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傀儡
宮變發生后,他無法突圍出宮避難,只能混在亂軍中隨聖上進了乾清宮。無權無勢的他沒有其他選擇,和三皇子夫婦、四公主還有五公主幾人合計了,帶了些會功夫的侍女一同去。他知道,對於爭皇位爭得頭破血流的大哥二哥等人來說,他們這樣的,也就是人家皇冠上的裝點,以及必要的見證者。他們就如沒根的浮萍,到時候成王敗寇有了結果,他們就順勢擁戴那個贏到最後的人即可。
結果呢?先是交泰殿里,大哥當著臣民的面謀反了。到了乾清宮,又瞧見二哥李澄喬裝混入,並帶來大批暗衛一一跪在他們身邊,將刀子抵在他們身上命令他們不要出聲。於是,他就親眼目睹了一樁鬧劇。
聖上一擲決生死一般,寫下詔書傳位,卻不知自己在跨進乾清宮的瞬間,就被李澄玩弄於鼓掌。
李澄手底下的暗衛悄無聲息地殺光了聖上身邊的人,那種無聲而詭異的殺人手法讓他不寒而慄。他們這群人只能陪著李澄演戲,等到李澄拿到了詔書後,他本想率先擁戴李澄,然而……
人家李澄可沒心思陪他玩。李澄心狠手辣,懂得斬草除根,將他們這群不幸目睹了篡位全程的觀眾們統統下令格殺。
五皇子知道,他這二哥是比大哥更貪心的。大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二哥不單想要皇位,還想要名聲。二哥怕他們把今日之事傳出去,故而滅口。
五皇子領著自己的王妃哭嚎逃命,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他們爬到重華宮見到趙太后時,他那倒霉的三哥、三嫂、四姐、五姐,都成了乾清宮裡的一把灰。
五皇子只想仰天長嘯——我是無辜的啊!我和皇位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啊!我為什麼這麼倒霉啊!
而李澄若真的成為新帝,他這個漏網之魚也早晚會被滅口的……沒法子了,想要活命,那就祈禱李澄趕緊去死吧!
基於對性命的珍重,五皇子朝著趙太后喊出了一聲「赤膽忠心」的口號。
「皇祖母,兒臣,兒臣……沒什麼大本事,也不懂得治國理政,唯有忠義的道理是明白的。」五皇子伏在地上顫抖。
趙太后平靜地擺擺手。
「不必了。你忠於的聖上已經死了。」說著又掀了掀眼皮子:「既然老二已經登基,那就別折騰了。」
「太後娘娘!」「皇祖母!」「如今也只有您出面,才能剿滅反賊啊!」眾人驚恐地呼喊道。
不怪他們害怕。豫王因一年前被聖上趕出京城,原本的勢力都被清剿了,今日去乾清宮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的黨羽。他們本想做牆頭草,可人家豫王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他們,下令把他們全殺了。
豫王日後坐穩了皇位,會放過他們才怪。
「你們啊,真是想得太淺薄了。」趙太后沉沉道:「如今除了老二,還有誰適合坐在皇位上?老大原本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可聖上當眾廢黜了他,還將他的罪行貼皇榜宣告各地。這都是聖上事先預備好的,如今就連三千里之外的齊州百姓都知道,李治早有反心,在皇帝飲食中投毒導致皇帝中風。咱們皇室里的子孫奪嫡,不論犯了多大的把柄都有翻身的可能,唯獨失去了民心,就絕不能成功了。老六是被老大殺的,屍身丟進乾清宮的大火里,一塊兒燒了!老三死了,老四是老二的親兄弟,正四處糾結人馬支持老二。唯有老二,他好歹還有名聲!」
眾人都愣住了。
「你們非要拉老二下台,那就是再起血腥,換老大登基,後患更多。我看啊,到那時候,別說天下百姓跟著你們受苦,就連你們自個兒的命,也更難保了。我既是皇族裡的長輩,就不能不為這個天下考慮。你們打得頭破血流不要緊,分崩了朝堂、擾亂了皇室,外敵定會趁虛而入。若皇位上的人還不能受到百姓和臣民的擁戴,那咱們這個王朝,也該過氣了。」
趙太后冷冷撂下最後一句話。
傅錦儀也沒想到趙太後會是這個態度。
「太後娘娘,臣婦,臣婦有一事定要向娘娘稟報。」傅錦儀突然說道:「還請娘娘聽過後,再做決斷不遲。」
