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皇子給你磕頭了
很快,她就不需要費腦子了。蕭妃被救起之後的片刻,外頭再次亂起來了。
紛雜的腳步聲四散而起。
傅錦儀驚疑不定,她不知道來的是誰,也不知道徐策能不能如願脫險。她手上的繩子到現在還沒解開,這讓她更加缺乏安全感,左看右看,她無奈地將整個身子貼在徐策後背上。
徐策朝她轉了轉眼珠子,沒說話。
很快,率先闖進來的是百餘位身披黃銅甲胄、手持彎刀的武士們。這些人傅錦儀再熟悉不過了,這就是宮中的御林軍,聖上的心腹!
御林軍只是宮廷守衛,平日里護衛皇宮、四處巡邏而已。因為親近帝王、前途無量,向來是貴族子弟們爭搶的美差。
這群人在看到毓秀宮的慘狀和徐策渾身的鮮血時,顯然大吃一驚。那領頭的武士甚至忘記了向徐策行禮,瞪著眼睛質問道:「徐大將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一聲雷吼從前方響起。
御前領侍衛大臣林大人已經年過六十,據說身子不大好了,想要在今年告老還鄉。
林將軍出身貧寒,如今官至正一品,加封上柱國,跟隨了聖上一輩子。從前有林大人坐鎮京城,聖上皇權穩固,沒有發生過任何叛亂。然而如今林大人和聖上都老了。
林將軍並非望族出身,沒有旁支的支持,子孫也不繁盛。他年邁后,家裡後繼無人。
他告病多年,無法掌管軍務,不過掛個虛名。連城防營指揮使這種命脈所在都拱手讓給了徐策等一眾後輩。
徐策單膝跪地向他行禮。
林將軍瞪著一雙牛眼死死盯著徐策。他怒髮衝冠,花白的鬍子氣得一抖一抖,高聲道:「毓秀宮遇襲,聖上知道后心急如焚,無奈聖上身子不好,不能親臨此地,這才特地命本官帶兵前來查探!這可是皇城,是後宮啊!皇宮重地,竟能被反賊闖入!徐家小子,老夫問你話呢,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又發生了什麼?!」
能夠讓林大人親自出馬,想來聖上已經知道了事態的嚴重。
若是尋常刺客,御林軍就能夠解決了……林大人告病多年不出山,身子又不好,不是天大的事情聖上不會忍心勞煩他的。
徐策心裡忍不住忌憚起來,顯然聖上的眼線比他想象中更靈通。此前他在毓秀宮大開殺戒,為了掩人耳目又早早地將附近御林軍和巡視的內監們統統斬殺了。只是或許還有沒被發現的眼線。
但徐策也並不慌張。他做任何事都是有把握的,蕭妃和六皇子都不敢反抗他,皇后和太子也早已做足準備。這件事情的真相,絕不會敗露!
「回稟林大人,反賊們盜取了兵部庫房和城防營的兵器,微臣發覺后追查下去,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密謀造反!微臣不敢怠慢,急急進宮護駕,只可惜還是來遲了一步,毓秀宮已經遭到了血洗。」他面目十分恭敬,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如今蕭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都已經救下了!」
「你是來救駕的?這毓秀宮裡一片狼藉,都是反賊所為?」林將軍吹鬍子瞪眼,咣當一聲將手裡彎刀插在地上,大罵道:「這就是你救得駕?方才我們找著了前院的六皇子殿下,殿下渾身是傷,一條腿都骨折了!」
徐策的脾氣很暴躁,但林將軍的脾氣更勝一籌。
在他跟前,徐策既是晚輩也是下官。他不敢怠慢,面上做出惶恐神色道:「大將軍恕罪,末將的確來遲了,怪就怪那些反賊太猖狂了啊!他們在毓秀宮裡殺人放火,宮女太監們屍橫遍野不說,蕭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都差點喪命!也怪末將的下屬們愚蠢無能,沒有及時發覺城防營中兵器被盜,前來救駕也來遲了,未能防患於未然啊!」
徐策這話另傅錦儀十分尷尬。
一推四五六,將所有的罪過都扣在了反賊頭上,倒是乾淨!
