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醫治
「這位,就是貴府上的八小姐吧?」周御醫淺笑道:「下官正是承八小姐的囑託過來問診的。」
傅老婦人驚愕地看著傅錦儀。
傅錦儀一時也愣了,隨即想到是徐策要周大人這樣說,便訥訥地點頭。
傅老夫人臉上的驚色更甚了,她想不通自家這個年幼的孫女是怎麼請動了周御醫。
「先讓下官為少爺診脈吧,」周御醫站了起來,傅錦儀連忙上前引路。
傅德曦此時已經從逸雲齋搬了出來,住進了景和院後頭的一間小院里。傅老夫人看到傅德曦如今的樣子后,和傅錦儀生出了同樣的心思。她意識到自己這個痴傻的孫子不能一味關著了,不論病情如何,讓他能夠出來走動、多和不同的人說話,總比一個人悶著強。
眾人一路往後院去。不約片刻到了地方,涵香早已得了消息等在門口,臉上的神色卻有幾分尷尬。
內室里傳來一個少年倔強的叫喊聲。
傅老夫人眉頭微皺,周御醫卻不顧忌,率先邁了進去。他一路進了內室,便瞧見傅德曦坐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用手捶著地面嚷道:「要果子,要果子!」
四周丫鬟們都哄不住,五姑娘傅萱儀站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
「祖母,八妹妹!」傅萱儀迎了上來,看向周御醫道:「您就是……御醫大人吧?大人,您快看看我家的長兄吧,他今日也是奇了,聽說平日里都是不聲不響的一個人,這會兒倒鬧得掌不住。」
傅萱儀同住景和院,這幾日沒少過來瞧傅德曦,也是傅老夫人囑咐了她平日要幫著照應傅德曦。
傅萱儀滿臉焦急,傅錦儀看著傅德曦鬧脾氣的模樣,也不禁擔憂起來。傅老夫人看傅德曦竟沒個消停,嘆著氣問左右道:「大少爺這是怎麼了?他要什麼果子,你們給他就是了!」
「老夫人,這……」涵香一臉為難跪下了,道:「大少爺方才一直把玩一顆海棠果,少爺將海棠果擱在壁櫥上頭的時候,偏巧景和院里養的貓兒偷著進來,叼著果子就跑了。少爺不依,鬧著要他的海棠果,我們幾個去尋了新的果子給他,少爺還是不滿。」
說著,又解釋道:「奴婢伺候少爺多年,少爺要果子的意思是,要他原先玩的那個,後頭的那些都不能令他滿意。可原先那個早不知被叼哪裡去了,我們也找不著。這是少爺的倔脾氣又上來了,少爺此前也常有這樣的癥狀,他看中的東西,是萬萬不能動的。老夫人也不必太擔心,少爺每每犯了脾氣,讓他自個兒呆著,過上一天一夜,等第二日就好了。」
聽著這番解釋,傅老夫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哪裡有這樣的道理,東西沒了就沒了,他偏偏不依不饒!」傅老夫人既擔憂又緊張,有些哀求地看著周御醫道:「周大人,幸好您來了。您快幫我們瞧瞧他吧!我家這個長孫摔傷后,癥狀也古怪地很。我聽說,尋常的痴傻孩子要麼是整日發瘋、甚至傷人,要麼是除了哭什麼都不會,整日躺著不動的。這個孩子卻都不是這樣的。」
周御醫點了點頭。
傅德曦扔在捶地板,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重複著「要果子。」
他的聲音不是很吵,看上去也不是發瘋的模樣。他只是低著頭看地面,似乎在跟老天爺要他的果子,完全不理會身邊的丫鬟們和後頭進來的周御醫等人。
周御醫蹲下來瞧他。半晌笑了笑,輕聲道:「小少爺,你就是傅德曦?」
周御醫沒有立即診脈,這令傅老夫人有些驚奇。
傅德曦一貫是不理人的,他自然也不會回應周御醫的話。他訥訥地道:「要果子」,盯著地面似乎要看出個洞來。
周御醫靜靜打量他。過了一會兒,周御醫站起來,順手拿過小几子上的一隻白瓷茶碗,放在傅德曦眼前的地面上。
常人眼前突然多出個東西都會有反應,偏偏傅德曦一動不動。
周御醫將手指屈起,在茶碗底上登登地敲起來。他敲的聲音一會兒大,一會兒小,那傅德曦不為所動,叫著「要果子」。
傅德曦的樣子讓四周眾人更加擔憂了。傅錦儀和傅老夫人都眉頭緊鎖,不住地嘆著氣。
「御醫大人,我家少爺一直是這樣,就好像看不見也聽不見一樣。」涵香道:「最壞的時候就是現在的模樣,什麼都不理。好的時候,如果他願意,就能聽進去話。」