太后看著她,惋惜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惜你已經是徐家長媳,綁在了老大的船上,下也下不來了。你說吧,若是你想揭發老二的罪狀,我勸你還是省省。不論他有何等大罪,也不及老大失去民心這麼嚴重。」
傅錦儀垂頭道:「李澄的罪狀自然是有的,但不只是罪狀這麼簡單。李澄此前被驅逐出京,連他的王妃陸氏的娘家都被抄家流放,府邸里搜出來的那些兵器也都上繳了。李澄能殺回京城,憑的又是什麼呢?」
趙太后淡淡道:「歪門邪道而已。他蟄伏了十幾年,手底下豢養了一大批苗疆的刺客,那些人,擅用奇毒。他不過是趁著老大和聖上鬥法,趁虛而入,在宮中大肆投毒,殺光了聖上手底下的護衛。再有,便是聖上身邊有人背叛。」
傅錦儀道:「大宦官梁進忠背叛聖上不是一日兩日,以聖上的眼睛,早就瞧出端倪。臣婦很是奇異,聖上傳位當日為何還會把詔書託付給這樣的人。」
趙太后皺一皺眉頭:「你想說什麼?」
「此前徐家人染上的暴病,就是蠱蟲。臣婦的丈夫徐大將軍為了全家人的性命,專程徹查此事,卻查出蠱蟲不單能殺人,還能操縱人。說是操縱,臣婦竊以為,那蠱毒不可能有這樣邪乎的效用,否則李澄早已掌控天下。只是臣婦懷疑,那蠱毒能夠擾亂人的神志,聖上在下詔書的時候,或許是真糊塗了。」
傅錦儀說罷,抿一抿嘴唇道:「皇子們奪嫡不顧人命,鬧出的事端縱然可怕,比起李澄的手段卻是小巫見大巫。李澄登位后,對於反對他的朝臣和宗親們,若是都給灌下藥去……臣婦不能想象會發生什麼。殺人不過頭點地,李澄卻拿蠱來操縱人,實在是……」
趙太后鳳眸一眯。
「這,這是真的?!」底下跪著的五皇子倒是先跳起來了:「那豈不是人人都成了他的傀儡!」
「自然是真的,還有一件事不知五皇子殿下可曾留意。」傅錦儀盡量平穩地解釋道:「聖上早有意扶持六皇子。可眾所周知六皇子年幼,想要學會駕馭皇位都需要時間,接手聖上留給他的兵馬更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聖上為何偏要此時發難廢太子,而不是等到六皇子羽翼豐滿、有了更大的勝算之後呢?」
五皇子冷笑道:「此事我們都有耳聞,還不是李澄狡詐,給父皇下了毒,催父皇的命,導致父皇時日無多,才不得不提前行事!」
傅錦儀倒笑了:「那請五皇子殿下想一想,聖上既知道自己中了毒時日無多,說明這毒藥不是當場致命的。李澄既想奪權,又為何會用這樣的毒,反倒讓聖上拖延這幾日?這不是給自個兒挖坑呢么!唯有蠱毒,這類毒殺人本就不求快,求的是悄無聲息、關鍵是能擾亂人的神志。李澄想要的,就是讓聖上稀里糊塗地,在梁進忠一干小人裡應外合下,親手把皇位傳給他!」
五皇子瞪圓了眼睛,似乎一時還沒想明白。
趙太后卻已經皺起眉頭思索起來。
「再則,蠱毒會傳染。」傅錦儀低低道:「李澄只是想奪天下而已,可就算他是下蠱的人,也有不小心的時候。萬一他不小心……讓蠱毒傳染了出去,黎民百姓一傳十十傳百……」
這話拋出來,趙太后總算坐不住了。
「是真的嗎?」她打斷道。
「臣婦不敢欺瞞,願意用性命擔保。只是事關重大,臣婦以為,不如太后親眼瞧一瞧為好,也讓朝堂元老們親眼瞧一瞧,詔書上堂而皇之寫著名字的人究竟是如何坐上皇位的。」傅錦儀小心地提議道:「李澄已經血洗了朝堂和宮廷,今早在金鑾殿內捧詔書登基了。我們暫時動不得他,倒是能從那些小魚小蝦身上入手。」
「你指的是梁進忠?」
「正是。」傅錦儀緊緊地捏著自己的手指,道:「臣婦既然向您提出這個建議,臣婦就願意做赴死的人。梁進忠的嫡妻是臣婦的親生姐姐,臣婦想要以身作餌,引他們夫婦二人出洞。」
趙太后這時候總算好生地將傅錦儀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你是個好孩子。」趙太后嘆了一口氣:「本也不是你的錯啊。」
傅錦儀靜靜跪著,冷汗刺得她渾身發毛,卻一動不敢動。
因為她知道,趙太后怕是唯一能幫他們扭轉局面的人了。
太子李治和徐策在外浴血奮戰,聖上身邊留下來的死士們,和「新帝」李澄的人馬,三方混戰一團。宮廷里四處都是拿著刀見人就砍的武士,只有人殺光了,這場戰爭才會結束。的確,聖上和太子手裡都有兵馬……可是李澄投機取巧拿到了寫著自己名字的詔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