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金釵之爭
而她一壁說著,跟隨在昭嬌身後的幾個嬤嬤也戰戰兢兢地將那金釵撿了起來,捧至前席。那金釵上的珠花已經掉了半邊,垂下來的兩串珍珠墜子也斷了。上首皇后瞧了,手指忍不住就捏緊了。
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昭嬌,你還有什麼話說?」皇后本不願意和這個刁蠻的公主計較,今日又是她自己的生辰,更不想尋晦氣。然而昭嬌咄咄逼人,幾次三番將她的臉面往地上踩!若她再輕輕揭過,又如何在滿堂賓客面前守住自己的威儀?
只是,那昭嬌雖然刁蠻,卻不是個蠢的。她既然敢做,便也是有對策的。她站在堂下,不過請泠泠一笑道:「母后,您嚇著昭嬌了呢。」
皇后氣得扯唇冷笑。
「母后,您誤會了呀!」昭嬌卻是輕巧地笑著,上前兩步稟道:「昭嬌自幼對您恭恭敬敬,又怎麼敢當眾損毀您的賞賜呢?這金釵呀……」
說著,她轉首指著傅家人道:「還不是昭嬌不慎被旁人絆倒,手中的釵才摔了出去的,怎麼是昭嬌自己摔的呢?」
什麼?被人絆倒?
上頭皇后眼角一抽,而其餘眼睜睜瞧著的賓客們也都愣了。方才大家可是親眼看著昭嬌將金釵扔出去的啊,何曾被人絆倒?
而被昭嬌指著的傅錦儀此時也白了臉色。她就知道,這個膽大妄為的公主不會想出什麼好主意!
「還不快來人,將這幾個絆倒本宮的人押上來!」昭嬌公主指著傅家眾人,冷聲呵斥道:「方才,本宮就是被她們中的一個絆倒的!至於是誰,本宮倒記不大清楚了。」
昭嬌公主言之鑿鑿,倒讓旁人驚愕中也說不出反駁的話。而邱皇貴妃身後立即站出來五六個宮人,走下堂來便要拖傅家人上前。傅家一眾夫人小姐們都是頭一回進宮的,哪裡見過這等陣仗,當場嚇得求饒都不會了,趴在地上簌簌發抖。
說起來這傅家人也是倒霉,那昭嬌只是要尋個由頭給皇后添堵的,偏偏她在行至傅家人身邊的時候把金釵扔了出去,便栽贓他們絆倒了自己。傅家眾人在一眾皇親國戚裡頭身份低微,哪裡有能耐反抗?昭嬌公主即便把黑的說成了白的,她們怕也要吃這個啞巴虧了!
傅家人都嚇傻了,一心想著這個罪名一旦坐實,那可是損毀皇后御賜之物,是大不敬,怕是要經歷滅頂之災了!傅老夫人這會兒也嚇壞了,眼睜睜看著幾個宮人們上來拖。
就在幾個宮女將前頭的傅老夫人架起來時,傅錦儀一咬牙,站起來道:「等等!」
幾個宮人頓住了,隨即卻也不理會她,又上來兩個宮人將她也按住了。傅錦儀被人鉗著胳膊,不禁有些惶急了——她沒想到這人到倒霉喝涼水都能塞牙縫,不過是前來給皇后祝壽,竟能被那昭嬌公主順手拎出來當了替罪羊?
這也太冤了!她傅家不過是個三品官家,和朝堂這些大人物的鬥爭沒有半毛錢關係,竟也能被卷進去!而且是成為了昭嬌公主任性戲耍皇后的犧牲品!
傅錦儀自然不甘心。
「皇後殿下,公主殿下!」傅錦儀死命掙開了兩個宮人,撲身上前跪下道:「皇後殿下,請等一等!」
昭嬌聽著便咯咯一笑,道:「這似乎是太後娘娘新封的縣主吧?哎喲,我想起來了,方才就是她一腳絆倒了我!」說著扭頭和傅錦儀冷笑道:「你是想承認自己的過錯,來挽回你家人的性命吧?」
傅錦儀咬緊了嘴唇。
她該怎麼辦?很顯然,滿堂的賓客們都是有眼睛的,大家都瞧見了她並未絆倒公主。但這一切都沒有用,昭嬌公主撒潑耍賴無人能敵,她硬說是自己絆倒她,自己一個小小臣女又能如何?
就算是貴為皇后,面對受到聖上偏寵的昭嬌公主都無可奈何,不得不忍氣吞聲,何況是自己!
可是,若是她不承認……那昭嬌公主定會將傅家上下統統處置了,等待傅家的怕就是抄家流放了!
正當昭嬌步步緊逼之時,前頭有人冷笑出聲,道:「昭嬌公主這顛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不小啊。」
昭嬌聽著一愣。
「是誰?」她猛地回身,神色冷凝。誰敢當眾折辱她?是,她就是顛倒黑白了,那又怎麼樣?她可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不論做錯了什麼,父皇都會偏袒她!
連皇后,都不能在她面前討到一丁點便宜!
