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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狗皮膏藥

  李君澈神色一斂,也跟著站直身子,卻沒動。


  待那點點亮光靠得近些了,這才隱隱約約聽得一男子的聲兒傳來,合著拍子正唱著尋常人聽不懂的方言。


  那人聲音洪亮,唱得兩句來便頓得一頓,只聽得絲竹樂管之聲。


  這通州河上,似這等撐著畫舫,遊河作樂的再尋常不過,不過都是些閑著無事,出來消遣的富貴人家。


  雖是尋常事兒,可衛靜姝此時好似驚弓之鳥,生怕再惹上甚個禍事,忙拉著李君澈蹲下去。


  李君澈沉著臉好半響,又聽得那男子唱得一段,這才張口也跟著唱了一句,聲兒不大,但有心人定能聽見。


  衛靜姝聽不懂唱的都是甚個,可聽李君澈開口,眼珠子一轉,便壓低了聲兒笑問:「莫不是你的人來搭救了?」


  還真是李君澈的人。


  那畫舫靠停了,絲竹樂管之聲卻越發響亮,不多時便有腳步聲傳來,沒有火把,也沒有燈籠,只夾雜著叫人聽不懂的碎碎念。


  李君澈隔著老遠便聽出是朱七爺的聲音,沉聲道一句:「月黑風高的,也不怕鬼抓。」


  朱七爺聞言,面上便是一喜,腳下越發快的往李君澈這頭來。


  瞧見李君澈同衛靜姝皆是一身狼狽,但人還好好的,忙是鬆了口氣,拱手一揖:「可算找到爺同夫人了。」


  又道:「此處不安全,爺同夫人還是趕緊上船。」


  李君澈沒多話,應得一聲,忙拉著衛靜姝往停在岸邊的畫舫走去。


  那畫舫比之胭脂那艘要大許多,裡頭有兩個小丫鬟隔著帘子正擺弄樂器,正堂里卻是坐著如今吳州的首富王景碩同他夫人趙爾容。


  畫舫內點了香,雖是夏日卻也不覺厭惡,反叫人心頭清亮。


  趙爾容同衛靜姝也算舊識,等人一上來,便迎上去,笑眯眯的喊得一聲:「夫人。」


  衛靜姝倒是不記得她了,上下打量她半響,見她一襲大紅的紗裙,挽著婦人的髮髻,面容精緻,倒覺有幾分眼熟,可又想不起了,便直言道:「這位夫人好像在哪見過。」


  往日她里了厘州便再同趙爾容沒得聯繫,如今一別多年,不認得倒也正常。


  趙爾容抿著唇一笑:「夫人貴人多忘事,咱們可是在厘州見過面的,那時候主子爺還冠著衛姓呢。」


  說起李君澈冠衛姓,衛靜姝這才有些想起,旌德十一年的事兒,當初正逢端陽,她還在王家那別院裡頭住過幾日。


  「原來是爾容姐姐。」衛靜姝笑著說得一句,倒覺得如今的趙爾容同幾年前的那位趙爾容再不一樣。


  在厘州那會,趙爾容雖是笑著的,可眼眸總有掩飾不住的惆悵,如今卻整個透這一股活力同自信。


  正所謂相由心生,心態氣質不一樣,自然容貌也生了細微的變化。


  畫舫重新離岸,更添沉穩之色的王景碩立在一旁,看得趙爾容一眼,眉眼中也染了幾分暖色:「爺同夫人先收拾一下吧。」


  李君澈也沒推脫,應得一聲,便拉著衛靜姝叫小丫鬟引著往內間去。


  他是習武之人,雖是一身濕不打緊,但也怕衛靜姝身子受不住。


  內間早已準備好乾凈的衣裳,布巾子同香夷子都是新的,小丫鬟提著熱水往浴桶裡頭倒滿。


  等二人沐浴一番出來,趙爾容也早備好了薑湯。


  衛靜姝也怕這節骨眼上染了風寒甚個的,忙一口喝盡,辣得全身出了一回汗,這才又小聲的問:「爾容姐姐,有沒吃的呀?」


  她聲音不大,在座的卻都聽了個全,李君澈無奈一笑,便道:「你下去吃點東西,我同王公子還有朱七爺有話要說。」


  趙爾容自是曉得幾個男人有要事要說,跟著便起身拉著衛靜姝往後頭去了。


  這兩人一走,朱七爺便擼著長須道:「幸好胭脂報信快,不然我們也未必能這般快尋到爺。」


  禁衛軍的人在胭脂的畫舫里沒尋到人,又叫胭脂糊弄一番,等反應過來時,胭脂早帶著青鸞跑得沒影了。


  陳有道也算是胭脂的姘頭,此番為著他差點害了李君澈同衛靜姝,她自然不敢當作甚個都不知曉,但她也沒那個本事去救人,便趕緊往王景碩設在通州的鋪子里報了信。


  王景碩帶著趙爾容同朱七爺到通州沒幾日,剛好也還未離開,這便架了畫舫一路尋了過來。


  禁衛軍的人自也在河道上搜人,便是方才也查過他們的畫舫,見是生意人,又收了好處這才放行的。


  李君澈聽朱七爺將當前局勢說得一回,眉頭略沉,過得半響道:「慎王在蜀地被抓,怕是個局。」


