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攪渾這灘水
「什麼一時糊塗,分明就是蛇蠍心腸。」傅錦儀怒道:「這陷害了自己姐妹的人,能有個好?只可憐五妹妹受了冤枉……實不相瞞,我這次過來也是和五妹妹賠不是的,事發時還是我懷疑了五妹妹,我只看見了香囊從五妹妹身上掉下來,卻沒有去深究……都是我的不是,五妹妹可萬萬不能往心裡去呀!」
傅錦儀這幾句軟話說出來,徐芸臉上的神色也真誠了很多。
「大嫂您……」徐芸輕輕笑了一下子,低頭道:「您是長嫂,哪裡有給我賠不是的理兒……當時的情形我也是知道的,哪裡怪的了大嫂?旁人也都眼睜睜地看著香囊是我身上的,誰都認為是我……唉,怪只怪六妹妹,她,她竟然這樣害我……」
「你不怪我就好,我後來聽說了六妹妹的事兒,心裡愧疚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傅錦儀忙又做出一副慚愧的模樣:「你也知道,我是新嫁進來的媳婦,這第一回處事就冤枉了你,太夫人和國公爺……一定也覺著我無能。」
徐芸聽著,心裡既得意又有些鄙夷。
這個大少奶奶,除了空有名分,她還有什麼?她這回過來,就是因著她在徐家沒什麼地位,卻偏偏又惹了事,生怕自己日後追究……
身為嫡長媳卻不得不放下身段來跟自己賠罪,倒也可笑。
徐芸微笑著,伸手捏了一顆杏子放進口中,又請傅錦儀吃杏子:「大嫂這樣說我就過意不去了,您可是我的親嫂子,我們哪裡能這般生分呢!」
瞧著徐芸面上的得意,傅錦儀微微眯了眼睛。
果然是個色厲內荏、欺軟怕硬之人……先前自己擺出嫡長嫂的架子,她嚇得滿臉獃滯,任憑自己擺布;而稍微給她點好顏色,她竟又不管不顧地以為是人家怕了她,開始得意起來。
這樣的人,雖有些小聰明,但不會長久,真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又鐵定會軟下去。
傅錦儀暗自笑了。
「是是,妹妹說得極是……」傅錦儀慚愧地應和兩句,伸手拿了杏子吃,一壁道:「還好都過去了,太夫人又送了些東西來安慰你,這件事情能過去了就好呀!其實這事兒本也沒這麼多風波,都怪我無能,很多事兒沒及時看明白。我告訴你呀,其實當日我是拿過那個香囊的,我曾瞧見那上頭系著的穗子似乎是閩南那邊編織空心繩的手法……」
這話還未說完,徐芸手裡的杏子「噗」地一聲被捏碎了,汁水抹得她滿手都是。
「哎喲,妹妹怎麼這般不小心!」傅錦儀殷勤地拿著自己的帕子給她擦拭,一壁笑著道:「瞧你,吃個杏子都能弄髒了手!我方才那話還沒說完呢,當時我是親眼瞧見的,香囊上的穗子和我們平日里用的可不一般。一圈一圈地纏起來,外頭看著圓圓的一根,比那扁著的好看多了!我後來才想起來,會這麼編穗子的人可不多!只要順著這一點查下去,定能當場揪出六妹妹來,也不必讓五妹妹受委屈了……」
傅錦儀這一席話令徐芸徹底呆住了。
穗子?荷包上的穗子?!
沒有人比徐芸更清楚,這整個徐府,只有她和她的生母王姨娘會編那空心的穗子……因為王姨娘是閩南人!
那個荷包上的穗子竟然,竟然真是這樣的?如果查下去的話……
徐芸簡直不敢想。她的手指簌簌發抖,傅錦儀正給她擦著手,瞧她抖得那樣兒不由關懷道:「五妹妹怎麼了,可是凍著了?」又回頭去罵徐芸身邊的丫鬟:「瞧你們是怎麼伺候小姐的?這天兒雖熱,卻也只是四月,哪能在屋裡放好幾個水風車?快,搬下去一個,一群蠢笨的東西!」
丫鬟們嚇得面如土色,連忙跪地請罪。
傅錦儀好笑地看著這一切。
那香囊上的穗子,的確是空心穗子無疑。
當初這個香囊是傅錦儀親手預備的。既然要走這一步,她就要竭力保證萬無一失,徐芸的生母王姨娘是閩南人士……她早就知道了。
不過後來徐玥和徐芸兩人聯手栽贓徐茹,她卻沒打算再拿著這小小的穗子做什麼文章了。一來,這徐家主事兒的太夫人和國公爺都極為厭惡她,若她率先提出要追查穗子,太夫人那邊還指不定會出什麼幺蛾子;二來,那香囊畢竟是她親手嫁禍給徐芸,穗子是刻意考慮了的,可難保不會有旁的細節被她忽視……
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若再被那有心人抓了別的把柄出來……牽扯到自己身上可不妙。
如今也只能抓著這一點來嚇唬嚇唬徐芸了。
「如今那香囊從宮裡拿回來后,就送去了太夫人那裡。我聽說六妹妹還不老實地很,一直喊冤,哭著鬧著要太夫人重新查證呢!原本太夫人想立即將她趕出府去,就因著她鬧得厲害,不得不先拖兩日。」傅錦儀輕輕握著徐芸的手,繼續道:「我看啊,不如我領著五妹妹過去一趟,將那穗子的事兒和太夫人稟報。如此就能坐實了六妹妹的罪過,儘早將她送去廟裡為好!」
