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別怕,有我在
李君澈靠在樹下看衛靜姝挖了一下午的野菜,別的沒撈到,懷裡倒是捧了不少小姑娘們送來的吃食。
時至傍晚,夕陽不見,卻多了幾分暗沉,河邊的風亦颳得同往昔有些差別。
衛靜姝見他招手,忙屁顛屁顛的跑過來,面上卻是有幾分佯裝的不悅。
李君澈只當瞧不見,問她:「看這天時,怕是要下雨,你是繼續在這挖野菜呢,還是同我一道回去?」
衛靜姝瞧著他懷裡一堆小吃食,心中早升不平,這會子又耍起小性子來,鼻孔朝天輕哼一聲:「你要回便自個回唄,我同娟兒姐姐一道回去。」
娟兒挎著籃子走過來,瞧見李君澈也帶了些少女的嬌羞,應道:「咱們一塊走吧,時辰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燒火做飯了。」
衛靜姝那幾分骨氣,瞬間就叫娟兒拆了台,叫她氣得臉色發紅。
李君澈瞧她那多彩的神色就好笑,起身將懷裡的吃食都遞給她,哄道:「在這坐了一下午,留了這許多小零嘴給你,還不高興?」
娟兒也笑,推衛靜姝一把:「快接著吧,你哥哥對你真好。」
衛靜姝自然叫李君澈一句話就哄開了懷,卻還端著樣子,東西照接不誤,嘴裡道:「馬馬虎虎吧。」
她這小傲嬌的模樣,逗得李君澈越發愉悅。
遠處的漁船歸了岸,河邊嬉戲的少年也都一一家去,三兩成群的小姑娘們也都結伴回家準備做飯。
李君澈同衛靜姝並肩而行,瞧著這景象倒也生出幾分感概來,側眸看向正塞得滿嘴吃食的衛靜姝,忍不住一笑。
幾人將至,娟兒往自家屋子瞧得一眼:「呀,我阿爹阿娘今兒回來得早,我得趕緊回家做飯。」
跟著又道:「劉阿婆真省,這會都快瞧不見了,也不點個燈,萬一磕著碰著可如何是好。」
此時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偏生劉阿婆的院子大門緊閉,烏漆嘛黑的也未點燈,遠遠瞧著都能感受到靜悄悄的一片。
李君澈抬眸看得一眼,腳步一頓,繼而四處打量一番,神色一沉。
可隨即又恢復如常,笑得和善:「娟兒姑娘怕是要趕回家做飯,便先走吧,我腳程慢,讓我妹妹陪著便是了。」
娟兒怕回去晚了挨罵,也不同他客氣,應得一聲:「那我先走了,你們慢點。」
說著便疾步而去。
衛靜姝一無所覺,嘴裡的東西依舊塞得滿滿的,含含糊糊的說得一句甚個,腳步邁開便要跟上去。
李君澈將她一把拉住:「別過去,怕是有人尋來了。」
「誰?」衛靜姝腳步一頓,眼珠子一轉又想起甚個來,忙將嘴裡的吃食快咬幾口吞入腹中:「那些要殺你的人?」
「十有八九。」
李君澈說得這一句,便拉著衛靜姝拐了個彎往回走。
劉阿婆家今兒一反常態,本就叫人生疑,他方才又細瞧一番,發現劉家院外確實隱了幾個人。
他在石漁村待得這許多日,玉牌又被衛靜姝私藏了起來,自然未往外頭遞過消息,若是他手下的人尋來,也不是這等做派。
整個大膺,想殺他的人多了去了,連他自個都記不清有幾路人。
此番不論是敵是友,他都不能帶衛靜姝去冒險。
衛靜姝見李君澈神色凝重起來,也不敢胡鬧,難得聽話又一聲不吭的跟著他走。
性命攸關當頭,她倒是拎得清。
說起來石漁村面河背山,是個好地兒,可要尋個地方躲起來卻是不易。
李君澈這幾日有意無意的觀察過石漁村的地形,此番倒也熟門熟路的將衛靜姝帶到擱置漁船的地兒,且在那兒躲一躲。
兩人貓在黑漆漆的烏蓬裡頭,聽著外頭越發狂躁的大風,夾雜著時不時的雷電之聲,想來不多時便要下大雨。
衛靜姝縮著腦袋,往嘴裡塞了個小果子,咬起來發出脆響聲,活像只小老鼠。
李君澈正思慮萬不得已時要如何逃生,忽聞這偷食的聲兒,忍不住一笑,那些個陰鬱也散了大半。
「你怕不怕?」
衛靜姝咬東西的嘴巴一頓,點了點頭,又怕李君澈看不見,復又含糊不清的道:「怕。」
怕自然是怕的,可上一世她同李君澈都沒得這般早死,若是這一關過不去,兩人真箇在這時候死了,恐也是天意。
李君澈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半瞌眼帘,抿唇應道:「別怕,有我在。」
衛靜姝沒接話,只低著頭,過得半響才悶聲應了。
狂風咧咧,並不多時便下起了雨,起初是豆大的雨點,緊接著便成了傾盆大雨。
兩人縮在破舊的烏篷船裡頭,不過片刻便叫灌入的雨水濕了身。
衛靜姝覺得有些冷,打了個噴嚏后,又忍不往李君澈那兒挪了挪。
李君澈目光如炬的望著外頭的動靜,連看都未看一眼,伸手將她圈在懷裡,聲音輕柔:「忍忍。」
話音將落,不等衛靜姝反應,又動作利落的帶著她翻身側躺在船艙內,腳下一勾,帶著魚腥味的破舊漁網將兩人蓋得嚴嚴實實。
衛靜姝被他護得緊緊的,兩人頭挨著頭,甚至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氣息。