  陳皇后想抓衛靜姝威脅李君澈盡心救下趙德禮是人之常情,可衛靜姝出了京都,她還這般勞師動眾,只怕就不是救趙德禮那般簡單的事兒了。


  王景碩自也盯著京都的情形,對李君澈之言頗為認同,便道:「世子爺此番往蜀地去只怕凶多吉少。」


  李君澈沒說話,何止凶多吉少,怕是九死一生。


  念著衛靜姝,他那一心想要往蜀地去破局的心思倒是生起了猶豫。


  可若是不去,往後若是生了事兒,只怕更加沒得主動權,只得任人宰割。


  見李君澈面染愁色,朱七爺同王景碩都沒再說此事,叫小丫鬟提了食盒來,便轉了話題道:「爺也用些膳墊墊肚子,咱們過半個時辰便上岸,乘馬車出通州。」


  因是早有準備,船上有面有肉,趙爾容卸了首飾,撈了衣袖親自下了鍋雞湯麵。


  衛靜姝閑來無事便在灶頭添柴火,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


  面兒將熟,便已是香氣飄飄,衛靜姝吸了吸鼻子,面上笑意盈盈,不等麵條放涼,便急急忙忙吃了碗下肚。


  趙爾容一邊叮囑她小心燙,一邊嘆氣:「夫人這是吃了不少苦頭。」


  衛靜姝低著腦袋忙得很,也沒說話。


  待一碗湯麵盡數下肚,這才滿足的掏了帕子抹一回嘴,又問:「還有沒有?」


  趙爾容做了一鍋,自是管夠,聞言還當她沒吃飽,忙笑道:「有的,我這就去給你盛。」


  衛靜姝面色一紅,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我是想著給世子爺盛一碗。」


  她這幾日顛沛流離,沒吃好喝好睡好,李君澈自然也沒好到哪兒去,雖不過是碗面,可也念著他的。


  趙爾容一愣,隨即笑道:「我已經讓人給送過去了。」又道:「夫人同主子爺的感情真好。」


  衛靜姝含含糊糊的點點頭,自沒好意思說,往昔也有不好的時候。


  那會衛家遭難,她都恨死李君澈了,巴不得與他同歸於盡了。


  過得半個時辰,畫舫重新靠了岸,衛靜姝一件披風從頭罩到腳,只余得一雙眸子,叫李君澈牽著快速的上了馬車。


  不過片刻馬車便啟動,往城外行去。


  通州不比京都,除了正兒八經的城門,還有幾處隱秘的小道能出城。


  衛靜姝靠在車壁上,渾渾噩噩的有些困意,李君澈卻是穩坐不動,直到馬車出了城,他這才突然開口道:「沅沅,你不若跟趙氏一道去吳州罷。」


  衛靜姝困得厲害,可也叫馬車顛簸得沒法深睡,聞言整個人一驚,睡意瞬間散去,睜著朦朧的眼兒便問:「為何?」


  不待李君澈回答,她自個又反應過來,臉色一沉,不悅道:「你去哪我就去哪,想把我撇開,門都沒有。」


  她能從世子府逃一次,自然也能從吳州逃一次。


  上一世她就是叫李君澈算計得滿滿的,直到自個死了都不曉得真相,這一世哪裡還能叫他如願,哪怕真有那麼一日,她也不樂意丟下他一個人。


  許是李君澈早就料到衛靜姝會是這樣的反應,倒也沒再說話,只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了笑。


  衛靜姝生怕他又使甚個陰招,將她困住,不能跟著去蜀地,忙蹭到李君澈身邊,挨著他的肩頭撒嬌:「說好了啊,你可再不能丟下我不管了。」


  說著又眨了眨眼睛,愣是沒擠出兩滴眼淚來,只得咬唇,肉麻道:「自從你偷了我的心,我便再離不得了你,若是你強行將我丟下,那我同行屍走肉有甚個區別。」


  除卻偶爾在床第間說幾句這樣的話,衛靜姝平素自來不這般肉麻,李君澈聽得心裡舒坦,想笑卻又忍住了,崩著臉不說話。


  衛靜姝急了,一咬牙又威脅他:「你要是敢丟下我,我,我就死給你看,必然叫你替我收屍……」


  「好啦。」李君澈見她越說越不像話,捏了她面頰上的肉,嘆得口氣,一本正經的道:「你這樣會闖禍,我哪裡敢隨便將你扔下,不過是問問你意見罷了,作甚這般大反應。」


  衛靜姝氣哼一句,也伸手捏了李君澈的面頰:「你這人甚個事兒做不出,對別個狠也就算了,對自己也狠。」


  又噘著嘴往他懷裡一鑽:「反正,我就是狗皮膏藥,死也要黏著你。」


  李君澈將她攔在懷裡,勾著唇連連笑:「好好好,好大一塊狗皮膏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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