此時的徐芸可是驚恐萬狀了。
「不,不!」她慌亂道:「大嫂,您,您別去!」話喊出來自個兒也覺著不對,又連忙拚命解釋道:「我,我不想這樣做……她好歹是我的同父的親妹妹,我,我不想把她逼成這樣……先前師傅也講過,身為女子要寬容,良善,大度……」
傅錦儀好笑地扯起唇角。
「我沒想到,五妹妹竟還有這份心胸呢?」她淡淡笑道:「聽五妹妹的意思,這是想給六妹妹求情了?」
徐芸有一瞬間的獃滯。
很快,她拚命點頭道:「我們都是一家子姐妹,出了這樣的事誰都不好受。六妹妹她,她年紀尚小,不懂事,我想著……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傅錦儀笑看著她,隨後抬手輕輕打了個呵欠,眯起眸子道:「若是六妹妹能有五妹妹的一半,也不會鬧出這類風波了。如今看五妹妹這般大度,再瞧六妹妹……嘖嘖,簡直是雲泥之別啊!六妹妹她一聽說要去廟裡,哭著鬧著不肯,還放了狠話說願意拿著自己的命來做賭,求太夫人重新查驗那個香囊!」
徐芸倒抽一口冷氣。
徐茹這般賭咒雖聽起來可怕,實則也在情理之中。如果真被趕到廟裡,那和死了有什麼區別?還不如拼個魚死網破。
徐芸無法控制自己手指的顫抖。事情顯然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如果六妹妹真的不管不顧要鬧到底的話……也不知那穗子的事情何時會被查出來。
「我,我……我今日就想著去給六妹妹求情的!」徐芸緊張地道:「她雖然犯了大錯,但我實在不忍心看她被送去廟裡啊!對了,我,我再去求求二姐姐……」
徐芸控制不住地開始抓狂,傅錦儀笑著站起來道:「可惜我不能陪著五妹妹一同去。我要去侍奉母親去了,改日再來瞧五妹妹。」
說著轉身離去。
***
傅錦儀的插足,在半月居里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從宮裡回來的徐玥看著跪在自己腳底下哭嚎的徐芸,簡直想抓起茶盞摔在她頭上。徐芸哭著道:「二姐姐,您救救我,您不能不管我啊!我真沒想到那個香囊里還有別的玄機,那上頭的穗子……掉在地上的時候我掃了一眼,似乎真是空心穗子,大嫂子記得比我清楚……」
徐玥氣急敗壞地一腳踹在她的下巴上。
徐芸的下牙立即被踢出了血,卻仍是砰砰地磕頭。徐玥恨道:「你個沒用的東西!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讓徐茹替了你,如今你又要給徐茹求情?!」
其實,真正令徐玥動怒的可不是沒用的徐芸,而是……傅錦儀。
什麼空心的穗子?傅錦儀膽敢登門嚇唬徐芸,這八成是真的了。徐玥恨得牙痒痒,她是小瞧了傅錦儀的!人家不光一手先發制人玩得漂亮,連細微之處也做得滴水不漏……
傅錦儀明知穗子的事情,卻不直接曝出來……
該不會是想看著她們姐妹三個之間能鬧出什麼花兒來吧?!
「二姐,我什麼都答應你,你不是要送我去宮裡頭嗎?若是我被徐茹拉下了水……我害怕,我害怕!」徐芸哀求道:「這事兒也沒有多難,只要二姐姐肯出頭給六妹求情……別逼得她狗急跳牆就是了!」
徐玥又開始頭暈了,她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香囊的事情已經鬧得夠大了。」她喘著粗氣:「你貿然求情,父親和祖母必定會懷疑什麼……一個弄不好,怕是就連我也要惹上一身腥。」
沉雲香原本就是她的東西,徐家上下也只有她得過這份賞賜。
她陷害傅錦儀不成,最後反倒要折自己的人。徐芸和徐茹這兩人……徐芸身段苗條,模樣伶俐,又是個能說會道的;徐茹老實本分,是個木頭一般的人……
宮裡的貴主兒們只會對徐芸感興趣。
前年送了三姐兒和四姐兒進宮,沒想到她們倆都是那草包廢物,一個雖然嫁給了太子卻沒有任何名分,還不得寵,這輩子怕就是個侍妾了;一個竟被太子妃壓在了手心裡。
五姐兒徐芸的年紀也到了,這一回,或許會有個好結果。
徐玥深感頭痛,原本廢了一個徐茹已經夠令她心煩,可穗子的事兒一扯出來,怕是徐芸和徐茹兩個都討不了好。
太夫人那麼睿智,她們一次又一次地鬧……難道太夫人會猜不出來一點端倪?
「也罷,我這就去太夫人跟前。」徐玥抿唇道:「你給我好生地呆著,哪裡都不準去!更不準再見大少奶奶!」
徐芸忙又磕了兩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