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姑娘可要如何自處
日頭西沉,天邊晚霞紅艷艷的,美不勝收。
衛靜姝從夢中驚醒,周身都是汗,捂著狂跳不止的心兒半響都緩不過來。
屋裡頭靜悄悄的,越發叫她心頭難安,聽得外間傳來兩聲咳嗽,這才猛的坐起來撩了帘子下榻,連鞋襪都未套。
李君澈坐在臨窗大炕上寫著甚個,神色柔和,目光沉靜,聽得動靜這才抬眸,瞧見衛靜姝衣裳鞋履都未著,不由得眉頭一蹙,擱了筆下炕。
「三月雖暖,可也由不得你這般任性的。」
衛靜姝面色發白,瞧見他完好的,一雙眼兒忽的就漲紅起來,扁著嘴兒嬌嬌喊一聲:「李君澈。」
「為夫在呢。」李君澈笑著應她,還未行至跟前,衛靜姝便急行兩步撲進他懷裡。
她又在夢中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自個眼前,被馬匹拖行連骨肉都無一處完好……
到得這會子鑽進李君澈的懷裡,她一顆心還入刀剜似得痛,那夢裡頭的場景更是連想都不敢想。
李君澈不知她做得一場噩夢,還當她小女兒情態,沒瞧見自個心裡頭緊張,雙手將人攬入懷中,才覺她身上的衣衫盡濕,不由得變了臉。
「怎的了?可是哪兒不舒服?」說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見未有發熱又忙將她抱起送進內室。
滿是無奈的開口:「見天兒不叫人省心的。」
衛靜姝聞言這才壓下眼裡的淚意,勾著他的頸脖,噘著嘴兒聲兒咽哽道:「你生來就是操心的命,娶了我更是省心不了……」
說著又將面頰往他身上蹭了蹭。
「唉,天妒英才……」李君澈也不否認,忍不住哈哈一笑,又嫌棄她:「滿臉油光莫要糟蹋我衣裳……」
衛靜姝滿腔的悲痛叫他兩句話便逗得消散大半,忍不住噗哧一笑,又扯了他的衣裳抹了一把,噘著嘴兒輕聲啐得一口。
李君澈彎了彎唇角,將她抱上榻,那錦被裹了,一邊吩咐款冬打水進屋,又一邊翻箱倒櫃的給她尋乾淨的衣裳。
他一介男子,自小到大,雙手執掌大事,尋衣裳這等事兒還是第一回做。
屋裡頭的東西都是四冬幾個管著的,連衛靜姝都不曉得自個的衣裳在哪兒,李君澈便更加不曉得,只翻得到處亂七八糟的,跟見了賊似得。
偏生他還不見丁點惱意,一本正經的道:「是當好生看看這屋裡頭的東西是如何放的,若不然日後連沅沅換洗的衣裳爺都尋不到。」
衛靜姝裹著錦被咯咯笑:「有四冬幾個你操這勞什子心作甚。」又道:「喚冬青進來便是了。」
說話間,李君澈從柜子裡頭尋到個紫檀木雕花長盒來,抬眸看得衛靜姝一眼,見她未瞧過來,倒是順手打開來瞧得一眼,只見裡頭裝著兩個扇套。
素雅的顏色,上頭用絲線綉著君子蘭,針腳綉工都算不上精緻,且兩個都做得差不多模樣,只瞧著一個新一個舊罷了。
李君澈勾唇一笑復又看得衛靜姝一眼,眉目中皆是道不盡的溫柔。
他將木盒不動聲色的放了回去,想了想還是喚了冬青來。
等款冬同冬青兩個伺候衛靜姝梳洗乾淨出來,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屋裡頭點了紅燭,擺了膳桌,李君澈坐沒坐相的靠在官帽椅上,面上堆著笑正在打量那那個扇套。
衛靜姝瞧得一眼,立時面色發紅,幾步上前就要將那扇套奪過來。
卻沒得李君澈手快,不僅未沾上分毫,還叫他攬了滿懷。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沅沅特意給為夫做的,就算丑得拿不出手,為夫也是喜歡的。」
「呸,就算丑那也不是給你做的。」衛靜姝氣得一窒,惡狠狠的啐得一口,掙扎兩下倒一屁股坐到他月退上去了。
那兩個扇套是這她這兩年做的,做的時候自信滿滿,覺得是她這許多年的針鑿裡頭做得最用心最好看的小物件。
本就是特意做來給李君澈當生辰禮的,前歲做的沒有機會送出去,去歲拿出來時便覺不甚好看了,復又從新做得一個,哪曉得也未曾送出去。
李君澈平素穿衣打扮多有講究,如今又叫他這麼一嫌棄,衛靜姝便也覺得拿不出手,面上又紅又難堪,打死也不樂意承認是送給他的。