而徐策面上是請罪,實則是為自己洗清了最後一分嫌疑。正是因為反賊太過猖狂才導致毓秀宮慘不忍睹的現狀,而城防營軍士率先進宮救駕,不是因為徐策的耳目多麼靈通、在宮中安插了眼線之類,只是是因為他發覺兵器被盜,追查后才得出了反賊要造反的線索。
城防營的兵器的確被盜了……
林將軍的牛眼依舊圓睜著。
和很多有勇無謀的武將不同,林大人不是個好糊弄的。
他邁步向前,一一掃視毓秀宮內坍塌的樓閣和滿地的鮮血,冷聲道:「這倒也不能怪罪你。你救駕來遲,御林軍才更是駑鈍呢,他們是剛剛才收到奏報的!先前在毓秀宮附近巡邏的兩個御林軍小隊都被殺光了,一個活口都沒留!」說著驟然轉身,雙目冷冽看向徐策沾滿鮮血的臉:「徐指揮使,本官問你,你捉拿的反賊在哪裡呢?」
不怪林大人會懷疑。
太子這些年野心漸顯。徐策又是太子的嫡親表弟。
聖上年輕力壯時,京城從未出過亂子,四方蠻夷也都紛紛臣服。但從聖上患病起,天下都有些不對勁了。
多年前明覺寺里的刺客就是一個開始。
聖上一直懷疑白蓮教並不是單純的邪教,它背後或許另有推手……
不論怎樣,眼前的徐策絕不是什麼無辜之輩。
「林大人,末將無能,斬殺了幾十名反賊,其餘未能捉拿。」徐策慚愧地道:「蕭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還都受了傷,這都是末將辦事不力,末將自會向聖上請罪。」
說著,一隊城防營的武士們從殿後繞出來,手中抬著屍首。
林將軍眉頭一皺。
這還真是刺客?
他立即上前查看,只見這幾個死了的反賊都身穿太監服飾,顯然是混進來的。反賊們人人腰間佩戴弓弩和彎刀,林將軍瞧了兩眼,臉上一抽。
「徐將軍,這還真是兵部庫房裡的兵器啊?」林將軍十分驚愕,刺客們手裡的弩箭和佩刀上都刻著大秦的徽記,不過這些兵器顯然被再次改造過,弩箭上頭多鑿了血槽,彎刀上安裝了倒刺,並塗抹了綠色的毒素。
徐策面上更加慚愧,道:「兵器被盜是大案,這都是末將和兵部尚書看守不力的罪過。好在末將已經追查了線索、又抓住了這些起事的反賊,順著查下去,應該能夠追回兵器!」說著又低下頭:「但不論如何,上萬的兵器在微臣的軍營里丟失,按照大秦律令,微臣這個指揮使也做到頭了。」
他一壁請罪,一壁將頭頂的盔甲親手摘了下來。
臣子摘去頂戴都是獲罪削職的意思,他這個舉動倒是讓怒火衝天的林將軍發不出脾氣了。
林將軍雖然不好相與,卻不能不講道理。
「徐將軍先起來吧。」林將軍擺手道:「你該當何罪,聖上自有決斷。再則,若聖上當真認為你救駕有功,自會重重封賞你,再不濟也能功過相抵,你又何須摘下頂戴!」
林將軍這話就軟和多了。
然而這不過是面上的和睦。在徐策看來,林將軍根本沒有對他放下疑心!
事實的真相究竟如何,他到底是救駕的功臣還是闖宮的反賊?這一切都需要聖上來定奪,不是現在就能下定論的!
徐策低頭不語,一副認罪的模樣。而就在這時候,邊上一個御林軍匆忙來報:「林大將軍,徐大將軍,六皇子殿下醒過來了!殿下……殿下他不顧傷勢,硬要前來見過兩位將軍。」
林將軍忙道:「殿下斷了腿,怎能挪動?」
只是他話音剛落,六皇子的轎子已經被人抬著過來了。
六皇子今年十三歲了,又成了親。他已經從孩童成長為一個半大小子,有了皇子應有的威儀。而他也頗得盛寵,前些日子聖上還提起要將他封為親王,為他出宮建府。
抬著轎子的都是六皇子身邊有武藝的大力太監,是他的心腹。只是在這場混戰中,這群心腹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了零星幾個。
轎簾一掀開,露出滿臉青紫、渾身狼狽的六皇子。
六皇子的一條腿扭曲著,縱然如此,他還是在心腹們的攙扶下勉強下地。林將軍和御林軍統領都連忙阻止,六皇子卻搖搖頭,喘息道:「本宮……本宮一定要下來。」
他艱難地站在了地上。隨即,他竟又撲通一聲用僅有的一條腿跪下了。
他跪的方向,正是徐策。
「六皇子殿下!」
「殿下這是做什麼?!這可使不得啊……」
周遭眾人此起彼伏地尖叫起來,林將軍甚至親自躬身攙扶六皇子。然而六皇子卻拼盡全力揮開了林將軍的手。
「徐大將軍,我雖貴為皇子,今日這條命卻是將軍給的。」六皇子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請將軍受我一拜。」
說著竟真給徐策磕了一個頭。
徐策早在六皇子跪下去的時候自己也跟著跪了。只是他到底沒有阻止六皇子磕頭。
六皇子抬起頭時,臉色虛浮慘白,眼睛里閃著一絲晶瑩的光芒。不知情的人都會認為這是真正的感激,然而只有六皇子自己知道,此時他心裡到底有多恨。
把他毒打一頓又從閣樓上扔下來的人,正是徐策手底下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