要挖空心思想讓自家兒女露臉的,太夫人出於客套,不介意賣個人情。她誇道:「真是個好孩子。」
謝氏微笑行禮,轉身命令傅萱儀站起來。
傅萱儀沒有猶豫。她面上看不出神色,起身向太夫人道謝:「承蒙太夫人誇讚。」
在外人看來,這就是傅家的大太太要讓自己的女兒露臉而已,唯有知道內情的人才覺得奇怪。
傅萱儀坐下來了。她沒有去看謝氏,低頭吃茶的時候,目光里卻透出一抹桀驁。
傅家女孩子們都安靜地坐著,沒人敢在這樣的場合詢問。一刻鐘之後,謝氏倒酒的時候不甚將酒灑在衣裙上,張大勇家的便領兩個婆子要服侍她出去換衣。謝氏起身,指著傅萱儀道:「五丫頭陪著我出去。」
張大勇家的笑著至傅萱儀跟前,看著不為所動的傅萱儀,伸手鉗住了她的胳膊、
傅萱儀沒有過多的掙扎,很快被帶出去了。謝氏一路行至後院給賓客們更衣的屋子,剛進去一間抱廈,兩個婆子將門栓上了,抓著傅萱儀的胳膊跪在謝氏跟前道:「五姑娘,奴婢勸您還是老實點。」
傅萱儀咬牙掙了兩下子,抬眼瞪著謝氏:「母親,您真要這麼做?呵,今日清晨命我在徐大將軍跟前露臉,又說要給我指一門好親事,進獻屏風時還要在太夫人跟前出風頭!您要將我嫁進徐家?」
謝氏看著這個庶女眼睛里的鋒利,臉色並不好。
她抬一抬下巴,淡聲道:「五丫頭,你要明白。徐家是什麼人家?那是皇親國戚,又是實權的武將氏族!咱們傅家能攀上這樣的人家,是祖上的福分,也是你的榮耀!你不知好歹,這可真讓我這做母親的心寒吶。」
謝氏搖頭嘆息,下頭的傅萱儀卻揚起了脖子,恨道:「攀上徐家?好一個攀!如您所說,既然徐家如此顯赫,豈是我們傅家能高攀的?那徐大將軍又怎會娶我一個三品官家的庶女做正室?您要我嫁進徐家,不過是將我當個玩意兒送給徐大將軍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