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高下立見
皇城內響起了喪鐘,聽到消息的嚴七少匆匆趕來,正看到薄胭立在城樓上頭,耳聽著楊嬤嬤悲愴的聲音緩緩宣讀著聖旨,嚴七少皺眉,跪倒在地,自己已經計劃的十分周密了,也派人密切的觀察薄家的動靜,卻沒想到竟然是錢煒做了出頭鳥,他是何時同薄胭統一戰線的,本來是自己負責守宮門這一環,但是嚴大少為了邀功偏要爭搶了去,果不其然,他哪能控制得了這樣的場面。
楊嬤嬤繼續宣讀遺詔,大致就是太子趙雪言繼承皇位,薄家為一品護國公輔政到太子成年,嘉和帝死後與永泰皇后同陵而葬。
城中四處喪鐘響起,家家戶戶點亮燈燭,各個朦朧睡眼來到朱雀長街上跪倒在地,家家掛起白燈籠,整個京城籠罩在一股濃濃的哀傷中,或真或假的哭喊抽泣聲響徹大街小巷。
秋風蕭瑟,薄胭的披風被吹的獵獵作響,望著滿目銀白與天上的點點星光,薄胭的目光陷入虛空,心中好似有一塊石頭落地,一轉眼竟然已經入秋,事情終於告了一段落了。
薄胭緩緩抬手示意眾人平身,眾人起身,唯獨一人獃獃坐在原地——嚴大少。
嚴大少怔怔的望著角落的頭顱,整個人抖的如同篩糠一般,身下一片潮濕,竟然是嚇的尿褲子了。
嚴七少無奈上前一步將他扶了起來,往身後推了推,嚴大少不復以往的驕縱,乖順的退到了嚴七少身後。
薄胭將目光落到嚴七少身上,目光相交,一個淡漠,一個複雜。
「嚴家大少爺好似受了驚?」薄胭一面開口,一面吩咐下首人將姚宇的屍首處理了。
嚴大少怔怔的望著薄胭還沒有從剛剛的驚嚇中緩過神來,也忘了禮數,一時沒有回答。
嚴七少適時抱拳開口道:「大哥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失禮於皇後娘娘面前,微臣代大哥向皇後娘娘賠罪了。」
薄胭笑笑:「本宮口諭,若有違命者,先斬後奏,這個姚宇為人也太過迂腐了些,」目光落到下首黑壓壓一片的禁衛軍身上,輕輕挑眉冷冷道:「這其中不乏有負責宮內巡衛之人,這三更半夜的,你們不在宮中好生巡邏,跑到城門口做什麼。」
禁衛軍連忙跪地叩首連聲告錯。
「娘娘,微臣也是奉了首領的命令。」
「皇後娘娘,微臣並不知情啊!」
「娘娘恕罪啊!」
如此這般,不絕於耳。
薄胭慢慢揮手皺眉道:「皇上剛剛殯天,本宮不願因你們生出事端,禁衛軍全體杖責三十,罰俸半年,巡城校尉監刑。」
錢煒抱拳:「臣遵旨!」
「禁軍首領已死,可他到底為何如此做為?就不怕明日被皇上與本宮追究。」薄胭這話似是疑問句,但是語氣卻像是肯定句。
錢煒冷冷一笑,上前一步:「剛剛嚴大少與姚宇看著相熟的很,姚宇為何如此做,嚴大少應該知道吧。」
「我?」嚴大少大驚,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怎麼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哦?當真不知?剛剛嚴大少不還說叫本官回家去,明日你去稟報皇後娘娘嗎。」錢煒繼續道。
「你你你!你胡說!」嚴大少惱羞成怒道。
嚴七少適時的拉住嚴大少的手,轉身對著錢煒行了一禮:「家兄也是想讓您同姚首領化干戈為玉帛才從中說和,可能用詞不當,但是畢竟一片好意,還望大人海涵。」
錢煒盯著嚴七少默不作聲。
嚴大少對著城牆上的薄胭猛點頭,生怕引火燒身。
薄胭冷笑:「既然是誤會一場,那便算了,只是本宮實在不得不感慨嚴家兄弟情深,嚴七少就這樣適時的趕了過來,實在巧的很。」
嚴七少將身子俯的更低了,嚴大少連忙依樣學樣。
城樓之上薄胭笑的涼薄,城樓之下,嚴七少滿面冷峻,這場仗,高下立見。
薄胭命令錢煒暫時接管禁衛軍,重新對宮中進行布防,而後帶著趙雪言回到寢宮,楊嬤嬤則在暖閣歇息準備隨時伺候。
趙雪言眨巴著眼睛立在原地,並沒有要休息的意思。
薄胭活動了一下僵直的脊背對著趙雪言笑了笑:「這一晚上發生太多事,你也早點歇息吧,明日還要帶著你面見百官呢,接下來的事情又很多,身子要緊。」
趙雪言思索片刻,來到薄胭身邊坐了下來。
薄胭指了指一旁的貴妃榻道:「今夜本宮就歇在這兒,非常時期,你我還是不要分開的好。」
趙雪言抿緊嘴唇:「男女授受不親。」
薄胭正在收拾被褥,聽了趙雪言委屈又怯懦的聲音后再次笑出聲來:「人兒不大,迂腐的很,都說了是母子,中間還隔了個屏風呢。」
薄胭一面說著一面指了指一旁的琉璃屏風。
趙雪言眼巴巴的望了望薄胭。
