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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一品命婦

  國公爺失魂落魄地出了宮,皇后的話讓他絕望而無力。在一個男人隱忍的爆發下,林氏受盡了折磨,甚至被私刑毒打,卻始終硬扛著。後來,林氏被送去了徐家在京郊的家庵。


  多少年過去了,林氏在家庵里無論過得多麼艱辛,都不肯向徐家低頭。


  國公爺越加頹廢,他開始飲酒無度、沉迷女色、貪圖享樂,不單被滿朝文武嗤笑鄙夷,自個兒的身子也掏空了。林氏給他的打擊太大了,這都是因為他當年曾經全心全意地愛著林氏,年少時幾乎將心掏給了這個女人。


  那個時候,清高的林家不願意和武夫聯姻,這門親事還是他自個兒在岳父門前長跪不起、磕了一天一夜的頭,甚至立下不納妾、不沾花的毒誓,才求來的真愛。


  可最後換來的,卻是天大的恥辱。


  林氏的背叛讓他幾乎失去了活著的信念,除了折磨林氏和徐策出氣、用美酒和女色來麻痹自己,他沒有別的辦法。這些年林氏和徐策都過得人不人鬼不鬼,國公爺卻也沒好到哪裡去。


  偏偏宮裡頭的皇后和太子,似乎都不站在他這邊。皇后勸他「小不忍則亂大謀」,太子竟開始重用徐策。很快,徐策憑著軍功步步高升,回京成為二品城防營指揮使。


  皇后和太子,從始至終都不曾因為徐策的身份而嫌棄他,太子甚至還和徐策交情頗深,私底下一口一個表弟。


  國公爺幾乎氣得嘔血,這是哪門子的表弟啊!

  「皇後娘娘?」老太君喃喃地念道,隨後苦笑:「娘娘是不會給徐家做主的。我懷疑,娘娘她已經被林家蒙蔽,她相信了林氏喊冤的鬼話。」


  在這件事情上,皇后的態度不能不讓她寒心。


  皇后是庶出的事情,聖上和宮中的貴胄們都是知道的。只是當年徐家是支持聖上的最有力的力量,李氏生了一堆兒子沒能產下一位嫡女,最後送了庶出長女進宮做皇子妃,聖上也絕沒有挑剔的意思。


  而且皇后的生母也並不是什麼卑賤的妾室,那位二夫人還是李氏的表姐,也算出身名門。二夫人和李氏一直交情極好,可惜英年早逝,李氏沒有女兒,便將皇後殿下記在了自己膝下。


  雖然不是親生,但這些年皇後娘娘待她和生母一般無二,很多時候李氏都以為皇後娘娘就是親生的孩子了。


  唯有林氏的事情讓她突然醒悟,這隔著肚皮終究是差了一層。皇後娘娘其實從沒有將她當做生母,也絕不會偏袒她!


  皇后這些年獨斷專行,把徐家當做奪嫡的工具而已,並不會受她左右。


  李氏猜測,皇后並不是能夠容忍下林氏,只是在她眼中,血脈親緣的徐家和自己這個嫡母,是比不上九五之尊的皇權的。


  徐策年輕有為,智勇雙全,只要他能為太子保駕護航,不是徐家的血脈又如何呢?

  她是一介女流,又垂垂老矣,雖然對皇後有養育之恩,可在奪嫡大業上使不上勁兒,又有什麼用呢?

  「皇後娘娘不過是利用他而已。」二少奶奶咬牙道:「他如今是肱骨重臣,可以後呢?我就不信,他能夠一輩子站在山巔上,一輩子不犯錯,一輩子順心如意!等他倒了台,咱們就能隨意處置林氏和傅氏!」


  二少奶奶這話倒讓李氏愣住。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氏點了點頭。


  「做出那樣的事情,老天是不容的,我不相信林氏和徐策會沒有報應。」她定定道:「尤其徐策是私生子,本就是個違反了天道的妖孽。徐策以權壓人,我們不得不低頭,這一回林氏搬出紫竹林,我就暫且讓她得意幾天!等著吧,老天會收了他的。」


  李氏是個極其高傲的人,當她不得不低頭的時候,心裡卻永遠相信會有轉機的一天。到時候,她一定要當著全族人的面將林氏浸豬籠,血洗這多年的恥辱!


  至於今日大鬧芙蕖園的傅氏……李氏不禁冷笑一聲。還真以為自己是正經的嫡長媳婦?徐策是苟合的野種,你又能是個什麼東西?