周御醫倒面色平靜。他繼續敲茶碗,這一回,他開始用同樣的力度有節奏地敲,茶碗發出整齊的脆響。
傅德曦一開始是不動彈的,敲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突然,他伸手抓住了周御醫的手。
「要!」他說道,去搶周御醫手裡的茶碗。
周御醫把茶碗給他了,但這樣一來就沒人敲茶碗了。傅德曦聽不見聲音,臉上顯出急躁的神色,看著周御醫道:「給我!」
周御醫看著他,慈和地笑了:「好,我給你。」說著將茶碗遞給身後的葯僮,吩咐道:「照我方才的樣子,繼續敲。」
葯僮篤篤篤地敲起來,傅德曦滿意了。他裂開嘴笑,完全忘了之前要果子的事兒。
直到此時,周御醫才拉過他的手腕開始按脈。傅德曦因為高興,對周御醫完全沒有防備,任由他按了左手又按右手。那邊涵香看著都驚了,道:「御醫大人,您真是神醫,我們大少爺平日里脾氣一上來誰都制不住,飯也不吃覺也不睡,更不讓別人碰,能把我們愁死了。」
周御醫按完了脈,淺笑道:「雕蟲小技而已。這樣的病人,我從前並非沒有見過。」說著看向傅老夫人道:「下官先請您放寬心。貴府公子摔傷腦子導致痴傻,但他的癥狀,是痴兒裡頭最有希望治癒的一種!而且完全有可能恢復如常!老太君,您要往好的方面想。」
傅老夫人一聽這話,幾乎喜極而泣。
身後的傅錦儀更是要落淚了。她此前千方百計地要救傅德曦出來,心底卻更存著莫大的驚恐。即便不通醫理,她也明白腦子這種地方是最難治的,腦傷的病人能痊癒的概率很低。而前幾年的時候,傅家為了傅德曦的病四處求醫,不是沒請過有本事的郎中,都說治不好。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傅老夫人雙手合十要行禮。
周御醫伸手扶她道:「老夫人也不要以為一定能治好。腦傷不好治,日後究竟如何,還要看這位公子的造化。下官會先給公子開藥,這葯每日兩次,不能斷。只是,公子這病僅僅喝葯是不成的。」
傅老夫人忙道:「可還要做什麼?」
周御醫道:「這件事情,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公子傷在腦部的神經,若要解釋,那就是公子的一部分意識沉睡了,導致公子看起來痴傻。若能喚醒他的意識,才是治癒的關鍵。」
「喚醒?」傅錦儀焦急地問道:「御醫大人,這,這該如何喚醒他呀?」
周御醫嘆道:「難就難在這裡啊。表面上,是需要給公子一個外界的刺激,讓他驟然從沉睡中醒過來。但這個刺激到底是什麼,就需要你們來找了。」說著,看傅家人黯淡的臉色,周御醫又寬慰道:「若是一直喚不醒,也不會很糟糕。只要公子堅持服藥,癥狀會一點一點減輕,至少能看起來正常一點。但想讓他考科舉入仕途,就不可能了。」
傅錦儀輕輕咬著嘴唇。
「大人,我明白了。」她點頭道,旋即跪地拜倒:「多謝周大人的大恩大德。」
周御醫連忙將她扶起來了,笑道:「下官是個醫者,能幫還是要幫的。你也不必謝我,若到時候你這長兄真能恢復如初,那都是你自己的福氣。我今日先留下一副葯,你們給他吃上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再看境況如何。」
傅錦儀鄭重地點頭。
「哦對了,下官平日里在宮中當差,也不能時常過來。就讓下官的葯僮留下來,方便隨時看顧公子。」周御醫說著,指著身後那位蒙面紗的葯僮道:「她雖然醫術淺薄,到底也跟著下官學了些東西,平日里若是公子發病了,有她在總要好些。她叫蓉兒。」
葯僮上前朝傅家眾人行禮。
「蓉兒?」傅錦儀的眉心一跳。
葯僮並不說話,周御醫又道:「她是個啞巴。」
傅家眾人瞭然,傅老夫人再次拜謝周御醫。
周御醫拱手朝眾人辭別,傅老夫人領著傅萱儀親自恭送至二門。傅錦儀靜靜站著守在傅德曦身邊。傅德曦依舊要聽敲碗的聲音,葯僮蓉兒拿著茶碗敲給他聽。
「你,是叫做蓉兒嗎?」傅錦儀踟躕著朝葯僮問道:「會寫字嗎?能否將你的名字寫給我看。」
葯僮抬頭看了看她,點點頭,隨後將茶碗遞給涵香。涵香接過去繼續敲著,傅德曦咯咯咯地笑起來。
葯僮邁步至一旁的小几子上,用手指蘸著茶碗里的茶水在案上寫了一個「容」字。傅錦儀輕輕呼了一口氣,原來是容易的容,不是芙蓉的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