薄胭放下被褥,輕輕一嘆:「今夜特殊,你父皇剛剛離世,剛剛的場景你也看見了,難保不會出現什麼別的變故,本宮有些不放心,就只今夜陪著你,可好。」
趙雪言紅著臉點了點頭,思索片刻道:「他們……是想要殺了我嗎?」
薄胭挑眉:「他們?誰?」
趙雪言抬起頭:「嚴家。」
薄胭饒有趣味的看向趙雪言:「哦?你看出了什麼?」
趙雪言道:「嚴家今日買通了禁軍首領看守宮門,不許父皇離世的消息傳出去。」
「你怎麼看出來的?」
「咱們從寢宮道宮門,一路行來多虧了母后你身邊的近衛護衛,本該護衛咱們的禁衛軍半點作用都沒有,反倒有阻擋的架勢,但是應該也是礙於咱們身邊的護衛,所以不敢表現的太明顯,若是沒有母后早早的準備人手,咱們根本走不到城門口就會被截住。」
薄胭笑著挑了挑眉,沒有言語。
趙雪言繼續分析道:「況且現在是將近丑時,嚴家的大少爺怎麼也不會挑這個時辰在城門口閑逛。」
薄胭笑著撇撇嘴:「就這些?那你可想到了他們這樣做的原因?」
趙雪言一愣,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還沒想明白,他們是想殺了我?謀取皇位?」
薄胭在將身子靠在椅背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道:「殺了你他們名不正言不順,又怎麼會這樣做,他們之所以如此,為了不過就是給外間製造本宮謀害皇上,綁架太子,圖謀趙國江山的假象而已,到時候就能有個正當的理由對本宮與本宮的家人下手了。」
趙雪言一愣:「他們是想要殺你?可是為什麼呢?我才是皇位的繼承人啊。」
薄胭笑笑:「你才多大,沒有人從旁輔佐眾人又怎能信服,薄家若是因此落了罪名遭了難,那麼輔政大臣自然就落到了嚴家的身上,你若是落到他們手中,他們還愁沒有法子從你手中奪取皇位嗎。」
趙雪言身子一僵,默默低下了頭。
薄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過好在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你不用擔心,有本宮與薄家在,總能護你在皇位上坐穩。」
「皇位……」沉默許久的趙雪言再次開口:「就那麼好嗎?該如何做一個皇上我還不知道,如果今天沒有你,我又該怎麼辦,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我真的能做一個好皇帝嗎……我,有點怕……」
薄胭眉目一軟:「為君者,這是必然的。」
趙雪言顫抖著嘴唇,一臉茫然。
「早些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趙雪言聽話的躺了下去。
薄胭也躺在貴妃塌上和衣而睡,剛剛躺下,薄胭忽的想到了什麼,開口道:「你就這樣信我?不怕我也是騙你的?」
回答薄胭的是長久的沉默,就在薄胭以為趙雪言不會回答的時候,那邊卻忽然傳來趙雪言的聲音:「我的身邊已經沒有其他人了,除了你……」
薄胭微微側頭,不再言語,是啊,這深宮之中,人人各懷心思,可是總要有一人值得自己信任才能讓自己感受到一絲暖意。
這一夜薄胭並沒有睡著,今夜可以比作生死一線,哪怕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今夜躺在血泊之中的就是自己和整個薄家了,雖然看看挺過了這一關,但是自己又如何能夠睡的著。
趙雪言竟日受到的驚嚇與打擊是最大的,可應該是因為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過乏累,他竟也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只是睡的十分不安穩,嘴裡念念叨叨著什麼,額頭上滿是冷汗,薄胭左右睡不著,起身來到趙雪言身邊為他輕柔的擦汗,隱約聽到了趙雪言似是在呼喚「父皇」這兩個字。
薄胭一嘆,嘉和帝再混蛋也是趙雪言唯一的父親,嘉和帝離世了,趙雪言也就當真沒有可以依靠的血親了,他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中的苦悶有又誰能懂……
天邊漸漸升起魚肚白,乾坤殿內是早早等候著的百官,薄胭一身純黑色曳地宮裝拉著一身素白的趙雪言緩緩進入殿內,薄胭目不斜視,拉著趙雪言徑直來到上首那無數人嚮往的金龍寶座上落座,眾人齊齊叩首高呼萬歲千歲,從今日起,趙國進入了全新的階段。