縱然是黑漆漆的一片,甚個都瞧不清,可衛靜姝一顆心依舊忍不住「砰砰」直跳,這般親密的接觸,使得她生出些許貪念。
「把這裡搜查一遍,動作快點。」外頭的雨勢不減,卻傳來有人下令搜查漁船的聲兒。
有腳步聲在頭頂停下,佩刀出鞘挑起烏蓬內散亂的漁網,兩人越發挨得緊緊的,屏氣凝神,連呼吸都不敢。
幸得那腳步並未多作停留便離去,衛靜姝很是松得一口氣,往李君澈懷裡縮了縮,忍不住圈了他的腰身。
李君澈絲毫不敢放鬆,只腰上攀了一對爪子,這才忍不住一笑,將懷中之人摟得越發緊。
兩人就這麼抱著待了小半個時辰,李君澈這才將那堆破漁網撥開坐起身來。
天兒依舊黑,雨勢卻小了不少,他神色肅然,摸著衛靜姝的頭問她:「你會鳧水嗎?」
「啊?」衛靜姝方才在他懷裡有些昏昏欲睡,這會子還睡意朦朧。
李君澈又問得一回,她這才懵懵懂懂的點點頭,又想起他許是見不著,小小聲應道:「會一點。」
說起來,她會鳧水,也是李君澈教的,不過是前世。
「那就好,我們現在必須離開這兒,從河道游出去。」
李君澈沒得時間好奇衛靜姝這麼一個世家姑娘如何會鳧水,如今之際是必須離開這兒。
那些人也不曉得到底是何來頭,既然能尋到這兒來,必然也不會這般輕易就離開。
此番沒尋著人,離開石漁村的大路只怕都被守著了,河道寬敞自然能避過眼線,可卻不能划船出去,唯一的辦法倒只有鳧水。
「游過去,那條河那麼大……」衛靜姝有些慫,白日裡頭她也見過後頭那條河,說起來也不算小,要兩個人頂著風雨游出去,怕也不是易事。
「咱們不離開,說不準便要死在這兒。」李君澈拉她起身,攙扶著下了船,又叮囑她:「一會不必急,你若是累了,便同我說。」
「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衛靜姝借著些許亮光,盯著李君澈模糊的面容看得半響,到底沒說話。
身上的衣裳本就濕了大半,叫那風雨一吹,卻是冷得直打哆嗦,她往李君澈懷裡一鑽:「那走吧。」
鳧水離開此處,說起來容易,當真實行起來,卻累得很。
如今雨勢不如方才那般,可依舊未停,河上的風勢也絲毫不減。
李君澈起初倒是想帶著衛靜姝游到對岸去,後頭發現水勢有些急,很是吃力,便索性隨著水流往下游而去。
他是男子,雖是大病初癒,可體力也稍好些。
衛靜姝卻是差很多,至於鳧水,她也是真箇只會一點點。
兩人一道下的水,她不過小半個時辰,便覺得腿腳抽筋,體力不支。
李君澈就在她身邊,發現不對勁便忙將她拉住:「怎的了?」
「我的右腿不對勁。」衛靜姝也不矯情,弓著身子,伸手按壓右腿,這種時候搞不好就要死在這兒。
「我看看……」李君澈眉頭一蹙,一頭扎進水裡,憋著口氣給衛靜姝的腿腳松筋。
衛靜姝身子一綳,雖未掙扎,卻也面色極為古怪。
過得半響李君澈探出頭來換氣,復又作勢還要下水。
她一把將人抓住,心裡說不清道不明是甚個感覺:「我游不動了,你要不還是自個逃命去罷。」
「爺是那樣的人嗎?」李君澈出言呵斥一聲,忙又脫了外裳下來:「這樣吧,把你綁在爺身上,我帶你游出去。」
「萬一你也死了呢。」衛靜姝擺手:「你們雍靖王府那麼不好招惹,萬一你死了把罪名掛到我身上來,連累衛家,我豈不是死一萬遍也不夠還的。」
「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李君澈笑一聲,背過身去,用衣裳捆住衛靜姝的腰身,同自個綁在一起:「我們雍靖王府哪有你說得那般不堪。」
「話說回來,咱們雖說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同年同月同日死,黃泉路上一道有伴,怎麼說你也不吃虧啊。」
衛靜姝是真箇游不動了,此番任由李君澈折騰,也不掙扎,啐得一口:「得了吧,我可不敢跟你一道,他日我若真箇同你一道死了,你那弟弟少不得要將我屍骨挖出來挫骨揚灰。」
她這話說得刻薄,李君澈聽著有些不悅,卻也未發作,只問她:「你好似對雍靖王府的人,特別對君淳有很大的敵意?」
衛靜姝整個人趴在他背上,聞言也不否認:「你難道沒感覺,我對你,也有很大的敵意嗎?」
李君澈一頓,繼而笑起來:「好像是這麼回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就這麼說著話,後頭雨勢開始大起來,雨點打在人臉上,眼睛都沒辦法睜開。
衛靜姝靠在李君澈的肩頭上睡了過去,人泡在水裡,身子卻格外燙起來。
夜色漆黑,連岸邊在哪兒都瞧不見,李君澈的動作越發遲鈍,腹部將癒合的傷口隱隱作痛,此時此刻也不過全靠一口氣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