「是哪個膽大包天之人,竟敢污衊本宮?」昭嬌轉身望著上席道:「本宮分明就是被人絆倒,難道本宮貴為公主,還會矇騙皇後娘娘不成?」
那說話的卻不是旁人,而是皇後母族的侄子徐策。他面有冷笑,倒也不畏懼昭嬌身為公主的威勢,索性站了起來道:「微臣只是實話實說,公主不必動怒。」
昭嬌公主盯著徐策那張黑臉,自個兒的臉也黑了下去。
徐策這個人……手握重權的外戚,對豫王來說一直是個大威脅。
只是那又如何,再有權柄,那也是皇家的臣子。自己的君,他是臣……
「徐大將軍,您坐得那麼遠還能瞧見這邊的動靜,您的眼睛倒是和旁人不同。」昭嬌冷笑著回望他:「本宮勸徐大將軍不要多管閑事,這個絆倒本宮的女子並不是什麼高貴的門楣,她冒犯了本宮、冒犯了皇室,皇室處死她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而若讓這樣一隻螞蟻妨礙了本宮和皇後娘娘,怕是不妥呢。」
昭嬌公主的意思很清楚了。傅錦儀一家人微不足道,就算用整個傅家的滅門換來今日她和皇后兩人的臉面,也是應該的。
徐策垂眸看著昭嬌公主,卻又笑了。
「公主此言差矣。」他緩慢道:「傅家人的確微不足道,只是公主當眾頂撞、欺瞞皇後娘娘,這個罪過才是丟了皇室的顏面啊。」
徐策說著,挑眉看著昭嬌道:「還望公主儘快承認損毀金釵的罪過並向皇後娘娘磕頭賠罪,皇後娘娘宅心仁厚,會寬恕公主的。」
「你——!」昭嬌氣急敗壞,竟指著徐策咬牙切齒起來:「徐策!你是說本宮損毀了金釵並欺瞞了皇後娘娘?你好大膽!」
「微臣效忠的是聖上和皇族,公主今日頂撞嫡母、顛倒黑白,若傳出去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話了。」徐策面上倒平靜,他又和皇后拱手道:「皇後娘娘明鑒,昭嬌公主此舉實在會令皇室蒙羞啊。」
徐策驟然對昭嬌發難,在座賓客們都看得膽戰心驚,無人敢出一聲。
而那昭嬌公主顯然是氣得臉色都漲紫了。她千嬌百寵地長大,十幾年來的確沒人敢這樣和她叫板。皇后、太子、和敬公主等人身份雖高於她,卻也從不會和她硬碰硬!
「徐大將軍,你是如何瞧見本宮損毀金釵了?」昭嬌只是冷笑,俯身便對皇后跪地道:「母后,您瞧瞧!徐大將軍當眾欺辱兒臣,您可要為兒臣做主啊!」
昭嬌假意抹了抹眼角,那張高高揚起的面龐上卻滿是高傲的蠻橫,直看得皇后氣血上涌。皇后壓著火氣,正欲動怒,那邊徐策淺淺一笑離席上前道:「皇後娘娘,請容微臣回稟。這金釵的確是昭嬌公主損毀的,而且……金釵並非因為摔落而受損,而是在摔落之前,就被昭嬌公主親手扯壞了。」
昭嬌公主面上猛地一怔。
「你,你說什麼?」她驚駭道:「是本宮扯壞了這金釵?」
一壁說著,她竟嗤笑起來,狠戾道:「徐將軍,本宮姑且認為你目力過人,能夠瞧清楚十丈開外的事物。依徐將軍所說,你是親眼瞧見本宮扯壞這個金釵的了?呵!本宮是大秦的金枝玉葉,你一介武將,竟然敢直視本宮?!你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啊!」
昭嬌一席話不可謂不厲害,四周賓客們也都聽到變色,心道:這徐策也真有些不要命了啊!
不論昭嬌公主是否親手扯壞了金釵,徐策身為臣子,怎麼能一個勁兒地盯著公主的手呢!昭嬌公主雖然刁蠻,這幾句話卻沒有說錯,徐策親眼瞧見了昭嬌的動作,這本身就是不敬!
昭嬌公主面上已然十分得意,她朝皇后笑道:「母后,您這回可是看清楚了。他們一個個地,都要欺辱兒臣呢!」
對於昭嬌這樣的無賴,皇后顯然既惱恨又憋屈。她扶額嘆氣,只想儘快結束這場鬧劇。
然而,那被昭嬌抓住了把柄的徐策卻並不肯退下。
他挑眉一笑,道:「昭嬌公主誤會了。微臣並未親眼瞧見您扯壞了金釵,自然也沒有冒犯您。」
這回輪到昭嬌發傻了。
什麼?根本就沒瞧見?那他……
「徐將軍,你,你竟如此不將本宮放在眼裡,隨意辱沒本宮?!」昭嬌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這是污衊……」
「微臣豈敢污衊公主?」徐策也有些不耐煩了。他看向昭嬌的目光里連應有的恭敬都收了起來,聲色微冷道:「公主,微臣是從這珠釵的形貌中看出真相的。還請公主仔細瞧瞧,這珠釵上鑲嵌的宮花乃是昂貴的長白山黃晶玉雕刻而成。黃晶質地柔軟脆弱,卻韌性十足,是絕不可能因為摔了一下子就破碎的,這是宮中貴族們都知道的常識!而與之相對的是,黃晶玉能夠一定程度地發生彎折,就如同金銀織造的絲線一般,扭曲到極致就會被掰斷!」
徐策說罷,有些好笑地看著昭嬌公主道:「公主年紀雖小,怕也應該清楚黃晶玉的特點吧?這金釵上的黃晶玉斷成兩截,可見是被公主親手掰斷後再扔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