  說起來這傅氏也算可憐,只有她還被蒙在鼓裡,不知丈夫究竟是人是鬼。


  眾人都沒有再說話了。


  ***

  很快到了第二日。


  不提芙蕖園裡頭愁雲慘淡,明園倒是一派喜氣盈盈。四處的下人們天不亮就急匆匆拾掇起來,預備著傅錦儀進宮受封。


  縱然有心理準備,穿上朝服的時候,傅錦儀還是差點被壓垮在地。


  六月份進宮冊封絕不是什麼好日子,宮廷的嫁娶一般也會避開,在京城的酷暑中盛裝出行不是鬧著玩的。但作為臣子的家眷,傅錦儀沒那麼大的臉面讓內務府為她量身定做一個好日子。


  不論怎樣,傅錦儀的心情已經很好了。


  她竭力撐著脖子站起來。紫紅色的孔雀尾羽在黎明清冷的晨光中熠熠生輝,頭頂圓潤的珍珠在她的面龐上撒下一層乳白的光華,襯著她面頰上的緋紅,令人生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徐策坐在床沿上,神色獃滯地看著她。


  「怎麼……你似乎不認得我了?」傅錦儀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麼!」


  徐策這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往日里沒見你如此盛裝——我瞧著你很襯這樣的衣飾,比往日里清淺的裝束更好看。」


  傅錦儀嗔道:「哪裡能日日裝扮地鮮艷!名門望族裡不以奢靡為美,若是整日珠翠滿頭,外人見了會笑咱們庸俗。」


  徐策搖頭笑道:「那是她們模樣不佳撐不起來。本官的夫人姿容艷麗、傾國傾城,才能壓住華美的服飾和頭面。」


  越說越不像話,傅錦儀撇嘴扭過臉去。誰知後頭徐策竟撲了上來,摁著她的兩手笑道:「時辰還早,為父給娘子畫個眉吧?」


  說著拿起匣子里的銀黛想要往她臉上抹。


  傅錦儀大驚失色,連忙掙扎逃脫,扔了頭上的金冠砸他道:「別鬧!就你那一雙粗手,描花了我的臉還要去洗,耽擱了時辰你負責!」


  徐策舉著眉黛追來。


  兩人在屋子裡你追我逃,穿得一身厚重的傅錦儀怎經得起折騰,跑兩步就出了一身大汗,下一瞬就被徐策兩手摁住了。徐策笑呵呵,舉起眉黛往她臉上抹,傅錦儀崩潰尖叫著。


  一大清早,明園裡就傳出大少奶奶的慘叫,隔壁半月居里的庶女們都裹著被子爬起來,目瞪口呆地聽著。


  傅錦儀慘嚎半晌,徐策終於畫完,過了一把手癮。傅錦儀連滾帶爬地撲向銅鏡,這一瞧,果然兩條柳葉眉被畫成了熊貓。她又是一聲尖叫,捧著盆子滿臉擦洗著,好不容易抹好的胭脂水粉全要洗掉重來。等洗完了,她忍著氣朝徐策擠出一個自認為溫婉的笑容,道:「夫君啊,你這手藝雖然有待提高,這心意我是領了的。不如再給你個機會,你再試一次?」


  徐策不知有詐,連忙興奮地再次上前。剛湊上來,傅錦儀猛地舉起銅盆,嘩啦一盆水從頭澆下。徐策淋了個透心涼,慘叫一聲逃了出去,傅錦儀這才急匆匆道:「趕緊地給我上妝!宮裡的時辰可耽誤不得!」


  兩人雖然起得夠早,大鬧一場后出門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傅錦儀催著車夫快馬加鞭,緊趕慢趕在辰時之前奔進了皇城順貞門。


  那徐策剛換了衣裳,騎馬隨行在她的轎子後頭,看著她進了門才吩咐道:「我在這兒接你。你行過禮之後早些出宮,別被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耽擱住了!」


  傅錦儀遠遠地道:「宮廷禮數繁瑣,沒個半日出不來,你早點去城防營吧。」


  徐策沒說話,只是朝她揮了揮手。


  傅錦儀懶得堅持了,轉身命轎夫往裡走。


  一路上日頭毒辣,好在今兒她是做足了準備的,朝服裡頭襯的衣裳不是尋常的面料,而是宮廷貴婦們喜歡的天蠶絲。這東西金貴稀有是一回事,更大的用處就是貼身涼爽。傅錦儀不過是一品外命婦,裡頭皇后、皇貴妃這些貴主兒的鳳袍可是更繁複的,沒有天蠶絲、小冰爐這些玩意,貴主兒們都得中暑。


  更幸運的是,傅錦儀是從一品外命婦,剛剛夠著了在內廷坐轎子的資格!若是和從前一樣封正二品,她這會兒就得一步一步挪到鳳坤宮!


  沒暈倒在地都是運氣好。


  轎子一路顛簸,因著天熱難熬,只覺得走了無比漫長的一段路才到地方。她下了轎子,鳳坤宮裡一瞧她,便出來兩個執禮的內監引著她進去。


  一路暢通無阻,隱隱有歌女引吭高歌的美妙聲色傳來,邊上兩個內監笑著解釋:「今日聖上駕臨,在清涼殿里和皇後娘娘並幾位妃嬪一同用膳呢。」


  傅錦儀一愣。


  「聖上……能起身行走了?」


  她疑惑問道,令她感到驚異的還不止這些——這個點兒,聖上和皇后定是一同用早膳的,有別的妃子服侍也很正常,但這高亢的歌聲又是什麼鬼?


  不是大的宴飲,哪裡會有人請歌女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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