李君澈哪兒不曉得她的心思,他也不過嘴上一說逗她玩玩罷了。
衛靜姝這麼個嬌嬌女,素來不愛這些個,能用心的給他做得個,就算當真不甚好看,卻也是歡喜得不得了的。
他眉眼彎彎的在衛靜姝面上親得一下,笑道:「誰管你給誰做的,進了為夫的家門,不是為夫的便也是為夫的了。」
說著還當真吩咐四書去取了他的扇子來,當真衛靜姝的面將扇子裝進扇套中,雖說綉工同針腳都不甚細緻,可到底還是合適的。
又道:「為夫除了喜歡沅沅就只喜歡扇子,沅沅每年做一個,為夫便也能換著用。」
「才不呢,比起扇子可是我的手精貴著。」衛靜姝口不對心的回得一句,見他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又忍不住抿嘴偷笑,再也不說要送給別個的話來,心裡還想著,到得今年生辰再送他一個別的花樣。
兩人正鬧著,款冬隔著帘子輕咳一聲,這才說是東院那頭的王世子妃來了。
衛靜姝面上的笑意一斂,忙側眸看李君澈,心裡倒也鬧不懂那王映芝這是作何。
王映芝嫁進世子府本就受了辱,但凡有些心氣的姑娘情願守著一副空院子,或是鬧得大家都不安生才是正理。
偏生她卻伏小做低早一次晚一次的來寶山居,給自個尋氣兒。
李君澈不喜每次提起王映芝時衛靜姝便看他的模樣,伸手覆了她的眼兒,吩咐道:「不見,讓她回去。」
絕情又寡意,沒有半分的憐憫同愧疚。
於衛靜姝而言,王映芝何其無辜,何其可憐;可於李君澈而言,這一切不過是她自個尋的。
好好的一個姑娘,甘願遠嫁千里,可能到老到死都守著一樁有名無實的親事,他就不信雍靖王沒允了好處給王家。
既然受了好處,自然也是要付出代價的,他更加不會同情半分。
昨日他大婚,衛靜姝花轎被乞兒堵,被瘋馬衝撞,這期間少不得也有王家的事兒。
只不知這位王映芝是否知情罷了。
更何況王映芝也不是個好的,昨兒李君澈雖未同她拜堂,卻也是正經迎進世子府的世子妃。
素來講究新婚一月都穿紅,她偏生不穿,可不是在提醒自個她是如何進的門。
再者,雖是伏小做低來寶山居,明理說是請安,暗裡還不是膈應衛靜姝同自個。
衛靜姝這兩年腦子雖比往昔好使些了,可涉及較深的東西還是想不到。
自然不曉得這其中的緣由,還當李君澈未必太薄情了,扒拉下他溫熱的手掌,試探的同他道:「既然來了,要不就一道用膳好了,她……」
「你是想同她分享同一個夫君?」李君澈面色深沉,雖不見惱意,可語氣也不如何好。
衛靜姝眨巴著眼兒,搖了搖頭,老實道:「不想。」
她也不是甚個濫好人,更加不會見王映芝可憐就要同她去分享李君澈。
前世,她可憐的時候也多了去了,也未見別個來同情她。
衛靜姝曉得這一世是自個壞了王映芝的命格,可到底還是自私的,乖乖的閉著嘴再不說話。
王映芝本就曉得是甚個情形,款冬來傳了話,她便又不吵不鬧的走了。
三月的天時黑得早,非紅在前頭提著燈籠,王映芝叫綠顎扶著走在後頭,殘月高掛,離了寶山居到處也都靜悄悄的一片。
主僕三人皆不說話,直至進了東院,非紅這才氣惱的將燈籠吹滅,惡狠狠的吐出口氣來。
王映芝一聲未出,斜眼看得她一回,非紅忙又收斂情緒,當作甚個事體都未發生。
綠顎扶著王映芝進屋,一邊給她解了披風,一邊壓低了聲兒不平道:「這李世子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王映芝雖年紀小,可模樣也不差,渾身上下又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嬌柔,本以為李世子好女色如何也會多看兩眼,沒曾想有得一個衛靜姝,她卻落到這般模樣。
「少說兩句。」王映芝不動聲色的搓了搓手,坐到妝台前卸了釵環,眸中目光淡淡卻帶著幾分堅定,自打定主意要進世子府那日開始,她便曉得這條路不如旁人想得那般容易。
如今也不過是個開頭罷了。
綠顎一邊伺候王映芝卸了釵環,又深深一嘆:「雖是如此,可三朝回門那日,姑娘可要如何自處?」
王映芝手上一頓,望著銅鏡中略顯稚嫩的面容,眼皮一瞌,甚個都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